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幽魂忽而飄於京都上空,彷彿沒了回憶。她的眼神太過單純,似是在找尋些什麼,卻又似是被誰控制了步伐和思緒。身著殘缺的紅衣緊裹於腰間,髮絲零亂,甚至連木簪都不曾擁有。
女鬼似是也不在意這些,獨自飄在房樑之上。
寂靜的夜幕襲來,使仲夏的夜又多了些許的涼意。朦朧的白月光照著京都的街道,目睹著整齊威嚴的官兵將景府緊緊包圍。
景府沉睡著的一大家子人被官兵的忽然闖入而驚醒,紛紛穿衣出了房門。
院內官兵三步一立手皆握火把,景府霎時被照的通明,只有少許官兵將景府內老老少少通通趕到院中。莫名被追趕的景家老少皆是面露驚愕,一時還未反應到底出了何事。
耳盼唯有士兵們手裡的火把聲,滋啦滋啦的作響。
值得一驚之事,便是這景府內的家眷與奴僕被逼跪在地上,卻個個無任何驚慌之色,皆是挺直後背望著前方。他們的目光都望向人羣最前,錦袍加身的青年男子之身。
那人雖被逼跪在地,堅毅的臉龐上卻不見任何恐懼與求饒之色。
如此陣仗饒是弄愣景府家奴,倒不是因爲恐懼,只是不敢想象竟有人敢圍困名震天下的都督府。他們家老爺景子孺的名頭可不是虛晃,連百姓都稱之爲天下四傑之首。先不說常年爲大夏守衛邊疆的戰功赫赫,單是在江湖中的威望也不容小覷。
即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至於淪落速度如此之快。
許是這天下已容不得善良之輩,才隨意找個理由除之後快。
“今日誰都別想離開景府半步!”滿身盔甲的大將軍,擡起高傲的頭橫眉冷聲道。他手緊握著劍柄,目視著一個個被捆綁的景家老少,粗略估算得有上百口人。
那隻握著劍柄的手在火把的照耀下,依稀能看出那位將軍的右手指少了一根手指。
整齊排列的士兵舉著火把,等候他們的將軍發號施令。
死亡的烏雲在景府內的每個人頭上盤旋,似乎下一刻他們都將是刀下亡魂。
景子孺挺直腰背擡頭望著發話者,眸中皆是嘲諷之味冷笑連連道:“我景子孺爲大夏出生入死,半生都在疆場上保家衛國。未曾想,到頭來落的個如此下場。哈哈哈,真是天要絕我!要殺就殺,給個痛快。別咬文嚼字,髒了我的黃泉路。”
“景都督,恕屬下失禮。來人,斬!”將軍眸中似透著些許不忍,最終卻還是痛下殺令道。他的一聲令下,景府滿門便血濺三尺,滿地血腥,屍骨遍地。
常言道: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今晚的夜,正好是應證了這句古話。
此刻發生的一切,都被躲在假山後面的景清歡透著石縫看得一清二楚。奈何她的手臂和腿都被爹用麻繩緊綁,嘴裡也被塞了白布。只能用哭紅的雙眸望著那一個個倒下的身影,這一幕幕都深深的刺激著景清歡。
景清歡又急又氣卻又動彈不得,唯有顫抖的身體在暴露她的情緒。那雙哀鳴的瞳孔裡帶著些許充血憤怒,緊握雙拳的她仇視般的眼神盯著發號施令的將軍。若能活著,此仇她定當讓他們血債血償。
然而景清歡非常清楚的知道,她爹將她藏秘於此,就爲保全她的性命。
但這樣的保護,她卻寧可不要。
自此之後就剩她一人孤獨茍活於世,無親無故卻已揹負血海深仇。
一想到年紀不大的孩子就慘遭如此不幸,真是不由唏噓命運的捉弄。
“我們走。”將軍自認爲已完成任務,帶著一羣士兵浩浩蕩蕩的離開了。臨走時還不忘放一把火,來抹滅景家最後存在的痕跡。
假山後的景清歡今日今時今刻,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緊握著的拳頭還隱隱作響。漫天的大火在灼灼的燃燒著四周,幸得假山後的水緩解了火勢。
無奈她還是個孩子,憑藉著她的力氣根本掙脫不開繩索。
景清歡面色死灰的回想父親這一生。
爹無時無刻不在爲這個國家勞心勞力,可最終,卻落得個如此下場。
曾教誨過自己的仁義禮智信,現下忽覺全是狗屁!
她不想知道這個世道究竟爲何如此。只是看到仁義道德之輩活不過三更,而奸賊鼠輩卻能安享富貴。一股沖天的恨意,在她的腦海裡被無限放大著。
此刻的她被煙霧嗆到不能呼吸,卻偏偏還要隱忍著,直將她嗆昏過去。
忽而一個黑衣女子從天而降,抱起躲在假山後的景清歡消失在火海中。
這一日,大夏九六五年六月二十六日夜。
一時名滿天下的景府,就這麼不動聲色的消失在大火之中。灼灼的火焰,宛如惡魔一般肆意嘲笑著這個荒誕的朝代。
而見證這一幕的那孤魂捂著胸口,不知爲何心揪成這般。
方纔離開的兩人,莫非能助她尋回記憶?亦或是,兩者之間有著一絲半縷的關聯?她緊跟黑衣女子,也遠離了熊熊烈火。
翌日,景府淪爲一片廢墟。院內皆是焦炭、白骨,在陽光的打量下發著慘淡的光。景府門外圍滿了各式各樣的人,他們低聲議論著。
一個小少年衝進景府,望著裡面的廢墟和焦炭。愣在當場,似是未曾回過神來。他後退三步,面帶悲傷搖著頭,捏緊拳頭。
清歡,清歡呢?清歡不會也……
小少年臉色逐漸慘白,嘩的一聲坐在地上,仍舊不願相信這一切的發生。
究竟是誰殘忍到如此份上,竟敢血洗景府。
“小少爺,我們回府吧。”護衛將仲序強行拉出人羣之內。
仲序甩袖離開了此地,他也知現下無論作何,也不能再挽回清歡和景府人的命了。
爲國爲民的一代賢臣被滅門之事,火速從京都傳開。京都的百姓聞者落淚,聽者傷心。家家掛白布,人人穿喪衣。場面不可謂不壯觀,不可謂不驚歎。
可能他們也在哀惜這世事的無常,命運的無情。
江湖上的各路豪傑,一時之間也捶胸頓足皆爲惋惜。
天下掌管生殺大權之人,卻高立於龍椅前。
他一襲暗黑色龍袍上被金龍纏繞在腰身。墨色的長髮被束起,頭戴著冠冕,繫著暗紅色的冠繩。
夏恆面容上卻多有慵懶之意,雙眸似睡非睡的望著下方。
還沒來得及坐於龍椅之上,就聽到百官臣服高呼萬歲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