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九兒發現每次遇到夏箜,都是要夏箜破費。這次是,上次也是。對於貴爲天子的夏箜,應該算不來什麼。太監們上菜的速度很快,比那天在酒樓中快的多。
夏箜坐在寧九兒的身側,爲寧九兒夾著菜盛著湯笑道:“準備回家和你的簡公子成親嗎?”
“若是簡亦繁不反對的話,我也無妨。不說笑了,想來你也繁忙,連三餐都未顧得上吃。”寧九兒接過碗筷,看夏箜一臉疲憊蹙眉道。還以爲做皇帝是件幸福的事,如今看夏箜模樣想是也不大好做。
還是她來的自在些,帶著簡亦繁想去哪就去哪。想去靈山就去靈山,想回鳳陽就回鳳陽。天大地大,自由最大。若是讓她困在這牢籠之中,不定把她逼瘋成何種模樣。
夏箜輕笑著拿起勺子,蹭著碗裡的熱粥道:“你倒也不知羞。”
“我們兩自幼廝混,知根知底,扭捏才顯得生分。等以後想要閒下來,找個人陪陪你。這偌大的宮中,一個人太寂寞。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怪可怕。”寧九兒嘗著碗裡的粥,味道不淺不淡恰到好處。
她對夏箜的囑咐,顯得有些多餘。貴爲皇帝的他,一呼百應。她來過幾次,總覺得這裡少了些什麼。冰冷的像個冰窖,一點人情味都不曾有過。
夏箜聞言,沉默了些許。原來那人和她青梅竹馬,怨不得兩人如此親密。旁人就算是想要擠進兩人之中,也覺白費功夫。
想來,尤許應該最有體會纔是。
在寧九兒面前的夏箜,一如既往的溫柔。若是忽視他從前的狠毒決絕,倒是一個可以相托之人。也不只是人有這般的魔力,還是愛情有這般的魔力,竟將一個狠毒陰鷙之人的變得如此的柔和溫暖。
夏箜無暇用膳,撐著腦袋望著她。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他都想要記下來。用他的筆尖,一筆一劃勾勒出來。有關於御書房,有關景家,關於她。
寧九兒擡起頭見到夏箜的目光,不好意思笑道:“你怎不動筷子,不是一日未進食了嗎?怨不得如此瘦弱,來多吃點菜。”
說著寧九兒往他碗裡多加了些菜,她轉過頭望著黑漆漆天。算計著時辰,怕是再晚會些,簡亦繁發現免不了又要嘮叨。
她從椅上起身,拍著夏箜的肩膀眉眼一彎抱拳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有緣再會,保重。”
夏箜還沒來得及回寧九兒,已不見寧九兒的蹤影。寧九兒的身法宛如一陣疾風,走過之後不留任何痕跡。就這般無聲無息消失在黑夜之中,讓人連回憶都來不及。
候在門外的小太監之間一道風吹過,也沒有多在意。往殿中再看時,已然沒有那位姑娘的蹤影。他這才從殿外走進,躬著身站在夏箜身側。
夏箜低著頭將她夾過那些菜,細嚼慢嚥的吃下。桌上映著他一個人的影子,顯得有些悽慘。他將筷子放下,起身清冷道:“東西可曾送到。”
“稟皇上,已然交給簡公子。該囑咐的,小人已囑咐過了。”小太監恭敬的低著頭,一五一十的說著。
殿外漆黑的夜,走不進來。只能留在天邊,隨意溜達。天空中飄起了細雨,滴滴答答的落下。爲這個夜增添了幾分景,一滴滴落在地上砸出聲音。
回到懷府內的寧九兒,身上淋溼了不少。她站在院子裡望著簡亦繁屋內的燭火還亮著,也不敢打擾偷摸回了房內。沒想到出去一趟,還淋成個落湯雞。她也不敢點起燭火,將外衫扔在一旁躺在榻上睡去了。
隔壁房內的簡亦繁,卻是睡不著。他正低著頭望著畫中的女子,燭火映照著他溫潤的面龐。畫中提著的幾行字,傾吐著思念。屋內的幾箱子畫,他都一一看完。
每一張畫中的字,簡亦繁也一一看完。畫中的人有些靈動,是他最熟知的寧九兒。從何時起,他身側的人也被人覬覦了。從何時起,被另個人如此深情的喜歡著。
淅淅瀝瀝的小雨,不斷拍打著門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無奈被堵在房外。倒是樹梢上的積雪,被融了一地。如此,便是一夜。灰濛濛的天,帶著些許的光衝破天際。
空中的雨似是小了幾分,卻還是三三兩兩的四處散著雨滴。有意無意的催眠著寧九兒,讓她耗在榻上不願再起。輾轉反側的,來回翻身。可能覺得也睡不著,從牀上爬起。換了件衣衫,推開房門。
細小的雨滴,朝著寧九兒身上臉滴打著。忽而一人擋在寧九兒的身前,遮過雨滴。他撐著一把傘,幫寧九兒遮蓋著風雨。不可忽視的,帶動了寧九兒脣角的笑意。
寧九兒眉眼帶著笑,跟著他在走廊上走著道:“簡亦繁,我們吃完飯去何處?”
“九兒可有想去之地?”簡亦繁出了月亮門後,站在走廊上將紙傘收起帶道。
雨滴順著傘,落在走廊上。一滴,一滴。無聲的痕跡,宣告著他們走過的痕跡。
寧九兒也沒想好,只是想到要離開,想去未去的地方看看。帶上簡亦繁,就他們兩人。她站在他的身後,雙眸中帶著笑意道:“想去洛歌說的地,吃咬不得。想去逸仙居,聽一場戲。還想去少林,看能不能找到天山丸。”
“好。”簡亦繁眉宇微微舒展,眸低帶笑應允著。
寧九兒眉間一挑,似是不敢相信。她只是順口瞎說,沒成想簡亦繁還應允了。何時簡亦繁如此好言語了?沒有嘮叨聲,也沒有阻攔她,只說了一個好。
兩人站在大廳前,互望著彼此。大廳內的四人見狀後,不由笑成一片。怕是笑兩人不知羞,如此明目張膽的互望著。
寧九兒搭著簡亦繁的肩,額著首一臉得意道:“今兒,小爺要和簡亦繁出去吃。”
“銀兩帶夠,免得被趕出來。”何姍不由的補刀道,說著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洛歌。似是洛歌做錯了事一般,才讓何姍如此的嫌棄。
懷念夢眉間帶笑,也不做答。兩人能如此的恩愛,也很好。最起碼,她也用不著愁寧九兒不男不女的性格嫁不出去。顏憶還未歸,怕是朝中之事有些棘手。她心中,帶著憂慮。
簡亦繁將傘撐開,打在寧九兒的頭上。他望著寧九兒一臉的興奮,像是小孩得了糖果一般,好笑道:“看路。”
“哦,忘了。”寧九兒哈哈笑道,差點被幸福衝昏了頭腦。
她除了喝酒之外,也沒別的癖好。練武,她是不再有興趣了。夢魘已將她對武的興趣,磨成了灰。她握起簡亦繁的手腕,樂呵呵的出了府。
並著肩的簡亦繁將腳步放慢,九兒從來都很好滿足。只要不過多爲難,九兒也能過的很開心。路上的行人三兩個,大概是因爲下雨的緣故,他們都躲在酒樓裡看戲聽書。評古論今,好不自在。
簡亦繁反手握著寧九兒的手腕,不願寧九兒走的過快道:“前方就是了。”
“這就是洛歌口中的鋪子?”寧九兒停下腳步一臉狐疑,她撇著嘴走進鋪子道:“老闆四個包子,兩碗綠豆粥。”
簡亦繁將傘收起靠在桌旁,附身坐下眸中泛著笑意道:“如此迫不及待?”
“是餓極了,這雨昨晚下了一夜,今日還不停歇。”寧九兒一臉的幽怨道,害的她淋了一身又一身。
鋪子裡的人鮮少,小二哥上包子的速度也很快。片刻功夫,將包子和粥上好。
簡亦繁將包子夾在她的碟中,低著頭喝著熱粥。耳邊是些許人的議論聲,外加街上點滴的雨水聲。寧九兒一口咬下去,噴了一桌子。她現在才明白,何爲咬不得!
小二哥在一旁的低笑聲,她聽得是一清二楚。簡亦繁用手帕好笑的擦拭著寧九兒的嘴角,順便將另外三個包子戳了個洞。怕寧九兒不長記性,再被湯汁噴一臉。
寧九兒撇著嘴角,哭笑不得道:“簡亦繁,你笑我。”
“九兒這般霸道,還不許別人發笑。”簡亦繁又爲寧九兒夾過一個包子,仍忍俊不禁道。倒是身後的人,先笑出聲來。
寧九兒轉過身,望著洛歌與小不點勾著嘴角道:“你跟蹤我們。”
“大哥哥說你們一定會來此,我們就打賭著來了。”何姍坐在寧九兒身旁,揚著臉笑道。看寧九兒像當初自己一樣,忍不住笑著。
洛歌對著老闆示意,多了兩份包子和熱粥。
簡亦繁爲一旁的洛歌騰著位置,望著兩人道:“懷姑娘一人在府中?”
“顏兄回來了,兩人也不知商量什麼,一道在府中。”洛歌笑著解釋道。他也不是那般薄情寡義之人,自然不會將懷念夢一人丟在府中。看兩人有話要談,他們哪好意思賴在大廳不走打擾兩人。
寧九兒喝著碗裡的熱粥,不由笑道:“不定是兩人將他們趕出來。”
“懷姑娘不至於此。”簡亦繁握著勺子,挽著碗裡的粥道。碗裡的綠豆被熬成一片,還有三兩片蓮子點綴著。似乎放了些許的糖,喝起來還有些甜。
何姍拿起筷子咬了一小口,將湯汁漏了出來纔敢開吃。她身側洛歌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由輕笑著。
寧九兒望著她與簡亦繁點的小籠屜中,還剩唯一一隻包子。她拿起筷子,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該下手。簡亦繁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將包子夾在她的碗中,低著頭繼續喝著碗裡的粥。
鋪子裡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坐在他們桌後的人議論聲將幾人吸引。
“起義軍從錢鎮打到羣英山,怕是再過些日子就要進京了。”
“朝中不是派人去鎮壓了嗎?”
“聽說啊,死了。”
寧九兒忽而想起昨日夏箜一日未進食,怕是擔憂此事吧!她低著頭,垂著眸子繼續往下聽著。簡亦繁擡起頭,望著停下動作的寧九兒。看得出,她在擔憂著宮中的某位。
洛歌將勺子放下,低聲道:“據說錢鎮的起義軍首領是當朝二皇子,夏堇。從錢鎮再往左走不願就是靈山派的地盤了。”
“靈山離錢鎮很近?我們來時怎未曾看見?”寧九兒聽到靈山二字,眉頭一挑道。一想到她與靈山擦肩而過,心中就越發覺得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