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圈在懷裡,金大猛閉著雙眼,除了從眼裡涌出的淚水證明她還是鮮活的,其它的,都已經被冰封了
從此,她沒有了父母,沒有了爺爺,沒有了親人,沒有了朋友,也將會……沒有愛人,更沒有家。
她,一無所有。 шшш ?тт kǎn ?¢ O
曾經擁有的,那些她無比珍惜的,無比在乎的,現在她都沒有了,被無情的摧殘了……
心,死了。
此刻,任憑夜呤蕭寬闊的懷抱,任由他薄涼的吻落在她的發間,任由他呢喃的聲音如何婉轉動人,在金大猛的心裡,再激不起關半點漣漪。
看著她身上的傷口還在滴血,夜呤蕭顫抖著想要去觸碰,還有她懷裡已經死了的金財運,夜呤蕭想要把屍體稍微移開,檢查金大猛的傷口。
但是他手指剛觸碰到,金大猛就如同猛獸一般,嘶吼著打開他的手。
“大猛……”
“不準碰我爺爺,不準碰我爺爺!”
金大猛撕心裂肺的嘶吼,眼淚不斷落下來,但是她卻不肯鬆手。
夜呤蕭蹙眉,知道金大猛一定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好,我不動,你受傷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金大猛拼命搖頭,突然像是很抗拒夜呤蕭一般。
也許是失血太多,加上方纔太過激動,金大猛只覺得眼前鋪天蓋地的黑暗涌了上來,真個身子一軟,如同一灘水,往後倒去。
“大猛......”
夜呤蕭反應迅速,立刻便將金大猛撈進了懷裡,顫抖地手指,觸碰她滿身的傷痕,雙眸中除了疼惜還有濃濃的怒氣。
誰傷害了大猛,他一定要千萬倍的奉還!
“大猛,別怕,有我在,我來了.....”
夜呤蕭顫抖的薄脣,分分寸寸地落在金大猛的眉上,眼上,鼻尖上,脣上,呢喃的話語,字字都是心臟碎裂的聲音。
雖然金大猛已經快要暈厥過去,夜呤蕭所有的話,卻清晰地在她的耳邊字字響起。
可是,她的眼睛,卻如何也不願意睜開,哪怕是一個連睫毛輕顫的動作,她都不再給予。
夜呤蕭側側擡頭看了一眼大火的形勢,又看了眼地上金財運冰冷的屍體,緊緊抱起金大猛,衝出了鬼林。
———
夜府。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緊張壓抑的氣氛。
丫頭婆子們進進出出,步伐匆匆,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臥房裡,夜呤蕭緊緊地摟著金大猛,薄脣貼在她的眉心,眼裡的惶恐與害怕,絲毫都沒有褪卻。
從抱著金大猛回房後,夜呤蕭便一直陪在金大猛的身邊,只是吩咐了丫鬟們請大夫,燒熱水,給金大猛換衣裳,他再也沒有開過口。
而他身上的衣衫,已經同樣被染得血跡斑斑,只是黑色不容易看出來,而且袖子也被大火燒掉了一大截,手腕上已經被大火燒的紅腫一片,但是他彷彿沒有直覺一般,只是一直睜大著雙眸,一眨不眨地一直守在金大猛身邊,生怕下一秒,金大猛就會在她眼皮子地下消失一樣。
直到大夫來包紮好了傷口,把了脈,開了藥,告訴她都是皮外傷,沒有傷及要害,休養休養便好,夜呤蕭全身緊繃的神經,才微微放鬆了一些。
看著已經換好衣衫,包紮好的金大猛,夜呤蕭伸手拉著她越發冰涼的手,蹙起眉頭:“她爲什麼還不醒?”
“少夫人失血過多,一時半刻恐怕醒不來”
大夫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拱手告辭。
夜呤蕭看著緊閉著雙眸的金大猛,深邃的黑眸那樣癡纏地看著她,滿滿的溫柔憐惜,溢滿了整間房間。
醜嚒嚒在旁邊看著,深深的嘆了口氣,心裡是即愧疚又擔憂。
好在少夫人上的不重,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別說少爺饒不了她,她自己都不肯原諒自己。
本就是兩個極苦的人兒,現在又這般,真希望再也不要出現什麼事端的好。
“少爺,我讓御膳房燉了些清爽可口的小米粥,你多少吃些,少夫人這裡,交給老奴來伺候吧”
醜嚒嚒看著一動不動的夜呤蕭嘆了口氣上前輕輕的說道。
然而夜呤蕭卻連眼皮都沒有撩開一下,只是淡淡的搖頭,眸光不曾從金大猛身上移開。
“少爺……”醜嚒嚒還欲說什麼。
卻被夜呤蕭冷漠打斷:“出去,不要讓我說第二遍”,目光仍舊全然落在金大猛的臉上,沒有變化,但是話語中的命令卻不容置疑。
醜嚒嚒懺愧的地垂下頭,退了出去。
她心裡那個悔啊,若不是把符籙交給了大小姐……
可能少爺就能第一時間趕到少夫人身邊,也不至於害的少夫人手上。
衆人退了出去後,一道黑影閃過。
夜呤蕭的表情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冷冽刺骨地吐出一個字,“說。”
黑衣人不敢遲疑,將查到的線索說了出來。
“回主子,是風如玉搞的鬼”
“風如玉?我倒是忘記了這個人存在了!”夜呤蕭鳳眸微微瞇起,眼底是吞噬一切的滔天火焰。
“是,他隱藏的極深,而且法力也增進不少“
“風如玉現在在哪?”夜呤蕭的聲音,字字透出冷冽徹底的殺意來。
“他隱藏了氣息,一時半刻恐怕……”
“查不到他的行蹤,就去燒了他的墓穴,我倒要看看他能耐得住不出來!”
黑衣人眸中亮光一閃,立刻道,“是,屬下現在就去辦”
“等一下。”夜呤蕭的聲音,驀然有了絲溫度。
黑衣人頓住腳步,等著他繼續吩咐。
“爺爺的屍體……你們送往土壩村,按照習俗安葬吧”
“是”
現在的風如玉就是長在夜呤蕭心中的一根毒刺,若是不盡快除了他,他對金大猛的愧疚就越來越深。
只有親手把風如玉打的灰飛煙滅,替爺爺和金大猛報仇,他心裡纔會好受一些。
四周恢復了平靜,夜呤蕭眼眸依舊一眨不眨的盯著金大猛。
天邊的餘光劃過,黑色鋪蓋過來。
屋裡點上了微弱的油燈,被涼風吹的搖拽不定。
一下午過去了,天都黑了,軟塌上的金大猛卻始終沒有睜開過雙眸,就那麼躺著,沒有過任何的動作,哪怕是顫動一下她如蟬翼般細長的睫毛,動一動眼皮或者脣角,擡一擡手指,都沒有過,就像一個木偶,一點感知都沒有。
按理說,大猛的傷並不致命,而且他也輸入了真氣進入她的體內,但是她爲何還不醒?
爲什麼還不醒?
夜呤蕭緊緊鎖住金大猛,雙眸黯然垂下,閉上雙眼,眉宇溢出無法言喻的心疼和自責來。
若是他把符籙放在身邊,她即便是沒有給他傳遞訊息,她的血染了符籙他也是能感受到的,若是他陪她一起在土壩村小住,若是他把她留在身邊,她是不是能像往常那般,依偎在自己懷裡,甜蜜又害羞的笑著?
可是不能了,已經沒有後悔藥了,都怪他,一切都怪他……
讓她親眼看著自己至親至愛的爺爺死去,身體被折磨的遍體鱗傷。
三年前,她親自目睹她父母的慘死。
雖然他有意阻止,卻終究晚了一步。
而今天,她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爺爺在面前死去,還置身於火海中。
她當時是有多麼無助,多麼害怕?
驀然,夜呤蕭深邃的雙眸中,水汽冒了出來,漸漸匯聚,滑出了眼眶。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再也不會。”
————
記憶,如潮水,不斷地涌進金大猛的腦海裡。
那是前一世,她是一個喜歡穿白衣,笑的純真無害的醫女,跟著父親遊歷到一個叫做土壩村的小村莊。
那個村落,三座大山環繞,地勢幽靜,村民們熱情好客,淳樸勤勞,那時的水很清,山很綠,她瞬間愛上了這裡。
和爹爹商討後,便住了下來。
可是好日子不長,土壩村好多人感染了痢疾。
救死扶傷本就是行醫之人的醫德,她和爹爹自己不會視而不見。
就在那個時候,她認識了他,一身玄衣,俊美的讓人移不開的少年。
夜呤蕭!
後來的相處她才知道,這個男子,是天才風水師,夜家的繼承人。
關於夜府的傳言,她多少也聽過些,只道此人具有通天之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會驅鬼降妖,化煞。改風水。
他一進村子,就揚言說此地的風水被破,整個土壩村成了極陰之地。
本是風水寶地的地方,因爲土壩村的習俗,讓冤魂去散不開,導致寶地成了陰地,成了衆冤鬼精怪的修煉之地。
但是當時世人並不信,只道自己生活了祖祖輩輩的村子怎麼會染上不乾淨的東西,但是隨著一個接一個村民的死去,終於人們坐不住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風水師的少年卻突染痢疾,久病不起。
她爲了全村人的性命,把他接到家裡,親自照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隨著日子久了,兩個人自然而然便在了一起,那個時候的她只想單純著愛著,守著他,陪著他,便已足夠。
爲了轉換土壩村的風水,壓制住那些蠢蠢欲動的鬼魂,待土壩村的痢疾得到了控制後,夜呤蕭召集村民們在圍繞土壩村的三座山裡,分別修建了寺廟。
三座廟一修便是三年。
修建小月寺的那一年,他興奮的像個孩子,手裡捧著山林間採來的野花,給她做了個花環戴在頭上,牽著她來到小月寺。
當看到小月寺的神像是以她的模樣打造的,她感動的熱淚盈眶。
小月寺建好了,風水壓住了,土壩村的人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但是他卻要走了。
臨走的那一晚,她羞紅著臉,把她珍惜的一切都給了他。
他握住她的手,讓她等她,等他來娶她。
可是直到三個月後,她嘔吐不止,葵水也沒有如期而來,她知道自己懷了身孕。
終於,他等來了她的書信,說是七天後,在他買的一所宅子裡成親。
當她佈置好了新房,身上披著嫁衣,卻等來了夜夫人的邀請。
無奈之下,她換了衣衫去了夜家。
當看到大紅燈籠,喜氣的鞭炮聲,她欣喜若狂。
信中呤蕭告訴她,夜夫人夜老爺不同意,但是他卻決意要和她在一起,她也做好了和他浪跡天涯的準備,現在看來,莫非夜夫人同意呤蕭娶她過門?
滿心歡喜的進去,卻聽到了夜夫人和夜夕顏爭吵的聲音。
她害怕又好奇,所以放輕了腳步,一點點靠近,想知道他們爲什麼要爭吵。
然後……便聽到了他們要殺她。
她驚慌失措,轉身便跑,誰知被發現,身後的夜夫人和夜夕顏窮追不捨……
她當時腦子很亂,也不記得夜夫人如何在她身後倒下,她驚恐的回頭,卻是看到夜夕顏冷笑的臉,以及拿著沾滿了血跡的瓷瓶,還有躺在地上,流血不止的夜夫人。
她發瘋似得往外跑,剛踏出門,漫天的大火詭異的升起,瞬間吞噬了整個夜府。
後來,夜呤蕭趕到的時候,只救出了夜夕顏,只是那時候夜夕顏昏迷不止,而且還毀了容顏。
後來的後來……
她腦子疼得厲害,只是有些片段的畫面閃過,不是很清晰,斷斷續續的,她只知道後來,她懷著孩子跳湖自盡了,而夜夕顏撞死在了太師椅上,而夜呤蕭,夜呤蕭是怎麼死的?
啊——
她頭好痛,好痛要炸開了。
此時的屋裡,夜呤蕭靜靜的看著金大猛等待她的醒來,一陣黑影閃過,夜呤蕭側過頭去的瞬間,金大猛的眉頭赫然擰起,下一秒便恢復平靜。
“主子,有風如玉的下落了”
夜呤蕭黯然的眸光一亮,“在哪?”
“正在古墓中”
雙目倏爾一瞇,轉過頭,擡手,夜呤蕭的指腹輕輕地撫過金大猛蒼白的臉頰,低頭,吻在她的眉心,聲線低低沉沉又無限溫柔憐惜地道,“大猛,等我回來。”
話落,守在軟塌上,半天都幾乎沒有動過的夜呤蕭嘩地站起來,瞬間,不止是眼底,就連臉上,都佈滿了從未有過的騰騰殺意。
“醜嚒嚒,照顧好夫人,這一次不要再出差錯!“
“少爺,你這是要去那裡?”
夜呤蕭渾身瞬間瀰漫出來的殺意,讓醜嚒嚒不由的擔憂,這樣的少爺,他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送一個人下地獄”
說著,夜呤蕭已經大步邁出了房間,很快消失在視線裡。
聽著慢慢消失的腳步聲,金大猛眼角的淚,終於一滴一滴,掉了下來。
夜呤蕭,你爲什麼還要這麼做?爲什麼還要這麼做?
一切都晚了,晚了,救不回來了,救不回來了。
眼角溢出的淚滴還未乾涸,又溢出新的出來。
醜嚒嚒來到軟塌跟前本想查看下金大猛的情況。
驀地督到她眼角的淚滴,醜嚒嚒震撼住了。
“少夫人......”
伸出滿是繭粗糙手掌,輕輕的拭去金大猛眼角的淚,眼裡的心疼,掩藏不住地溢了出來。
“少夫人,你既然醒了,爲何不願意睜開眼看一眼少爺,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
金大猛緩緩地睜開雙眼,此時的眼眸裡再也不是清澈見底,而是幽深的如同一口古井,除了眼淚,再無往日的熠熠光華,黯然的不成樣子。
“不要叫我少夫人,我不是少夫人。”
醜嚒嚒看著緩緩睜開雙眼的金大猛,聽著她開口說出來的話,又一次震驚了。
“少夫人,您,您是怎麼了?您別嚇老奴啊”
說著醜嚒嚒驚恐的跪了下來,若是少夫人有個閃失,她要怎麼面對少爺。
金大猛深深的吸了口氣,止住眼裡的淚水,再也不讓它們流下來,側過頭,看著醜嚒嚒,聲音格外平淡,疏離:“我要和夜呤蕭和離,今後我便再也不是少夫人,也不是夜呤蕭的妻子,所以你不要這樣喚我”
“少爺是愛你的,少夫人,你不能和離,不能啊“醜嚒嚒慌了,跪在地上使勁的磕頭。
金大猛逼退眼裡的所有的淚水,努力扯起脣角,笑的一片慘白,“醜嚒嚒,不要再說了,你先下去,我要一個人呆著”
醜嚒嚒蹙眉,顯然是有些猶豫,這種時候,他怎麼可能讓金大猛一個人。
“少夫人,老奴要照顧你,等少爺回來“
醜嚒嚒知道,金大猛心裡一定難受,她其實早就醒了,因爲少爺在,所以她不願意睜開雙眼,不願意看少爺。
金大猛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微微側頭,目光呆滯地看向窗外的黑幕,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