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猛清亮澄澈的目光看著面前髮髻梳理的一絲不茍的夜夫人,靜靜的等她說下去。
“第一條路,我會給你一百萬兩銀子,你和蕭兒和離,回到你的土壩村,再也不要回來,這樣別人也不會知道你和蕭兒成親的關係”
“第二條路,你可以繼續和蕭兒在一起,但是,我絕對不會承認你是夜家的媳婦,夜家也會和蕭兒斷絕關係,逐出門去,我也會和他斷絕母子關係,不過你也會因此永遠在暗地裡當蕭兒的女人,沒名沒分”
說完,夜夫人凌冽的眸光看向金大猛,嘴角掛著深深的譏諷和勢在必得。
“哪條路,你自已選擇吧?”
對於夜夫人的強勢和咄咄逼人,金大猛淡淡一笑,甚至是沒有任何猶豫便開口道,”夜夫人,首先,此番前來,我是陪呤蕭來的,至於你說的這些話,決定權不在於我,您不應該對我說,而是應該對夜呤蕭說,不管他的選擇是怎麼樣的,我都會接受。”
是的,一直都不是她能決定的,從最開始,訂下冥婚,嫁給他。
都是他一手操作的,她連反對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離開不離開,選擇權,從來不在她手上。
離開或者留下,都只看夜呤蕭一個人的意思。
他要堅守,她陪他。
他要放手,她不會糾纏。
她會安安靜靜的做回當初那個村姑,一個默默無聞的姑娘。
面對如此神定氣閒的金大猛,夜夫人微微訝異,嘴角上揚一個弧度笑了笑,沒想到這丫頭這麼聰明,實在難得,從她身上除了善良淳樸外,一點都沒有鄉里人的俗氣,唯唯諾諾。
她就此淡淡一笑間,便把所有的問題都推給了他和夜呤蕭,彷彿天塌下來也與她無關一樣。
看來,她把這丫頭看的太過簡單了。
——
門,咯吱的開了。
夜呤蕭渾身一怔,連忙站了起來。
金大猛從裡面走出來,迎面的卻是夜呤蕭滿是焦慮不安的雙眸。
金大猛微微有些詫異的同時,心裡也暖暖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夜呤蕭,居然也有焦慮不安的時候了。
想來他是真心關心她的……
金大猛嘴角自然而然的掛著淡淡的笑意,雙眸中暖暖的,有幸福的流光緩緩流出。
看著如此悠然自得的金大猛,夜呤蕭心裡慢慢的鬆了一口氣,跨步向前牽起了她的手,滿臉毫不掩飾的關切道,“娘,有沒有爲難你?你有沒有受委屈?”
即使他再厲害,他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何況夜夫人是他虧欠的人,他自然擔憂,而且金大猛又是他愛之入骨的女子,他自然關心。
儘量不要鬧僵的好,不過此時他的心卻是偏向她那邊的,他現在,只想隨心所欲,不想再受什麼牽絆了,如果只有這一世,那麼他就應該倍加珍惜。
不能讓時光流逝了,到最後什麼都抓不住,然後後悔莫及。
金大猛怔怔的看著夜呤蕭,這樣的他,忽然就讓她感動的一塌糊塗,不知道如何是好。
眼底有些莫名的溼潤,她深深的看進他黝黑深邃的眸子中,片刻之後,金大猛才搖搖頭,笑了笑,終是感動的什麼也說不出來。
夜呤蕭徹底安心了,隨之一笑,“我們回家吧”
“嗯。”
金大猛點點頭,乖巧的把頭埋進他的懷裡,任由著他摟著自己,十指緊扣,慢慢的往大門走去。
仍舊在大廳裡的夜吸菸看到大步就要離開的夜呤蕭,立刻便急紅了眼。
“蕭郎,你這是什麼態度,孃親終於找到了,你難道不打算陪陪孃親嗎?你心裡還有沒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愧疚?莫非你說的那些都是騙我的嗎?還是說……你真的要跟放火燒死夜府一百三十口人的兇手在一起嗎?”夜夕顏顧不得那麼多了,她大吼著,聲音尖銳又刺耳,她此時不止是憤怒,更是從未有過的怨毒。
聽到夜夕顏的話,剛出了廂房的夜夫人愣住了,繼而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就要離開的兩人。
金大猛眉心倏爾一蹙,心猛然一抽,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儘管她已經知道,儘管她已經決定破斧成舟,若是夜夫人堅持,若是夜呤蕭打算離開她而擬補愧疚,或者是把她叫出來贖罪,她都認了。
可是此時此刻,被夜夕顏如此不顧一切,甚至是滿是怨恨的吼出來。
她還是有些站不住,身體不由得開始打顫,發愣。
夜夕顏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如一根毒針狠狠地刺進了金大猛此時的心裡,讓她瞬間就痛到無法呼吸,快要驚鸞。
眼淚毫無預警,突然就大顆大顆掉了下來。
打溼了夜呤蕭的衣襟,一滴兩滴,如同黯淡無生命的花,在他墨色的長袍上凋零,風化。
慢慢擡頭,金大猛看著夜呤蕭那有些模糊的英俊側臉,感受到他微微收緊的長臂,想要從他懷裡抽出自己的身體,然後逃走。
可是,夜呤蕭卻死死的抱住她,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像是要揉進他的骨髓和血液裡,不給她半分逃走的機會。
夜呤蕭俊逸的眉宇緊擰著,雙目瞇起,腦海裡思緒翻涌,和自己做著最艱難最困苦的鬥爭。
不過,也只是片刻的爭扎之後,夜呤蕭便有了決定,無比沉重而歉疚的話語從他的喉骨中緩緩溢出。
“娘,夕顏,對不起!”
話落,夜呤蕭再不做任何猶豫,繼續摟著金大猛,便大步離開。
埋頭在夜呤蕭懷裡的金大猛,聞著他身上獨有的檀木香味道,感受到他冰涼的氣息,眼淚更加瘋狂地涌了出來。
不一會兒,夜呤蕭胸膛的衣衫便全部被淚水沁透。
說不感動是假的,可是除了敢動,剩下的就是濃濃的愧疚。
不說別的,那把大火本就是她放的,她欠下夜家的太多太多。
此時夜呤蕭卻再次爲了她,衆叛親離。
她只能在心裡默默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這個讓她無比心疼的男人,一直都在爲她付出。
是她讓他如此辛苦如此爲難。
是她讓他如此痛苦如此煎熬。
是她讓他如此付出如此癡愛。
她金大猛兩世爲人,何德何能,得到他如此對待?
......
看著快速消息在自己視線裡的兩道身影,夜夕顏終於忍不住。
啊的一聲吼叫起來。
然後就是伸手去抓頭髮,開始砸東西。
她此時對金大猛的恨,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頂峰,讓她崩潰。
細長精緻的指甲,死死的掐進了肉裡,掌心有血滴了下來,順著她的臉頰,流淌而下,但是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一般,依舊使勁的抓著自己的頭髮,摸著自己的臉。
“夕顏.....”
夜夫人看著如此的夕顏,驚慌的大叫。
想要跑過去抱住她,卻被她狠狠的推開。
“啊——“
也許是恨到了一個瘋狂的進度,也許是她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反正此時的夜夕顏看上去好似發瘋一般,狠狠的抓扯著自己的頭髮,抓著自己的臉。
梳的精緻美麗的髮髻散落了,髮簪珠花掉落一地,她一邊抓著頭髮,一邊有使勁抓著臉。
原本白希如雪的臉頰,被抓出一道道血痕,絕美的臉孔此時一片猙獰。
“住手,夕顏,你給我住手!“
夜夫人衝過去死死的抱住夜夕顏,緊緊扣住她的手,不讓她去繼續傷害自己,眼眸中全是心疼,秀眉蹙起,呵斥大堂裡的丫鬟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替大小姐包紮傷口,請大夫?”
“爲什麼?爲什麼娘?你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蕭郎要如此對我?”
夜夕顏撲進夜夫人懷裡,哭的的肝腸寸斷。
看著披頭散髮,滿臉是血的夜夕顏,以及她眼眸中深深的絕望,夜夫人心疼的,心都在滴血了。
“夕顏,你怎麼這麼傻。”
夜夕顏擡頭看著夜夫人,癟了癟嘴,委屈無助的淚水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淚水順著臉上的血液沖刷下來,露出森森白骨,讓人看了不由得倒抽冷氣,心疼的無以復機。
夜夕顏悲痛欲絕地道,“娘,我恨金大猛,我真的好恨好恨金大猛,當年就是她放的火,是她放火燒了你,燒死了爹,燒燬了夜府,燒死了夜家上上下下一百三十口人,爲什麼,爲什麼老天對我如此不公?“
夜夫人抱著夜夕顏,心痛震驚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一次,她開始重視那個金大猛。
開始她還覺得,她不過是個鄉野丫頭,卻不知道她原來就是殺她的兇手,害死她丈夫,毀滅了夜府的罪魁禍首。
她絕對不準許,不準許這個丫頭搶走她的兒子,這丫頭……
“孃親,您一定要讓蕭郎離開金大猛,她蛇蠍心腸,心思歹毒,她不配做夜家的女主人,更配不上蕭郎,她該死,她真的該死,不要,不要讓她如意。”
“好,好,娘答應你,娘都答應你,一定會讓蕭兒離開那丫頭的。”
夜夫人抱著夜夕顏,一邊安慰一邊說著,眼眸中射出的火焰也開始逐漸強烈。
待夜夕顏穩定下來,傷口也處理包紮過了,夜夫人才坐在她身旁,看著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再次確認:“夕顏,你說,那年的大火是金大猛放的?她的前世?“
雖然她對這個丫頭沒有印象,不過方纔她談吐得當,不急不躁的性子,倒也讓她產生了些許好感。
可是現在她從夕顏的口中親自得知,她便是那年放火燒死自己的人。
一時間,怒火,氣憤,不甘,統統竄上了腦門,讓她想要將金大猛撕碎。
夜夕顏委屈的淚水還在眼眶裡打轉,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決提,臉上的恨意和厭惡極其明顯:“娘,是真的,當年我在大火中死裡逃生,是我親眼看她放的火,而且就算我當初大火中倖存了下來,最後也是被她逼的撞死在她家的太師椅上,我的魂魄已經七零八碎,若不是好心人救我,我早已魂飛魄散,而且,她這一世不斷繼續糾纏蕭郎,還又一次害的我魂魄消失,現在的我,已經虛弱的只剩下軀殼了。”
夜夫人擰眉,眸中對於金大猛的不滿越來越多,絲毫不亞於夜夕顏。
這個金大猛,看來不能留了,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她豈能饒了她?
一世已經夠了,她不想再來一世。
“雖然你也勸說我,女子應該大度,蕭郎此生不會只有我一個女人,可是我從小心繫蕭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突然插足進來個女人也就罷了,若是蕭郎真心喜歡,我也願意說服自己,把她娶過門,和她平起平坐,姐妹相稱,可是她可是殺人兇手,是我們夜府血海深仇的仇人,我怎麼可能準許她繼續害我們?蕭郎留她在身邊,簡直就是養虎爲患!”說著,夜夕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我不想等到我們所有人都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時候,再明白過來,已經晚了…….”
夜夫人深嘆了口氣,看著夜夕顏如此激動,如此言之鑿鑿,她自然是相信的,只是自己的兒子她也明白,若是這麼說,她兒子可真是糊塗啊。
怒火痛上心頭,夜夫人說的咬牙切齒:“我一定讓金大猛付出代價的,蕭兒也會清楚她的真面目,回到你的身邊,你放心“
“娘,你說的,你可要爲我做主“夜夕顏一臉虔誠乖巧的抱著夜夫人,顫抖著聲音說道,“只要蕭郎能回到我身邊,我可以什麼都不要,也可以不追究那金大猛的前世的過錯,只要她離開蕭郎,只要蕭郎不要和她再在一起……”
夜夫人看著如此卑微祈求的夜夕顏,想到她隱忍的委屈和痛苦,心裡軟了下來,對於金大猛的怒火更甚。
她的夕顏就是太過心善,所以纔會導致這樣。
她絕對不準許,不準許誰再傷害夕顏。
這個命苦心善的孩子。
“夕顏,你放心,不管是爲了你我,還是爲了你爹,爲了夜府死去的人們,我都會好好的處理那個金大猛,至於蕭兒,就算你心疼他,也要有個度,他竟然爲了一個女人,變成一個不孝不仁不義的逆子,若他再執迷不悟,我便當作沒有這個兒子!”
“娘,蕭郎也只是鬼迷心竅,一切都要怪那個狐貍精……“
夜夫人沉沉地嘆了口氣,“你別什麼都顧著他,心裡有委屈也不肯說,如果蕭兒仍舊執迷不悟,我會讓夜家除名,從此他便不是我夜家的人”
“孃親......”
“放心吧,只要他休了那丫頭,他依然是我夜家的繼承人,我的好兒子”夜夫人太明白夜夕顏將要說的話,所以在她的話還沒有出口,便打斷了她。
夜呤蕭雖然是她的兒子,也是她最大的寄託,即便他們此時的身份不一樣了,但是對於名門世家來說,她絕對不允許夜呤蕭再錯下去。
不然她真的沒臉去見夜呤蕭的父親了。
如果夜呤蕭繼續執迷不悟,她寧願毀了這一切,也不能讓夜呤蕭再次錯下去。
夜夕顏鬆了口氣:“蕭郎一定會想明白的,早日看清金大猛的真面目,我也會讓他看清楚的“
說著,夜夕顏嘴角劃過一絲凌冽的弧度。
她不會傻傻的等著那一天到來,在此之前,她必須加大動作。已經給他們太多時間了,她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所以,她一定會讓金大猛離開夜呤蕭的,哪怕最後只能選擇讓金大猛去死,她也會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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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星月如勾。
東苑的院落裡白濛濛一片。
淡淡的月色灑在樹梢,灑在房樑,灑進窗內。
映照在那兩個擁抱彼此的人兒身上,顯得如此寂靜而美好。
溫馨,幸福的畫面,似乎像是一副定格的畫卷,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兩個緊緊擁抱一起的人兒,此時此刻的心情無言以表,那種身和心,都全部交付的感情,就像流火蔓延便一發便不可收拾。
夜呤蕭低頭,薄脣覆蓋在金大猛清香的髮絲上。
親了親,指腹劃過她白希滑嫩的臉頰,勾起她削尖的下顎,四面對視,滿滿的濃情,似要將兩人的身心灼燒。
“呤蕭……“
金大猛看著他,嘴脣緩緩移動,最後溢出的卻是他的名字。
“噓……什麼都不用說,我懂“
微涼的指腹點在她有些冰涼的脣瓣上,他笑的性感又魅惑。
“我……“
看著如此不乖的金大猛,夜呤蕭淺笑著搖頭,有些懲罰心理的啄上了她的脣瓣。
金大猛媚眼如絲的看著他,只覺得此時的他美的不真實,溫柔的不真實。
緩緩的,她閉上眼眸,主動的加深這個吻。
只有這樣,她才能明確的告訴他,讓他感受到她此時此刻的心。
她是有多感動,多幸福。
見金大猛如此主動,夜呤蕭眸中閃過狂喜,繼而彎腰抱起懷裡的人兒往軟榻上走去。
這*,金大猛火熱的像一隻曼妙的水妖,那樣妖治動人,蠱惑著夜呤蕭的心智,讓他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無休止地擁抱著她,想要給她更多更多……
兩人好像都要將彼此刻入骨髓,融入血液一般,一冰一火融化在一起,一起攀上愉悅的巔峰,沉醉迷離,不願意停下。
直到夜深人靜,金大猛終於支撐不住,疲倦地再也擡不起眼皮,在夜呤蕭懷裡沉沉地睡去。
看著懷裡的人兒,夜呤蕭心被填的滿滿的,再也感覺不到空虛了。
這樣放空心思,放下一切一切,隨心所欲的感覺,真好......
他再也不要活在那些日日夜夜舔著傷口,數著思念,煎熬的過活了,太痛苦,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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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太陽露出了明媚的臉。
這一次,醜嚒嚒識趣地再不讓丟丟去打擾夜呤蕭和金大猛,當夜呤蕭準時睜開雙眼醒來的時候,看著懷裡嫣然熟睡的人兒,輕扯脣角,又安然睡去。
這種他幻想的奢侈到萎靡的日子,四百年來,他終於可享受到了。
他怎麼願意如此輕易的醒來。
軟玉在懷,他想今生今生都擁有。
......
金大猛醒來的時候,外面的日頭已經照在頂空了,午膳已過了。
金大猛來不及揉發酸的眼眸,擡眸便看到頭頂夜呤蕭那張好看到人神共憤的臉,特別是他此刻閉著雙眼,嘴角還揚著淺淺弧度的樣子,更是人畜無害,魅惑人心,讓人秒秒間便能入迷。
小心翼翼的擡手,指腹正要朝那高蜓的鼻尖落下,突然就被夜呤蕭的大手握住,然後將她的手心壓在了他的脣,薄涼的薄脣,便映在了她的手心裡。
如此一個簡單的戀人之間的*動作,便已經讓金大猛心動不已,心湖中悸動的漣漪一波接著一波的盪漾開來,幸福甜蜜的滋味,無法言喻。
“討厭,你不是睡著了嗎?”含嬌帶嗔的聲音,金大猛自己絲毫都察覺不到,她的這種聲音又多麼的令人酥麻入骨,令人慾擺不能。
夜呤蕭微瞇著清亮的墨眸,笑的性感迷離,握著金大猛的手離開自己的脣,雙迅速擡頭輕啄了啄金大猛的紅脣,“美人在懷,哪能那麼輕易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