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要以爲別人也站在你的高度
身高1米82,寬肩厚背,濃眉下一雙丹鳳眼異樣的沉穩(wěn),彷彿永遠俯視著世界。一鑽出車門,瀋海春就先下意識地理了理頭髮,順手繫上了一粒上衣釦子,剛要擡步便也看到了夏斌。瀋海春,華登集團ceo,互聯(lián)網(wǎng)高手榜排名第三。瀋海春先是楞了一下,表情便馬上恢復(fù)過來,微笑著朝夏斌走去。夏斌身高不過1米60左右,身體極其瘦弱,腦袋對比就有點像大頭娃娃,樣貌雖有點醜陋,但站在人羣裡,往往能平地裡生出一份特別。
“這麼巧,世界真小!”瀋海春先開了口,卻直覺中背光站好了一個位置。
“好巧,冤家路窄。”夏斌挖苦道。
“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分的,難得在紐約碰到,不如找個時間好好聊聊。你如果心裡有什麼怨氣,儘管說出來,怎麼樣?”沈三一臉的大度。
“都十幾年了,還能有什麼好說的。過去了。”夏斌想打量一下沈三,畢竟上次兩人碰到還是在遠鵬的葬禮上。但擡起頭,就只見瀋海春一個黑壓壓的身影揹著陽光壓了上來,哪裡還看得到他的表情分毫。
“就是嘛,都十幾年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對了,元元現(xiàn)在怎麼樣,我都很久沒有看到他了。”瀋海春試圖控制著談話的方向。
“沒辦法,好人不長命啊,他爸爸去得早。”夏斌揶揄道。
“壞人遺千年,”瀋海春乾脆替他接了一句。今天的天氣不錯,瀋海春心情很好,面對這個認識了快三十年的兒時夥伴,他自信滿滿,“阿斌,什麼時候把元元帶出來,和我們家小寶一起耍耍。”
夏斌這會兒已經(jīng)覺得越來越疲勞,本來打算趕緊睡在酒店的牀上,不想被這個命裡的煞星攔住了去路,禁不住一陣陣頭疼起來,“我想元元不會想見到你這個出賣自己兄弟、背信棄義的叔叔。”
瀋海春眉頭又皺了一下,怎麼這個“醬蘿蔔頭”還是不會拐彎呢。聲音也有點怒了,上前半步,“阿斌,你還是太固執(zhí),有些事情變化的太快,並不能控制的。”瀋海春眉頭再次皺了皺,很快就平復(fù)了下來。又嘆了口氣,“我後來也想彌補的,你又不要。我又說什麼好呢。”
聽他說的誠懇,夏斌的態(tài)度也猶豫了一下,卻突然還是醒悟過來,才道,“你還是少來了,你至少攻擊了我們兩次。你以爲我還會給你第三次機會嗎?”
瀋海春的嘴角動了一下,不自覺用手縷了一下頭髮,眼神中居然飄過一絲玩世不恭的壞笑。
“你不要總是站在自己的高度看問題,”瀋海春站的高高的,俯視著對方。見苦口婆心並不奏效,於是開始改變策略,發(fā)動了攻擊,“96年我這樣做,也算是爲了你好,你這個人太理想主義,遲早要跌跟頭。早點有個教訓(xùn),對你只有好!”
夏斌聽他說的理直氣壯,實在卻是無恥萬分,想仔細看清他的表情,仰起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對著陽光,哪裡看得清楚,心中對這個對手越發(fā)的警惕。卻又氣的發(fā)悶,天下哪有這樣的歪理,正待發(fā)作,忽然想到程遠鵬臨終時的囑託,一時間竟不知所措,不自覺的抱緊了挎在手上的揹包。
瀋海春馬上就發(fā)現(xiàn)了對方動作的異樣,奇怪道,“你把那隻包抱得那麼緊幹什麼?難道里面都是債券啊?”
夏斌冷冷地答道,“這是遠鵬留下來的。”
瀋海春也一下子愣住了,三兄弟中他最親的是程遠鵬,有時夢裡都會想起他。現(xiàn)在在地球的另一邊碰到夏斌,卻似乎程遠鵬也在附近。兩個人一個包,在熱鬧的紐約第五大街的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門前,在來往的人流中定住了。
“老夏,你怎麼也在啊”一個柔和悅耳的聲音傳了過來。夏斌這才發(fā)現(xiàn),此刻瀋海春的身後多了一人,原來正是剛纔開威龍跑車的女子,現(xiàn)在離得近了,便認出是黎蘊春,瀋海春的妻子。“要不要到前面,坐下來好好聊聊,你們兩也好久不見了。”黎蘊春笑著又道。
“沒事,老夏忙。我們一會就聊完。你先過去吧,我一會就到。”瀋海春大手輕輕一擺,向妻子使了個眼色,黎蘊春只好對夏斌笑了一下,點點頭離開了。
“代問黎伯伯好!”夏斌忙著點點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對黎蘊春說了一句。
瀋海春兩眼聚光,凝視著夏斌,胸有成竹。黎蘊春一走,他就繼續(xù)發(fā)動攻擊。在他眼裡,蕓蕓衆(zhòng)生都只是符號而已。“你不要以爲就你代表真理,我其實很後悔,阿斌,很後悔一直心太軟,沒有徹底把你趕出it行業(yè),不然的話遠鵬也不會受你連累而死。我還是心太軟了。”
“你說什麼?遠鵬的死跟我有關(guān)?”夏斌的身子猛地一震,也因爲疲憊,臉色愈加難看,“什麼荒謬的邏輯也只有你說的出口。”忙提醒自己千萬不要上當,但瀋海春最後一句話還是擊中了他。
“我說錯了嗎,你雖不殺伯仁,伯仁卻由你而死。遠鵬從小體質(zhì)就弱,本來好好的在計算機研究所上班,你硬是拖他下海。萍萍死了以後,他一個人又要照顧孩子,又要加班,能不得病嗎?你哪裡想到過這些,又照顧過兄弟。他的死,根本就是你害得!”
瀋海春的話化成了一把匕首,一下子就扎進了夏斌的心臟,然後慢慢碾壓者,令夏斌頓時血管滯暢,身體剎那間變得冰涼。
“我哪裡有說錯,遠鵬那幾年身體不好,一直服藥,你又什麼時候想起過問過。你的眼裡,只有你自己的事業(yè)和夢想,卻何嘗想到過別人。遠鵬要是和我在一起,又怎麼會有這樣的下場。難道當年,胡維琦不也是因爲受不了你,才嫁到溫哥華去的嗎”瀋海春見時機已到,乾脆再加一記重扣。
“你胡說!”夏斌怒斥道。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完全發(fā)不出聲來。
此刻,瀋海春口中的故事完全是另外一個版本,但夏斌還是被深深地刺激了一下,畢竟在異國他鄉(xiāng)和瀋海春偶遇,冤家路窄不算,瀋海春還句句打中了他的要害,程遠鵬的離世、還有前女友的出走,這些都是夏斌一直難忘的生命片段。他還因此一度患上了抑鬱癥,常常指責(zé),並靠安眠藥才能入眠。
“維琦,你真是這樣看我的嗎?”夏斌開始喃喃自語,“遠鵬,是我害得你嗎?你怎麼不告訴我啊,我做了什麼啊,遠鵬,我做錯了嗎?難道一直是我做錯了嗎?”夏斌站立不穩(wěn),痛苦的彎下腰,只是覺得腸胃一下子疼痛難忍,又想嘔吐,又覺得呼吸困難,只好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去,蹣跚地挪到了博物館的門口的石柱旁,眼淚嘩地落了下來。接著便一屁股坐了下去,愣愣地緊抱住程遠鵬留下的揹包,喃喃自語,完全忘記了瀋海春的存在。
瀋海春觀察著夏斌,眼神中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也不再驚動他,搖了搖頭便拂袖而去。一邊走著,一邊用自己的黑莓手機發(fā)了個短信給frank,“正在路上,待會川普大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