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睡夢中的尤許摸著身旁空蕩一片,模模糊糊的睜開眼。榻上還留有餘溫,人卻早已不見了蹤影。肚子襲來了餓意,心隱約的痛感傳到腦內。他卻一動也不動,這種自我折磨他似乎做的很是順手。
來來往往經過的小太監換著班,腳步聲依稀傳了過來。
尤許望著從窗外襲來的白光落在地上,他無太多的擔憂,他知道仇慈會回來,這就已然足夠。至於仇慈圖謀的,他早已沒了興趣。是什麼都好,什麼手段都好,只要仇慈還在就好。
夏箜對仇慈的態度,倒是讓尤許稍稍的驚訝了把。他雖知仇慈與夏箜達成了某種共識,卻未曾想到仇慈將復仇之事也一併告知。不過具體如何,他並不知曉。內閣之首?尤許想到這四個字,嘴角泛著嘲諷之意深了幾分。
如今的大夏雖不是腹背受敵,但也如同虛設。夏箜無心當政,仇慈爲所欲爲。至於他,尤許也從始至終都未曾看得起過自己。仗著皇帝無能肆意妄爲,房一賢的死還是他親手解決。再怎麼不懂,也該看的清楚。權勢與慾望糾纏相伴,似毒藥卻易上癮。
可這一切,尤許如今可全權拋卻。他只想與仇慈回到靈山腳下,聽風賞月。對方似乎未曾有過這等想法,可能是他自作多情妄想太多。但願歲月,能優待他們,送他們一個尚好的結局。
尤許從榻上坐起,穿好衣衫後坐在桌前。他躬著腰將燭火點起,眼望著那搖搖曳曳的燭火心生憐意。門忽而被推開,小太監躬著身將熱水飯菜齊齊上好。
太監躬著身站在尤許身前,刻意的往後退了一小步,低頭小心翼翼言道:“仇丞相走時吩咐過讓您莫要再等他,明兒巳時丞相自會回來。”
等了片刻,小太監也未聽到尤許言語。他躬著身,悄聲離開了房內。
尤許聽到關門聲想起將目光並未收回,起身用著熱水洗漱著。溫熱的水浸溼了他的手,用擰乾著的毛巾擦拭過他的臉。他摸著有些餓極了的肚子坐在桌前,喝著連夜做出的飯菜。
明早巳時嗎?
仇慈如此待他,就不怕他越發離不開嗎?
尤許端起碗喝著碗裡的熱粥,勾著嘴角的苦意。也是,仇慈怎會注意的到他的心緒。從早忙到晚就連夢中都不曾放鬆過,仇慈的仇究竟是有多大。仇慈是師父怪他攔了路,讓仇慈每日都要回到這後宮之中歇息。若是沒了他,怕是仇慈也鮮少回宮。
夏箜應了仇慈,又給了仇慈滔天的權勢,這天下間還有誰能攔得住。
清甜的米香充斥著尤許的味蕾。滿桌的飯菜尤許只是捧著一碗粥喝了多半個時辰。即便是他再拖延也抵不住也漫長的夜,虛晃著的天越發沒了邊界。
房樑之上的黑影例站在安居殿上,他匆匆而過朝著御書房奔去。風也比不過,轉眼消失了身影。
黑影最後躬身站在夏箜的桌前,恭敬道:“稟皇上,顏將軍與恭王已然久候在樂至縣。不過兩人各踞樂至縣前後,怕是用不了多久會碰面。顏將軍似乎沒有動手的意思,似有謀反之心。”
“朕知曉了,退下吧。”夏箜頭也不擡的趴在書桌上,淺淡的宣紙香牽扯著他。
顏自章會不會謀反他心如明鏡,而夏堇意欲何爲,他也看得透徹。用不著誰言明,他也知曉兩人之間的貓膩。畢竟顏家與景家不分彼此,如今讓兩軍交戰難免下不去手。如今的他不想再對誰施壓,亦或將顏憶扣在京都用以逼迫顏自章。
他若是想贏,手段自有千千萬萬,若是想輸放開一切便好。
夏箜有些累了,不想再考慮這些事。無論是友是敵,他早已不在乎。畫中之人想必也是不在乎的吧。太多的思慮,他看的透徹卻遲遲不動手。搖曳的燭火,映著他的側顏。
殿外的天黑色的墨跡,早已被地平線上的白光暈開了。隱約的淺紅色,如紅菱一般飄散著。草叢中敲鑼打鼓的昆蟲也不知在慶祝什麼,加上樹梢上吼了一日一夜的蟬,讓人有些消受不起。彎了的小草,被人踩了一腳又一腳。
軍營中的寧九兒仍未有醒意,哪怕帳外操練的吼聲有多大。她的耳朵下意識的選擇性聽不到,腦袋暈乎乎的只想一直睡下去。可能是睏意太過猛烈,才讓她無暇顧及。
何姍早早就醒來她喊了幾聲寧九兒之名,便停了聲。她起身稍稍洗漱著,換了衣衫後跑到隔壁營帳。剛想進去又想起昨日的畫面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她輕咳兩聲,低聲道:“大哥哥,簡哥哥。姍兒要進來了。”
“進來吧。”洛歌的聲音從帳內傳來,還帶著好笑的意味,可能是被何姍的言語所逗樂。
簡亦繁坐在桌前望著藥碗,心中仍擔心著寧九兒的病情。他看到何姍走進帳內時,忍不住問道:“何姑娘,九兒可是好了些?”
“九兒姐姐還未醒來,不過昨夜她身子燙的要命。簡哥哥,你確定未抓錯藥嗎?”何姍坐在簡亦繁的對面,低著頭望著那泛著苦味的藥疑問道。
九兒姐姐的病,似乎更嚴重了幾分。不過她不是大夫不懂這些,可能現在好了也說不定。只能憑藉猜測,具體的還不大明瞭。
簡亦繁端著藥碗起身道:“何姑娘與洛兄先聊,我去看看九兒。”
他說完便出了帳內,朝著隔壁營帳。藥是按照藥方所抓,也是他親自所熬。怎會出了問題呢?簡亦繁心中多有擔憂,掀開營帳後望著榻上沉睡的人將藥丸放在桌上。他低著頭望著臉頰微紅的寧九兒,手背放在寧九兒的額上,發現寧九兒的燒已然退了些許。
還好,虛驚一場。
簡亦繁起身將桌上的藥碗端起,輕聲喚道:“九兒醒醒,喝點藥。”
“恩?”寧九兒轉過身夢囈了一聲,似乎未曾理會於簡亦繁繼續睡她的大覺。
她不管不顧的模樣讓簡亦繁哭笑不得,簡亦繁只好將藥碗重新放在桌上轉身出了營帳。唯留著桌上的那碗苦藥,泛著苦味在帳內四散著。寧九兒緊摟著何姍的枕頭睡著正香,那股子苦意似是觸碰不到她。
離開些許功夫的簡亦繁,端著一碗熱粥重新回到帳內。他坐在牀榻上輕推著榻上的寧九兒,望著寧九兒不堪入目的睡相好笑道:“九兒,醒醒。”
“恩?”寧九兒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端著熱粥的簡亦繁。她從榻上坐起,揉著眼呆坐在榻含糊不清道:“好睏。”
“喝完粥再睡。”簡亦繁輕吹舀起一勺熱粥,一口一口的喂著寧九兒。他的眉間帶著笑意,語氣也是沒由來的溫柔。
寧九兒擡起頭來對著他溫潤的雙眸,將熱粥吞下肚子傳來一陣陣的暖意,睡意也散去了些許。她眉眼一彎道:“昨兒冰蠱讓我們幫它想個名,千辭。千萬之千,辭別之辭。簡亦繁,你說上天會不會報應於我。”
“九兒昨兒病的不輕,上天定是不會與你計較。現下覺得身子可舒服了些?過會,我將藥熱熱你喝點再睡。”簡亦繁將寧九兒身上的薄被往上提了提,用衣袖擦著寧九兒的嘴角關心道。
寧九兒撇著嘴伸著懶腰望著桌上的泛黑的藥碗,昨夜喝完只覺苦的難受,如今怎著都不想再喝。她想著簡亦繁定然還未吃飯,笑道:“自然好很多了,你去吃飯吧。我再瞇一會,小不點他們不定在等你。”
“恩。”簡亦繁從榻上起身,剛想囑咐什麼卻也無言可說,轉身掀起營帳離開。
寧九兒坐在榻上的聽著簡亦繁的腳步聲走遠,連忙從榻上起身端起碗出了營帳。她繞了營帳最後,將藥碗中的藥倒在地上,轉過身回了營帳之內。又重現躺在榻上,補著美夢去了。桌上擺放著藥碗,留了一點的藥漬還泛著苦意。
好在一碗的苦藥寧九兒一滴都沒喝。這一覺,她睡的倒是美滋。
隔壁帳內的簡亦繁幾人還在吃飯,似乎誰也未注意到營帳後倒掉的苦藥。可憐那些花花草草,被苦藥的氣味薰的四處飄散。
何姍吃了兩口飯後,擡頭望著起身的簡亦繁擔憂道:“簡哥哥,九兒姐姐可是好了些?”
“恩,燒退了。怕是又睡下,等醒來還得再喝碗藥。”簡亦繁坐在榻上從包裹裡拿出一本書,來來回回翻看著。
洛歌幫著何姍夾了幾筷子菜,笑道:“有簡亦繁在,小不點放心好了。”
何姍想來也是,她低頭繼續吃著飯,跟著袖中的冰蠱閒聊了兩句。發現九兒姐姐不是一般的貪睡,尤其是病了之後。之前最多賴牀,現下乾脆不起。
她聽到冰蠱說寧九兒將藥倒在營帳後,側過頭望著簡亦繁哭笑不得道:“簡哥哥,小千說九兒姐姐早將藥倒在營帳後,一口都未喝。要不,姍兒再給九兒姐姐煎上一碗?”
“哈哈,寧九兒竟如此孩子心性,也絕未想到有人會發現。”洛歌望著榻上之人的臉色變了些許,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何姍也多有無奈,但爲了九兒姐姐的身體著想還是將此事說給簡哥哥聽。她轉過身,有種做壞事的錯覺。九兒姐姐待她如此之好,如此戳穿九兒姐姐是不是不大好?若是九兒姐姐知曉了,會不會生她的氣?!她的內心,小小的忐忑了把。
簡亦繁臉色頓時一變,他將手中的書卷放下從榻上起身掀起帳簾離開了帳內。重新進了炊事營帳內拿出另一副藥重新煎熬,他眸中帶著無奈。想著九兒可能是嫌藥太苦,纔會如此做法。昨日買的蜜餞九兒還未吃一口,今日剛好能用上。
爐子裡的火時不時衝出小竈,灼著守在爐前的簡亦繁。帳內的蔬菜泛著菜香,火燒著木柴吱吱作響。簡亦繁好脾氣的扇著火,望著砂鍋內沸騰的藥水。
帳外的蟬鳴咿咿呀呀的高歌不止,不知嘲笑誰的無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