柳五兒聽了,登時一呆,片刻之間便醒過神來,只聽陳家舅母在說:“五兒啊,聽說史侯府的小姐一個月之後嫁入衛家。聽說衛家還是打算好生操辦一下的。五兒,你不如也去給衛家的喜宴當主廚吧要知道,你上回在北靜王府上做的那些個吃食,那叫什麼來著的蛋糕叫人念念不忘。如今京裡都在打聽你,問你能不能去試著操辦那些大戶人家的席面呢”
去給他娶親的時候,做婚禮蛋糕
柳五兒登時搖搖腦袋,心想,我有病呢
陳家舅母見柳五兒如此,便有點不高興,她畢竟也是好意。誰知柳五兒卻在面孔上堆了笑容,過來摻陳家舅母的胳膊,說:“什麼時候表哥成親擺酒,才值得我親自做一整桌的席面呢”
這下子陳家舅母就糾結了。她本來不大喜歡紫鵑,其實她誰都不喜歡,覺得誰都配不上陳巖,但是如今紫鵑隨著黛玉陪進了北靜王府,將來若是紫鵑嫁過來,對外說起來,就是王府的管事媳婦,陳巖也沒準可以撈個管事噹噹,豈不比在聚寶齋當個小學徒強
想到這裡,陳家舅母趕緊露出笑顏,說:“你表哥說是這幾日就想央媒去求親,五兒,你身邊還有閒錢不,若是有,借舅媽一點兒,回頭聘金足,你表哥面兒上也好看。”
柳五兒登時便白了一眼陳家舅母,心想,舅母真是她對金錢的這份真愛,始終堅貞不渝啊
柳五兒刻意不去主動過問賈府的事情,可是卻會有人找上門來。過了半天不到,有位年輕俊俏的媳婦子找上了門來。柳五兒一看,咦,這不是晴雯麼真沒想到,賈府出事兒的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這麼快就已經飛到紫檀堡去了
晴雯已爲人婦,脾氣卻依舊和以前一樣,直接就罵柳五兒:“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也不送個信兒來若不是史大姑娘說起,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呢。跟我走”
柳五兒一呆,問:“去哪兒”
晴雯說:“去獄神廟,去看寶二爺去”
柳五兒沉思了片刻:“這個”
晴雯回過頭,冷冷地看著柳五兒,道:“寶二爺不曾虧待你,他怎麼說都是你的舊主。如今他落難,你連看望一下,儘儘心力都不肯,你這人你叫我怎麼說。”
柳五兒甩了晴雯一個大白眼,道:“你怎麼知道寶二爺不曾虧待過我他連你都辜負了。”
一語戳中,晴雯登時泄了氣,低下頭,眼圈兒就紅了。
柳五兒有些怕看人流淚,嘆了口氣說:“別介你若是真放不下寶二爺,咱們便一起去探視他一回。”她已經將蔣玉菡的囑託忘得差不多了,又說:“只是咱們總得想想好,有什麼東西是寶二爺他們急需的,得帶上。去探視一次又不容易,咱們不能犯衝動,毛毛糙糙地,想著就去了啊”
晴雯這才明白剛纔誤解了柳五兒,走上來搖著柳五兒的手,歉疚地說:“好五兒,我錯怪了你了。你是個好人,我”說到最後,晴雯又一臉糾結地低下頭,已經磨出繭子的手指難堪地攥著衣角。
柳五兒看著晴雯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晴雯姐姐,你不會,是進城這一趟,沒跟你老公你相公說吧”
晴雯一嚇,說:“這怎麼能不說我告訴他了之後,他還說畢竟以前有過主僕之義,去探視一次也是應當的。他他還給了我上下打點的銀兩。”
柳五兒在心裡給那秦獵戶點了一堆贊,覺得此人是個通情達理的好老公。可是再看晴雯一臉糾結的樣子,她就奇了,連忙問:“那你還有啥好猶豫的”
晴雯臉上略騰起些紅暈,聲如蚊訥,道:“這麼長時間了,都不曾見過寶二爺,而我又又嫁了人”
柳五兒給晴雯翻了個白眼,說:“你就想著,當初是他對不住你。”
晴雯繼續糾結道:“也不能這麼說,是二太太”
柳五兒繼續送白眼給晴雯:“雖說攆你是二太太的主意,可是你可曾聽寶二爺說過半個不字你當年若是一直好好地在老太太身邊當差,又何至於流落出府,又是那麼個慘樣兒所以我說啊,你不欠他什麼。若是惦記著以前的情分,你就去看看他,給他遞點兒東西,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既然不欠他什麼,便沒必要把自己過得好生生的日子給搭進去。”這番話,她其實早就想說與晴雯聽,若有可能,她甚至還想說給黛玉聽。
晴雯聽了這話,重重點了點頭,說:“五兒這話說得很好。我領你的情,你真正是個好人。”
柳五兒心想,自己應該勉強可以算是個好人吧,雖然太記仇了點兒。
兩人收拾了點“探監”的東西,就準備出門。這時候柳五兒一拍腦袋,說:“我想起還有個人,大約也是要到獄神廟去的,何不叫了她一起去人多也好辦事一些。”
於是柳五兒領著晴雯,往榮寧后街的西廊下過去,逢人便問:“西廊下蕓大爺的媳婦兒,今天可在家”
有個七八歲的孩子,看著也是賈氏宗族裡的小孩,點了點頭,奔進一間院子,道:“紅嬸兒,有人來尋你。”
不多時,那院子“吱呀”一聲開了門,林紅玉從裡面出來,見到柳五兒與晴雯兩個,也是輕輕一震,一時沒說出話來。
柳五兒也就罷了,原先這林紅玉在怡紅院的時候,沒少捱過晴雯的訓,這時候兩人相見,晴雯頓時雙頰通紅,滿面的不好意思。林紅玉定了定神,這才笑著走過來,伸手便握住了晴雯的雙手,說:“這是晴雯姐姐吧怎麼嫁了人,也不送個信兒來,也好教我們替你高興高興。”說話之間,似乎早就忘記了早先的齟齬和芥蒂。
說實話,大家都已經這樣了,早先那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還有什麼記著的必要呢
可是晴雯卻終究心裡過不去,幾滴淚就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