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箜眸中的算計太多,唯恐夏至看出來。他眸中的尖銳之氣,被他壓在眸底,隨時等待著噴出。
夏至卻是沒想到,也不明白他這個弟弟打的什麼主意。他一窮二白,人才金銀全無。無一拿出手之物,更別提能和太子之位相提並論的東西。莫不是老三存心戲耍,玩弄與他。
想到此夏至面上有些掛不住,直言道:“三弟想要什麼,只管開口。”
“大哥無錢無權,無財無物。讓小弟開口,豈不是故意爲難。小弟倒有一法子,可讓大哥不費一金一銀便可得到太子之位。”夏箜說完轉身從屏障後拿出筆墨紙硯,放在夏至面前。他望著夏至一臉的不解,勾著脣角輕笑道:“大哥簽字按個手印即可,明日小弟便稟明父皇,辭去太子之位。”
夏至身形一頓,不知老三玩的是什麼把戲。他望著空白的一張紙,提起筆實在下不去手。爲難的,不知該不該簽下。可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唯一反敗爲勝的機會。
若是不籤他將與皇位擦肩而過,可若是簽了誰知曉老三會往紙上寫些什麼。
夏箜打開摺扇,望著頭頂冒汗的夏至嘴角的笑意,越是深了幾分。他似乎是篤定了夏至會落筆,不慌不忙的坐下。拿起茶杯,優哉遊哉的望著茶水之色。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夏至手中的筆仍未落下。他不甘卻又不敢,最後心一橫寫下自己的名字,用一旁的紅色印泥按了指印。
夏箜恐他反悔,拿起那張紙輕吹著紙上的墨跡笑道:“大哥放心,明日小弟便搬出東宮爲大哥騰地。”
“如此甚好。”夏至心中多有憂慮,此事他還未曾向張先生商量。
如此自作主張,怕日後引起大禍。想到此他也忘了辭行,自個出了東宮。
房內的夏箜望著紙上的字,眸中帶著得意的笑。他要的不是太子之位,而是九五之尊的龍位。夏箜將空白紙張添了幾行字,吹乾後放在懷裡。
如果不出意外,這皇位非他莫屬。皇后已故,老二在後宮之內孤援無助,朝中也只有老丞相一人。即便是想鬥,也拿不出什麼能與他所匹敵的。
他心情尚佳,悠哉悠哉的出了東宮。想來這幾日父皇會不會發覺御書房中的書少了些許,不過夏箜更好奇的是小太監拿走的那幾本。那女子不知是否還會去宮中,夏箜想到此決定還是進宮一趟,順便打探情況如何。
蕭薔之內的夏恆根本無暇進御書房,他忙著寵妃飲酒作樂,怎會有時日批閱奏摺。
得寵的妃子皆是仇慈從宮外帶回之女,惹得房一賢心中多有不爽。無奈後宮之事,他也不好過多插手。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影響他們內閣在朝中的地位便可。
整理御書房的太監們,早早的將書房內書卷擺放整齊。一查之下,少了數十本書。兩位卻不敢聲張,整理好之後站在御書房門前問著看守房門的小太監。
他們皆希望從中能得到線索,可惜兩位一問三不知讓兩人一下犯了難。有關景家的書卷全都不見,皇上若是怪罪下來他們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夏箜溜到御書房旁,望著四人說著昨夜裡的事。他並未走近,而是站在一側聽著既然的話。昨夜丟失的書與景家滅門有關,那丫頭該不是景家殘存之人吧?!
算著年齡,也不大對的上。她看著也不過二八年華,而景家夫人當年也不曾留有身孕。
夏箜想著那日她的言談舉止,一副江湖中人的模樣。想來應該是江湖中爲景家打抱不平的豪傑,十多年都過去了,能記起景家之人少之又少。
朝中一黨早已亡的亡,流放的流放。唯有江湖,是朝中之人無法干預到的。
夏箜站在走廊上,望著身著一襲暗黑色龍袍的人朝著自己走來。金色龍形花紋纏繞那人的腰身,年邁的臉上帶著幾分憔悴。他躬著身,朝著來人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你母妃最近想你想的緊,多去她宮中轉轉。”夏恆站在夏箜身前,望著自己的小兒子道。語氣帶著些許的低啞,可能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他攙著仇慈的手,與夏箜擦肩而過緩緩往前走著。
夏箜目送著夏恆離開後,才直起腰板。父皇年紀大了,也該到退位的時候了。他揮著袖子,朝著全遂願的別宮走去。皇后已故,後宮之內唯有母妃權勢最大。
加上母妃在宮中停留的時間過長,即便是有新晉的妃子,絕大數上不了檯面。
夏箜的心中,沒一點的擔心。想著近些日子他往宮裡跑的是勤了些,母妃怕是已厭煩。他繞開御花園朝著別院走去,望著院內的花開正豔。朵朵嬌豔,惹得的人心醉。
不遠處亭內的女子雍容華貴,無意賞花獨自發呆。
夏箜腳步放輕站在女子身後,捏著全遂願的肩膀道:“母妃爲何事而勞神?”
“箜兒既來了,便坐下歇著吧。”全遂願聽著音色,才認出是誰。
可能是人老了,越愛回憶起從前。無論是初入皇宮,還是初見夏恆。一切都宛如昨日,卻偏偏像是過了幾十年之久。一恍惚,她的人生都開始走下坡路了。
夏箜收了手,坐在全遂願的身側。對他母妃的話,倒是順從的很。他望著全遂願髮絲中又多有了幾根白髮,不免唏噓道:“母妃好生靜養便是,凡事交由兒臣。若是有喜歡的東西,只管支會兒臣一聲。”
“本宮這幾日,記性越生的差。從前的事記得越清,眼下發生的倒是忘得快。尤其是在皇后走後,對往日種種多有眷戀。後宮妃嬪衆多,能得到你父皇心的怕是隻有皇后一人。本宮一生孤苦,皇后比本宮更甚。但願來世別進帝王家,做個平凡之人。”
全遂願的秉性早已被這皇宮磨去了棱角,別怡然死後她忽然看開了許多。
這宮中的人,爭鬥不休,也無多少用處。皇上只有一個,他心中也只藏一人。再多的手段,再多的權勢都及不上。只是可嘆她們的青春年華,一去再不復返。
一個女子最寶貴最美好的幾年,就這樣被宮牆揮霍殆盡。
全遂願望著院內開的正豔的花,感嘆道:“花開一次便落地,人也是如此。找不到懂得珍惜之人,即便是容貌秉性再佳,也經不起歲月的消耗。”
“母妃若是覺得宮中無趣,兒臣向父皇請命讓母妃去宮外走走。多散散心,走動走動。”夏箜不忍看到自家孃親滿眼的愁怨,提議道。
在夏箜的眼裡,萬里天下她的母妃還未曾見過。母妃終日留在皇宮之內,見慣了權謀心計,卻未曾走過京都外的天地。這個朝代的女子,大概都是這般的宿命吧。
不過夏箜還是順從著自家孃親的意思,不想違背全遂願一絲一毫。
全遂願的目光停留在花園中開的最豔的花上,當年的她就如那朵花一般。仗著年輕,仗著容顏姣好。如今也不過是老死宮中,了卻殘生。
朝堂上的局面她也不大看的懂,後宮之中的嬌花卻是一朵接著一朵開。用不了多久,皇上也會忘記了她這朵凋謝的枯花。用不著埋怨誰,天命如此。
全遂願將目光收回,打在夏箜的臉上。他的眉眼與當年的皇上有些相像,眸中的算計都一模一樣。
她拿起桌上的糕點,放在夏箜手心輕笑道:“本宮的箜兒轉眼已如此之大,五官之間也如你父皇一般。娘老了,身子也不如從前那般了。箜兒,娘今後別無所求,只願你能安好。”
“母妃說笑,天下之內還有能及上母妃姿色的女子。您仍如從前一般,勿要妄自菲薄。兒臣還準備他日與母妃遊湖賞景,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們便遊湖可好?”夏箜實在不忍看到她的愁怨。
父皇癡迷美色之中,也不顧及母妃的感受。他心中雖有埋怨,但也懂帝王的權謀之術。他扶著全遂願起身,跟在她的身後。
夏箜望著全遂願將滿園之內開的最豔的花捏斷把玩在手中,聽全遂願緩緩開口道:“箜兒年歲也不小了,是時候該爲你選個妃子了。”
“母妃言重了,兒臣現下還唯有這方面的想法。只想陪著母妃多走動走動,爲母妃解悶。”夏箜雙眸一頓,連忙出口搪塞道。
他心中早有一人,就是不知曉那人的心中可否有他。想來有些可笑,他甚至都不知那人女子姓甚名誰。只記得她的容貌幾許,音色幾何,秉性也能看出一二來。
全遂願轉過身望著夏箜,她的目光落在夏箜的臉上。天下能牽絆她兒子的人,少之又少。現在她身居太子之位,將來自是九五之尊。
除了權勢之外,莫非夏箜心中有喜歡的女子?
她轉過身,望著萬花叢中意味深長道:“箜兒若是有喜歡的人,帶來見見本宮,也好讓本宮爲你把把關。”
“兒臣還不曾遇到,若是找到了定送進宮來讓母妃瞧上一瞧。”夏箜低著頭,隱去眸中的萬千情緒。他想他們一定會再次遇到,到時一定要問清那人的名字。
上天會幫他們搭橋牽線,促成他們的姻緣。若如不然,怎會讓他們一而再的相遇。
全遂願也不願深究,將手中的花隨手扔在草叢中,進了殿內道:“他日再遊湖,今日本宮累了。想要歇息,箜兒也早些回去吧,免得被心中之人惦記。”
“兒臣告退。”夏箜躬身辭行道,他說完離開了宮殿之內。
待到夏箜離開皇宮之後,天色已漸深。灰濛濛的空中,帶著幾絲霞光。很快,連僅剩的霞光也被收斂。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的漆黑。點點的星光,也照不亮地上的路。
蕭薔之內的人們,都忙著點起燈籠。無人顧及天色的變化,細微的讓人看不大清。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忙著給各個行宮點起燭火。唯有御花園的花,靜悄悄的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