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的天帶著幾分陰森,甚至於恐怖。隱在樹梢上的白衣人,雙目緊鎖於著帳中。尊主之意他雖不明白,卻還是照從。如此也好,就放任這些人多活幾日,免得都不夠他動動手指頭。風吹的稍強一切,將他也順道吹沒了。
寧九兒在那人離開的一瞬,忽而睜開雙眼。她想那人應該就是靈山之人,不過那人好像也未有敵意,只是看看而已。這武林中人也真是可笑不已,被靈山派玩轉在手卻不自知,還妄想從靈山派手中奪些什麼。
真是癡人說夢!
簡亦繁自然也注意到,只是他未曾有半點反應,彷彿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何姍聽著冰蠱說著帳外的情況,然後隨意閒聊著打發時日。她的雙眸有意無意的望著護雞在懷的百里川,在百里川起身之後何姍也跟著一道起身。
百里川出了營帳內,四處尋找著地方解手。剛找到個無人之地,卻見地上多了個影子。他轉過身望著何姍,輕咳一聲面色發紺道:“你這姑娘跟老夫作甚?”
“小冰說你認識我爹。我問你,我爹在何處?”何姍站在百里川面前,眸中轉而一片清冷,一臉的正色問道。
這話倒是問住了百里川。你爹是誰啊,問我要?!
百里川臉上逐漸恢復,對著小娃娃也有些無奈苦笑道:“你這姑娘胡言亂語些什麼?老夫壓根不知你爹姓甚名誰,又怎麼會知曉你爹在何處?”
“玉面郎君何麟,你該認識的吧!既然是同門師兄,總該知曉他的下落。說,我爹在哪?”何姍情緒有些過激不由的上前幾步,仰著頭的眼神只戳著百里川的心窩道。
百里川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還以爲這輩子再也聽不到這個名字了,未曾想到還會有人記得。他似很不願提起此人,沉默再三道:“你是何麟之女?你,你孃親她可還好?”
“呵,小冰說的果然不差。你先回答我,我爹呢?他現在在哪?”何姍眉間一蹙,目光逼人道。
她現在不想和這老頭說些有的沒的,她要找的很明確。就是何麟,她爹!冰蠱從她的衣袖中鑽出,趴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是在示威。
百里川嘆了口氣,撫著大紅雞的羽翼有些動情道:“你爹死了有十來年了吧。沒想到你是他的女兒,也是都這麼多年了,你是該大了。當年若不是他一意孤行,移情別戀也不至於過早離開人世。真是苦了你娘等了他一輩子。何姍,何姍,姍姍來遲。呵呵~他豈是姍姍來遲,是轉身就忘了你娘。”
“我爹,死,了。”何姍在百里川說出第一句話時,整個人已經呆滯。
她驚慌失措的後退了幾步,似是未曾想到是如此的結果。她連聲苦笑搖頭轉過身離開了此地,怎可能會是這般的結果。最後所有的希望和期待,都被百里川的一句話毀個乾淨。
死了,竟是死了。她還有好多的話未曾問出口,怎麼就不給她機會呢?淚水奪出眼眶,肆意的臉上流淌著。她似乎未曾看到站在她身前的洛歌,直衝衝的望著他懷裡撞。
洛歌的胸口一痛,輕嘆了口氣拍著何姍的後背安慰道:“知道了又能如何,非要這般的執拗。別難過了,你還有我陪著你。”
回答洛歌的,除了何姍的吸鼻之聲便無其他。
洛歌之所以不願說,便是怕何姍如此。何麟的死洛歌也不願多提,但他現下唯一能做的便是陪著何姍。何姍顫抖的身體像是一把尖刀,一點點的鑽進洛歌的心中,肆意劃破讓他心痛不已。
何姍將淚水一併抹在洛歌的胸前,原來她早就無父無母了。爹是何容何音,她連面都不曾見過,更別說別人口中的爹了。常年深居在玉面神教之中,若不是大哥哥的意外到來,怕是她今生都出不去滕州。
可如今她出來的目的,已經實現了。爲何她的心,卻是這般的空落落。
洛歌連嘆息聲都放輕了些許,生怕打擾到何姍的悲傷。他不止一次的後悔過,如果當初他不曾進玉面神教內,小不點就不會跟著他出來,自然也就不會找尋小不點的爹。小不點還是那個快樂的小不點,還是那個不經世俗不染凡塵的小不點。
這世間滿是灰塵,很容易弄髒了人的雙眼。
百里川站在搖了搖頭從兩人身後經過,也怕觸及到他心中的那根防線。
風很淺、很輕、很柔,像極了母親的一雙手。它拂過何珊的側臉,也在唏噓著那荒唐的過往。再多的言語,也比不上此刻陪著她一同沉默來的奏效。
洛歌望著此刻的天,他們已然沒有繼續在靈山呆下去的理由。他待何姍情緒平復了些許,鬆開懷抱躬著身擦拭著何姍臉上的淚水,脣角發澀道:“若是不願在靈山呆下去,我們就離開此地。”
“我想陪九兒姐姐與簡哥哥。”何姍吸著鼻子,揪著洛歌衣袖有些哽咽道。
人有時候能自私些該有多好!
洛歌不喜這樣的何姍,卻又被這樣的何姍所觸動。有些人的存在好像就是爲了讓你心痛,除了繼續忍痛下去好像也沒有別的法子。洛歌遮蓋住何姍的雙眸,緊緊的摟在自己的懷裡。
這世間千不該萬不該觸碰的,怕只有那個一個情字了。
天色似乎有些黯淡,卻還依舊維持著它的慘白。可能是天上的烏雲太多,多的讓人應顧不暇。纔會爲如此傷感的人,配上如此傷感的景。
帳內的篝火早早堆起,不知從哪搞來的果子四處分散著。寧九兒咬了一口,差點沒被牙酸掉。她哭笑不得的望著抱大紅雞進來的百里川,瞧著老頭臉色不對的模子,又撇了眼洛歌與小不點空蕩蕩的位子,心已大致瞭然。
也不知小不點是不是老頭之女?
寧九兒不敢多問,畢竟揭人家傷疤實在不道德。她只能忍著好奇乖乖的坐在簡亦繁的身側,烤著篝火希聲聽對面人的言語。目光卻望著對面的和尚打坐沉默不語,唯有和尚身側的小和尚嘰嘰咕咕的說個不停。
穿著青色衣衫的一門派從帳外走來,她認得應是執劍山莊。
“樓主,我們找到出去的線索了。”
寧九兒的咬了細小的一口,目光跟著發音之人望去。只聽那人發聲變得極其細小,但在座的諸位武功高強這點聲音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她撇著嘴角,有些無語。
還未等暗香樓一派先站起,帳內的人都紛紛起身朝著他說的方向走去。
寧九兒搖了搖頭扶起簡亦繁起身,她望著剛回來的洛歌與何姍。尤其是看到何姍那通紅的雙眼,下意識的瞥了眼自己的師父。她不懷好意的目光,讓百里川不由的紅了臉。
好奇心簡直要把寧九兒吃個乾淨,但她還是忍著不問,對洛歌挑眉額首道:“跟著人羣走,走到哪是哪。”
“恩。”洛歌握著何姍的手心,順著人羣往前走著。
簡亦繁望著寧九兒手中吃到一半的果子,看九兒一口咬完將果核扔在篝火中。他用土將篝火撲滅,上前一步握著寧九兒的手腕。也不知道他們繼續走下去,會走到何時?剛出帳內就被漆黑的夜包圍,他們已來不及追尋那抹霞光。
寧九兒站在隊伍後面,總覺得身後被人跟蹤。那人的氣息極其之弱,隱藏的也很深。但寧九兒還是能感受到,他一直尾隨至此。
簡亦繁握了握寧九兒的手腕,示意寧九兒切莫打草驚蛇。畢竟靈山與武林各派的恩怨,與他們沒有多大關係。他們最多最多,也不過是個旁觀者。再加上簡亦繁本就討厭貪得無厭之人,在靈山之地奪取靈山之物。
若非九兒想見識見識靈山派是何模樣,他也不至於大費周折來此處觀賞各派爭鬥。
寧九兒打著哈欠跟著一羣人往前,走了不到一會她就開始有些厭煩。雖不知這些人究竟識不識路,但仍舊無奈著往前走。但願能早些到達靈山,再如此折騰下去她也沒有多少興致。不過不知道小不點知曉自家老爹是誰了嗎?莫非真是老頭?!
哎呦,真是沒看出來!
小老頭年少時還挺風流的嘛?!
簡亦繁將寧九兒拉住,目光望著前方的人一點點的消失不見。
寧九兒的腳步跟著他一道停了下來,側過頭不解道:“恩?”
“九兒,你看。”簡亦繁指了指他們前方,示意著寧九兒往前看。
寧九兒望著了一行人消失在陣法之中,她連忙拉住洛歌與何姍卻未曾拉回百里川。只能看著他們一點點的離開,最後消失不見。
洛歌似也發現了端倪,想必那些江湖中人稀裡糊塗的又進了別個陣法之中。他的手緊握著何姍的手心,感受著小不點的情緒。
寧九兒想著老頭進去了,默嘆了口氣心中惋惜不已。不知道老頭會去哪裡?安不安全?她跟著洛歌與簡亦繁的身後,心中擔憂著自家師父。
她身前的洛歌望著周遭開始蔓延的白霧,領著三人朝著方纔的簡易營帳走去。好在身後的路還沒有消失,他們重新回到營帳內望著彼此輕舒了口氣。好在,大家都未曾走散。
簡亦繁將篝火重新點起,收拾著乾草鋪著簡易的牀榻道:“我與洛兄輪番守夜,九兒與何姑娘就先歇息吧。”
寧九兒點了點頭,領著何姍坐在乾草上。而洛歌與簡亦繁兩人則坐在營帳口,爲兩人守著一片安穩。寧九兒望著帳外漆黑的夜,似乎沒了邊界。她躺在乾草上,撐著腦袋望著簡亦繁的背影。
多久了,未曾這般看過簡亦繁了。從鳳陽到京都再到靈山,他們共同經歷了太多。
到了此時,她才恍然醒悟。原來,她一直都在江湖之中。血雨腥風,恩怨情仇她一樣不落的經歷過。可她仍是看不懂這世道,也仍是不解旁人的風情。但她又不是全然不懂,至少她看得出江湖各派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