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彥章視死如歸,莊宗李存勖也不再打勸,長嘆一口氣,言道:“左右取酒來。”只見有士卒端上酒壺、酒碗,李存勖斟滿一碗酒,端給王彥章,言道:“請老將軍滿飲此杯,朕爲將軍壯行。”
“謝唐主!”王彥章接過大碗時一飲而盡,李存勖對刀斧手一揮手,兩個刀斧手就走到王彥章跟前,“啪!”王彥章把碗往腦後一扔,仰面大笑隨刀斧手走出中軍帳。片刻之後,刀斧手獻上王彥章人頭,莊宗令人爲其厚葬,王彥章終年六十一歲。
鐵槍威名譽九州,馳騁半世謝白頭。久戰中原三十載,不負今生六十秋。
中都大勝,莊宗李存勖傳令犒賞三軍。天色將晚,忽有八百里探馬急報,莊宗李存勖召集衆將議定軍情。
有中軍官呈上急報,李存勖拆信觀看一番,對衆人言道:“樑將段凝舉五萬精兵猛攻魏州,軍事郭崇韜用計唬敵才使得緩解,衆愛卿以爲現今如何是好?”
夏魯奇言道:“陛下,可否先救魏州之急,擇日舉兵開封?”
康延孝言道:“末將以爲當速去開封。”
莊宗問道:“康愛卿有何良策,儘可道來。”
康延孝言道:“段凝此人短見少謀,急功近利,久攻魏州不下,已是騎虎難下。如今開封空虛,若乘此良機出奇兵攻之,則樑必亡。”
“朕正有此意。”李存勖言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滅樑時日已到,朕命三軍連夜起寨,直取開封。”
同年十月,後唐莊宗皇帝李存勖以上柱國大將軍趙爍爲前軍,率王越、李響、郭無爲、史建瑭等共三萬人萬爲前軍,李存勖率安劍休、元行欽、高行周、夏魯奇等爲後軍共五萬人直逼開封,一路之上所向披靡,沿途州縣望風而降。
後梁末帝朱友貞在開封府內焦急等待前敵戰報,有太監稟報大將軍袁象先有緊急軍情。朱友貞令其來見,袁象先一見朱友貞伏地痛哭,朱友貞問道:“愛卿,前方敵情如何啊?”
袁象先哭道:“都督王彥章苦等援兵不到,與唐兵拼死苦戰,突圍之時重傷被俘,恐不能生矣!”
“啊!”朱友貞嚇得是目瞪口呆:“這如何是好?”
袁象先言道:“萬歲速差人往相州招段凝撤兵,已救京師之急。”
朱友貞言道:“前些日子我已命人往相州傳旨,已過數日,卻不得迴音。”
話說至此,有太監來報信使求見,朱友貞召見。信使伏地言道:“陛下,臣罪該萬死!”
朱友貞問道:“愛卿何出此言?可見大都督段凝否?”
信使言道:“自黃河決堤,洪水氾濫已淹沒滑州,眼下已無過河之策。”
朱友貞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此時駙馬趙巖慌忙來見,趙巖奏道:“陛下大事不好,曹州刺史李知節不戰而降,倘若唐兵星夜兼程,明早即可兵臨開封。”駙馬趙巖見朱友貞不再理會,便悄悄退下,連夜出城逃走。
朱友貞是黔驢技窮,恍恍惚惚獨自一人走到椒蘭殿跪在朱溫畫像跟前,伏地痛哭,左右太監宮女皆不敢過問。直到半夜,宮內禁軍統領皇甫麟來至椒蘭殿,奏道:“啓稟萬歲,唐將趙爍率三萬人馬已到開封城下。”
伏在地上的朱友貞擺了擺手,皇甫麟退下。待到五更天時,大將軍袁象先、宰相張全義紛紛跪至椒蘭殿請命,張全義言道:“臣啓萬歲,唐主李存勖命人下戰表,晌午時分若不獻城,將率兵攻城,請萬歲定奪。”
朱友貞跪了一夜,有氣無力的言道:“卿等拼死離守便是,退下。”幾位大臣相互看了一眼,便退出椒蘭殿。
又過了一個時辰,皇甫麟再到椒蘭殿奏道:“啓稟陛下,唐兵已經攻城,末將願保萬歲突圍。”
朱友貞言道:“不能北渡黃河,即使突圍又待怎樣?當年朱友桂殺父皇在此殿登基,朕誅兄長也在此殿登基。如今朱氏天命將終,朕欲從此殿昇天以追隨父兄。請皇甫將軍助朕一刀。”皇甫麟聞得此言亦是痛哭流涕,朱友貞又言:“請將軍出刀!”皇甫麟抽噎著拔出腰刀,一道血光,朱友貞命歸西天,歷時十六年的後梁就此終結。
八萬後唐大軍將開封團團圍住,攻勢銳不可當。城中一來無兵,二來無將,滿朝大臣會集椒蘭殿外商議對策。只見禁軍統領皇甫麟提劍而出,對衆人言道:“諸位大人,萬歲已自刎歸天。”此言一出,滿朝官員卻無人爲君主流淚,百官均力主獻城歸降。朝中文武紛紛往東門之外迎降莊宗,惟有敬翔在府中伏地而哭,懸樑自盡。
太傅張全義、大將軍袁象先率領城中文武獻城歸降,獻上後梁傳國玉璽。李存勖率兵入城,椒蘭殿前令人擺上李克用臨終遺箭,祭祀亡靈,折斷最後一支鵰翎。
莊宗李存勖率兵進駐開封,當日降旨大赦天下,赦免後梁舊臣之過。
三日後,樑將段凝殺駙馬趙巖,將其人頭獻上歸降後唐。莊宗大喜,封段凝爲左千牛上將軍之職,復爲唐臣,並與後唐宰相豆盧革、盧程,中門使郭崇韜、太博學士馮道等共赴開封參議朝政。
李存勖在開封住了幾日後梁的宮殿,便在玄德殿上朝議事,文武百官分列左右高呼萬歲,李存勖對衆人商議道:“我朝自開國以來,設百僚,制禮樂,多有遺漏,今朕一統中原,方知朱樑沿用唐制,政律有制。朕欲將前樑臣使複用,以助我大唐,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丞相豆盧革言道:“古人云:海不辭江河,故能成其大;山不辭土石,故能成其高。萬歲當以海納百川之量,複用樑臣。康延孝、段凝盡皆歸順,張全義、袁象先獻城有功,皆是萬歲皇恩浩蕩,才使得天下歸心。”
莊宗言道:“丞相之言,甚和朕意。傳旨張全義、袁象先皆可官復原職,免咎其罪。”
上柱國大將軍趙爍這時奏道:“臣啓陛下,舊樑官員萬不可重用,臣聞朱溫當政之時,滿朝不行君臣之禮,倒施宮闈之亂,使得人倫大變,禍及朝綱,請陛下三思。”莊宗雖未理會,左右後樑降臣聽者有心,一個個是人人自危,毛骨悚然。
後梁降官都知道趙爍容不下降臣,不知應當如何保命。
話說莊宗李存勖赦免舊樑羣臣。
這讓上柱國大將軍趙爍很是不滿。
趙爍對後梁王朝是忌恨如仇,便上奏一本請求先斬樑軍主帥段凝。雖然段凝獻了駙馬趙巖的人頭,但段凝掘開黃河,殘害百姓,罪大惡極。
趙爍啓奏,如此說來,莊宗李存勖也爲掘黃河之事,便斬了段凝。
從此後樑降臣個個畏懼趙爍,最沉不住氣的就事張全義。早年跟隨朱溫參加黃巢起義,功勞資格位居百官之首,衆多降臣屬張全義最恐懼。
這日,莊宗李存勖剛剛退朝,正在昔日樑帝的後花園命幾個伶人彈唱,有太監來報張全義求見。只見張全義疾步走來,伏地高呼萬歲,莊宗令其平身,問道:“張愛卿此時前來有何急事?”
張全義言道:“臣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存勖言道:“愛卿但講無妨,朕恕你無罪。”
“謝萬歲!”張全義言道:“臣觀萬歲久居開封已有月餘,陛下莫非要定都於此?”
莊宗問道:“以愛卿之見,這開封之地不可立都嗎?”
張全義答道“臣聞青繞之山,實乃帝之國都。朱樑立都開封,今帝胄之氣已盡,萬歲定開封爲都並非祥兆。”
莊宗問道:“愛卿之見,何處可爲帝都?”
“洛陽乃帝都也。”張全義進而言道:“人言崤函有帝室之宅,河洛爲王者之裡。居天下之中,乃九州腹地,山川險固,民風淳樸,可馭四方,陛下何不定都洛陽?”
莊宗聞聽是頻頻點頭,張全義勸道:“自上古大禹王立帝室之邦,已有有十朝定都洛陽,今陛下順承天命,榮登大保,豈可再延用朱樑宮室。”
莊宗言道:“聽愛卿之言,朕確想遷都洛陽,重興前唐盛世。奈何中原久經戰亂,怎可再勞民傷財?”
張全義笑道:“陛下豈不知那洛陽乃是朱樑王朝龍脈所在,陛下當初相隔黃河之日,朱友貞曾在洛陽行郊祀之禮,祈求上蒼護佑,奈何楊柳失守,便倉促趕回開封。禮祀未行,卻留下金銀無數,寶器滿倉,陛下若是不取,只得終年沉積地下。”
“哦!”莊宗問道:“竟有此事?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張愛卿明日早朝可奏上一本,遷都若成,愛卿方爲頭功。”
“爲臣遵旨!”張全義滿懷欣喜,以此規勸遷都爲受寵之計,遂告退回府。
次日早朝之上,張全義遞奏本章,太監將奏章呈與莊宗,張全義便把遷都之利一一道出。左右文武百官皆以爲可行,惟有趙爍諫道:“陛下,爲臣以爲此時不宜遷都,西蜀陳涉稱帝制詔,罪同朱溫,今蜀主王衍失德於民,正值西征良機。臣以爲西征兩川爲重,劃地遷都爲輕,定陛下三思。”李存勖心理明白趙爍的面子要比張全義大,且趙爍向來蔑視後梁舊臣,所以只得敷衍一番,擇日再議遷都之事。
這正是:三十年河東起兵,二十載車馬勞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