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憶騎馬跟著顏自章到最遠(yuǎn)的山丘之上,之前的巴林一族早已離開此地。如今整個一大片空闊之地,都是顏家軍的地盤。日日巡邏,日日檢查已成了他們必須做的事。
顏自章勒住繮繩,望著遠(yuǎn)處感嘆萬分道:“再往深處走,就是我與你景伯父經(jīng)常作戰(zhàn)之地了。”
“如今天下太平,我們堅守至此,也無多少用處。”顏憶隨著父親的目光望去,那一片的荒涼似是在警告於他。
顏自章呵呵一笑,身上的盔甲隨著他的笑聲微顫著道:“憶兒尚小,多事不明瞭也情有可原。一日爲(wèi)軍,終日爲(wèi)軍。皇上既讓我鎮(zhèn)守邊境,就算我死了也不能丟失大夏山河一角。我的魂魄也會替我去鎮(zhèn)守此地,直至大夏滅亡之日。”
“爹所言極是,是憶兒眼界過小。”顏憶跟在身後,恭敬回道。父親從小便教他識兵書學(xué)武功,如何治理軍營。現(xiàn)如今,多年已過。他也沒用武之地,一直跟著士兵早練晚睡。
身後的幾個將士,向顏自章投出了欽佩的目光。也許在他們的眼中,顏自章無形中成了他們的精神領(lǐng)袖。那些過往歲月究竟發(fā)生了什麼,誰也不清楚。
顏自章眼中卻透著惆悵,望著從那遙遠(yuǎn)之地,似看到往日同景子孺並肩作戰(zhàn)的場景。若一切還如往昔一般,他們不定多自在。在這遙遠(yuǎn)的邊關(guān)又如何,大漠沙石作伴已足矣。地上微卷起的小風(fēng),卷著塵土。再大一些,卷著灰塵風(fēng)揚。
此刻的京都與邊關(guān)相差無異。一個在風(fēng)中搖曳,一個在烈火中擺動。
恭王府外的大雪,下的及其猛烈。無論小廝如何掃淨(jìng)沒一會又重新被大雪覆蓋。大廳內(nèi)的夏堇,手指黑子望著外面零落的雪宛然笑道:“如今的天色這般要好,一色共之。”
“外孫,該你走了。”與夏堇博弈之人乃是當(dāng)朝宰相別逸羣,他手執(zhí)白子無聲的與著雪花應(yīng)和著。
夏堇將目光從漫天雪花中收回,棋盤上錯中複雜的棋局猶如此刻的天下一般。江湖鬥爭不止,朝堂紛亂不停。唯有邊境,卻寧靜非凡。大夏唯一可取之處,就在於將景顏兩家用的恰到好處。若非如此,搖搖欲墜的江山早就遺落他人之手。
小廝不斷往暖爐駕著木炭,以供大廳內(nèi)的兩人取暖。
別逸羣最後一子落定,宛然笑道:“孫兒你若再不上心,外公可就要贏了。”
“外公說的極是,是孫兒走神太深。”夏堇將溫潤的笑道,封了別逸羣的後路。他悄然布好的計,正在一點點包圍著白子。輸贏已定,無需再續(xù)。
別逸羣一拍腿,後知後覺道:“你小子棋藝越發(fā)青出於藍(lán)而勝於藍(lán),外公甘願認(rèn)栽。”
“是外公讓孫兒,若真是認(rèn)真起來,外孫只有服輸一條路。”夏堇低著頭謙卑道,他的話音剛落院內(nèi)打鬥聲傳來。
現(xiàn)在各個皇子都在爭搶太子之位,連夏堇都未曾有全身而退的選擇。就如那白子一般,進了包圍圈後,只能任人宰割。
兩人起身,站在亭內(nèi)望著庭院中的打鬥。平日裡,夏堇最愛的不過是靜心休養(yǎng)。如今,卻是連安心休養(yǎng)的機會也不給他。恭王府好進,不好出。溫?zé)岬难诨说厣系难<儩嵉难┗ǎ慈玖搜取?
別逸羣搖著頭,側(cè)過身擔(dān)憂道:“孫兒可知即便是不爭,也定然不可能全身而退。天下之事,從來都是身不由已。”
“多謝外公相勸,孫兒不喜權(quán)勢,願將天子之位拱手相讓。”夏堇的平靜的目光中不見一絲的波瀾。這是近年來,第幾次來府上做客的殺手了。呵呵,三弟竟如此心急。
大哥府內(nèi)想必也好不到何處去吧?!居安思危的道理,大哥向來是最明白。可現(xiàn)在時機不對,大哥最好還是靜觀其變的好。免得父皇怪罪下來,莫說是太子之位。單是項上人頭,就已不復(fù)存在。
身首異處,此乃下下策。
一盞茶的功夫,刺殺的人全部被絞殺。滿頭的雪花中,卻飄散著血腥味。濃密的讓人反胃,夏堇已見怪不怪,想是早習(xí)慣了這種味道。
“叨擾王爺休息,小人等會盡快解決。”暗衛(wèi)拱手相報道。庭院內(nèi)的人站馬加速處理著屍首,恐血跡弄髒了夏堇之眼。
夏堇恩了一聲,便不再言語。別逸羣也不好過多逗留,告辭離開。
蕭薔之內(nèi)的皇帝,還沉浸在鶯鶯燕燕之中。完全不顧自己的兒子們,爲(wèi)了太子之位爭得你死我活。甚至於,自相殘殺。夏恆摟著身旁兩位美人,皆是仇慈送來之人。她們更懂得討好,知進退。不像皇宮內(nèi)大家閨秀過多,抹不開面子只能藏在殿內(nèi)等候。
夏恆此時已算上了知命之年,卻遲遲不定太子的人選。萬一他不小心咯嘣掛了,他兒子們也只能憑藉自己努力來繼承皇位。如今夏恆不管不顧,任由著皇子們互相殘殺。也不知,他心中的算計究竟?fàn)?wèi)幾何?
如夢輕撫著夏恆的胸口,在夏恆的耳邊吐氣如蘭道:“皇上,您會站誰做太子?”
“愛妃說誰就是誰。”夏恆似是不在意,低頭嗅著如夢的手背似是喜歡不已。
畫月在旁跟著附和輕笑,身軟如蛇躺在榻上。
如夢歪著頭,仔細(xì)思索著忽然一樂道:“自古站長不站幼,臣妾想皇上定然與衆(zhòng)不同,偏愛站幼。”
“哈哈哈,愛妃說的有理。來人,站三皇子爲(wèi)太子。”夏恆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他的話,給瞭如夢極大的鼓舞。天下是皇帝的,但皇帝是她的。畫月與如夢同時被仇慈送進宮,目的再明顯不過。直接干擾皇帝想法,從而做到掌控。夏箜想要什麼,仇慈一點也不感興趣。
只要仇慈心情好,誰都可以坐上那個位置。
夏恆剛下命令,聖旨就已傳出了皇宮。
永央宮的別怡然聽到這個消息後,匆匆坐著馬車回了家。天下要變天了,她得和父親商討一二。關(guān)於以後,她得早作打算。
皚皚的白雪,在房樑上發(fā)著光。消無聲息的將夜帶來,天上的月光亮的很。
別怡然回了家之後,無視家丁行禮和孃親的呼喚,急忙忙的朝著書房走去。以往這個時辰,父親定會像往日一般在書房看書練字。
“咚,咚,咚——”
別怡然的心有些急,下一步該如何做,才能讓別家在朝堂之中全身而退。家族的興衰,不能就此毀於一旦。
別逸羣將房門打開,手中拿著書卷。他望著自家女兒,想也沒想就先躬身行禮道:“參見皇后娘娘。”
“爹,女兒找你有要是商量。”別怡然眉間微蹙,認(rèn)真的神情望著自家父親。若無大事,她怎會連夜趕回家中。但願,在一切還未達(dá)成定局之時,他們即便不能掌控全局也能全身而退。
別逸羣關(guān)了門後,將暖爐塞於別怡然手中道:“出了何事,如此驚慌?”
“太子已定,朝堂各派已分。爹可做好準(zhǔn)備,萬一不慎我別家步了景家後塵該當(dāng)如何?”別怡然說完抿嘴道。
無論是從大的局勢,還是小的局勢來說。此事,都非同凡響。若是處理不當(dāng),很有可能被連根拔起。當(dāng)年的景家,如今的別家。別怡然不怕死,怕的是這天下又多了無數(shù)個冤魂。
別逸羣聞言後,深思了片刻。在他的眼中,倒有一人可與兩人互相抗衡。他坐在桌前,提筆寫了一個惟字。
別怡然看到之後,便識趣的回了宮。馬車裡的吱吱呀呀讓人想睡,別怡然靠在馬車上緩緩入了睡。待到皇宮之後,她已然熟睡。若不是宮女提醒,別怡然可能在車裡睡上一夜。
剛下馬車後,天色已是漆黑無比,一切就像是事先通好了氣。除了僅剩的一縷白月光之外,其餘的都黑的透亮。
宮女扶著別怡然回了寢宮,別怡然剛躺在榻上,就摸到榻上還多了一人。
別怡然別過臉,微弱的燭火依稀能看到那人的臉上的輪廓。皇上?!他不去應(yīng)付他的後宮三千,怎忽而來自己的寢宮?!別怡然也沒開口說明,替夏恆蓋好棉被背對著夏恆睡去。
長夜漫漫,燭火輕搖。漆黑的房外,灰暗的房內(nèi)。
夏恆聽到聲響後,手摟過別怡然的腰間。他的下巴嗑在別怡然的肩上,喃喃道:“怡然,你去了何處?我尋你好久都尋不著。”
“思及父母,回家一趟。”別怡然聽著身後的聲音,身子一僵。
他,竟還未睡。
夏恆的口氣像個孩子撒嬌一般,也許這烏黑的夜易讓人放下戒備之心。他恩了一聲,便不再言語。兩人相擁而睡,一夜好眠。
大清早的別怡然督促著夏恆起牀,到了上早朝的時辰。怕是再耽誤下去,讓滿朝文武久等。夏恆沒有不耐煩,乖乖的從榻上起身任由別怡然擺弄著他的身子。皇帝的服侍,過於複雜。別怡然仍舊做的井然有序,快速的將夏恆穿戴完備。
別怡然的手將夏恆的身後的衣衫撫平,擡起頭與夏恆相視。確認(rèn)無半點差錯,才側(cè)過身爲(wèi)夏恆讓路。
夏恆沒走幾步便停下來,她摟過別怡然的腰間,在她的脖頸蹭著有些委屈道:“等我回來。”
“早朝要緊,皇上還是莫要再耽誤時辰。”別怡然恐惹文武不滿,催促道。
如今的大夏滿是瘡痍,若是再失去大臣的支持,豈不是要亡國。別怡然眼裡一片清明,恭敬的送夏恆到門口,望著夏恆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
自夏恆當(dāng)太子之前,就一直陪夏恆左右。從皇子到太子再到九五之尊的皇上,這一晃竟是這麼多年。她也從懷春少女,熬成了老婦。
歲月不饒人,輕易抹殺一切。
別怡然將目光收回,轉(zhuǎn)過身回了殿內(nèi)。她讓宮女關(guān)了門,獨自坐在房內(nèi)。窗外的天,灰濛濛的如迷霧一般。榻上,還殘留著兩人的餘溫。此刻,卻已形單影隻。也許,過往的,都只能是回憶。
別怡然走到窗前,推開窗,一身裡衣站在窗前。任由冷風(fēng)撲面而來,吹散了她身後的華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