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的時候非音跳過來,解了我的疑惑。
“年年你不用怕,我哥昨天已經幫你教訓郝博了!你看吧,他今天沒來,就是受傷住院了!”
樑非白幫我教訓郝博了。
得知這個消息,我久久地做不出反應,手摸著上衣口袋的水果刀。
“你哥怎麼會知道……”
照理說三年級和四年級隔得老遠,就是有風聲也傳不過去,他怎麼就知道我和同桌鬧矛盾了,何況我一早就告訴過非音,別把咱丟人的事別到處嚷嚷。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這樣。”非音無辜地說道。
其實令我奇怪的不是樑非白知道這個消息,而是他至今都還沒跟我說過一句話,卻忽然替我打架。
他不是還沒原諒我嗎,怎麼會……
怎麼可能會替我打架!
我咆哮著,樑非音抱著我的手臂一陣晃,保證道,“是真的!老師都打電話到家裡來了,我媽也教訓我哥了啊。”
“……”
可是,怎麼會。昨天那混蛋欺負我的時候明明人還是好好的,樑非白教訓他又是什麼時候的事?
樑非白竟會護我……
眼前蒙了許久的白霧一下子煙消雲散。
“那我們現在就去謝謝你哥吧!”我拉著非音就走,只想立馬找到樑非白。
想盡快地和樑非白和好如初。是,我受夠了看到他只能遠遠躲到一邊的日子。受夠了別人都可以和他打招呼,而我連近距離看他一眼都變得不可能。
“年年!”
“怎麼啦。”
“我哥說啦,讓我不要告訴你。”
“爲什麼啊。”
因爲這樣,我就沒有理由去找他,他也不用見我了。我都知道。
天氣很好,心情卻不對勁,樑非白連道謝的機會都不肯給我,看來他還記著那事,還不能原諒我。
明白了這層意思,我略略失望。
但樑非白替我揍那混蛋,我對他的感激之情也與日俱增。
兩天後,我的同桌,那混蛋終於手綁著繃帶來了學校,“臭婆娘,還有幫手!成績好是不?好就低調處理!壞就叫家長!什麼狗屁爛學校!等著,老子自己找天理!”
“能不能別罵人?”
“呦,你再說!還想找抽呢?會跆拳道了不起啊?我跟你說,我媽昨天也給我報班了!你讓那小子給我等著!我他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單手往桌上一拍,咬牙切齒。
我決定下課就找老師換座位。
“不過,那樑非白也是神經病,我揍你的時候他明明站窗前看著,偏要等我出完手走出校門才衝出來幹架。”
“……”是
嗎。
校外打架,就不違反校規吧。
我去找老師換座位,他不給換。
喝著熱茶水仗著自己是大人,就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考個班級第一看看啊,考到了我就給你特權。”
天氣越來越熱,我是個沒有固定嫌惡感的人,在夏天說喜歡冬天的冷,在冬天又盼著夏天。
“你哥最近都幹嘛啊?”當非音又來家裡邊拿糖糕吃,我便直接問道。
非音醋勁大發,簡直跟吃了槍藥一樣,“年年你老惦記我哥,有我陪你玩不就好了嘛!”
按她的意思,我跟樑非白絕交了最好。
“你沒有覺得我和你哥怪怪的嗎,見面也不說話……”
“沒覺得啊,他本來就不怎麼和女生說話。”
“他現在家裡幹嘛?”
“不在家,估計又坐我爸的車去軍營學打架了。”
老媽回來讓我去田裡割豬籠草,非音也說要去。
出發前,她信誓旦旦地說要幫我一塊兒割。
“年年我幫你拿籃子吧,你把草割到田埂上,我把它們裝籃子裡。”
“……”
小公主穿那麼幹淨的花瓣裙,我也不忍心她下水田。
等我收滿了一籃子草料,她幫我拿著鞋,“前邊有條小溝,你到那兒洗腳吧。”
田徑的水清澈透明,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樣,看到水總是很開心,無事可做的時候看著它們潺潺流動,總會看入迷。
“唉……”不詳的感覺。
見我跳上岸,非音蹲在那兒好奇地探身看道,“啊!螞蝗!年年你的腳上有隻螞蝗!”
“……”我知道!
“快弄下它!”
螞蝗,水蛭,一種專門吸食血爲生的軟蟲。真恐怖。
“我們快回去,我……我讓我媽弄。”小時候最怕的東西就是水蛭,其次才能算蛇,因爲常常要下田,我與水蛭幾乎是天天碰面。
然而這麼醜陋的東西,誰知道後來還聽說有人專門養它……
“你的腳上都是血,我跑快點幫你叫人!”非音嚇得嗓子打顫,頭也不回地跑遠。
隨便她了。
伴隨著夕陽的隕落,光線越來越暗,直到我走到馬路邊,這纔看見一抹亮影從遠處蹦來,伴隨著樑非音的叫聲,“我哥來了!年年,你別怕!”
樑非白來的時候,身上還穿著綠色的背心,該是剛從部隊回來。
他滿頭大汗地跑近,一眼看到了我小腿上的醜東西。
“哥,你快點啊!”
我沒想到樑非白果真蹲下,伸手就來。那“拔”的過程實在叫人噁心,水蛭吸得緊,本身又是軟東西,樑非白拔了兩次才成。
我正要說話,“跟我回家拿創可貼。”他說。
對著非音說。
後來又沒有後來。
很快到了漫長的暑假。
期末成績也是一如既往的爛,老媽本想讓我趁暑假多去找樑非白補習,卻聽說他們一家出遠門了。
炎炎夏日,除去幾場大雨幾道驚雷,每天都是熱烘烘的大日頭,人在這時間活著,就像身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可惜那熬出來的可不是火眼金睛,而是通體發黑。
知了叫喚不停,蚊子翻唱催眠曲。鎮上村子的夏天。
後來我耐不住寂寞去問老媽,什麼時候可以搬回原先住的家?
“你個神經錯亂的,成天在想些什麼,老家哪裡還有房子?回不去了。少做點白日夢,沒事做去學習!”
樓上的窗戶下,擺著我的書桌,我習慣了捧著腦袋望著窗外發呆,曾經萬里無雲的藍天下,母豬、癟嘴、和尚他們嬉笑怒罵……
老媽說他們也搬了家,不知道都去哪了。
回想當年,夏天一到,我們便滿山遍野地捉知了,烤著吃。
熱出汗就一羣人下到清澈見底的溝渠裡,和著衣服洗個涼澡,再上去站陽光下曬乾衣服。
也有嘴饞的時候,那就要冒著道德敗壞的風險到討厭的人家地裡去掏番薯了,再拿到“秘密基地”去烤熟。
一夥人欺負總有零錢用的母豬,讓他買五毛錢一包的“七個小矮人”冰棒,然後不客氣地一人分一根……
長大後,直到現在,我所能回憶的快樂假期,還都是和他們幾個。幾個粗俗的農村小孩,做著粗鄙、不爲人知的勾當,其間的快樂卻一分不少。
哪裡像現在?空蕩蕩。
只能跟著老媽上街賣那永遠賣不完的糖糕,躲在家裡拿著橡皮擦擦寫寫佈滿陷進的題,喝著溫度直逼三十七的所謂的涼水。
接近九月份開學,非音也一家人也從外邊回來了。
夏天過去,她依舊白白嫩嫩,來我家的時候頭上還捨不得摘下那風情萬種的帽子。
“哈哈,這是我媽媽的帽子啦。”
她說著又抓出一把金元寶(金色糖衣包裹著的巧克力),“你吃吃看,很好吃的!”
秋風吹過,我升到四年級。
班主任在上完課後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喊話我,“林年,下課來一趟辦公室。”
雖然預感到情況不妙,卻沒耐何。
辦公室裡,一羣老師在喝熱茶水,似乎剛剛還在談論著什麼,都笑得很開心。
“林年,”班主任看到我,示意我進去。劈頭蓋臉地就砸下來,“那些知識你都是怎麼學的?老師上課講的內容都有認真做筆記嗎?”
做了。
“那成績還這麼差,怎麼可能呢你又不是天生的笨蛋?老師告訴你,再這樣下去你是要退學的,到時候我也保不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