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已經(jīng)快要破防了，羅大爺?shù)墓衾u剛剛開始。

在屈靜的指揮下，羅大爺鬆開拳頭開始擡胳膊，邊擡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往沙發(fā)上一靠，擡眼瞥了一眼貓在最後面的攝像小羅。

“那個拍照的，我記得上次就是你過來拍的照。你們居委會是沒第2個人會用照相機的嗎？80年前在魔都給我拍照的那個小夥子拍出來的照片都比你們拍的好，陳惠紅你也不是省那仨瓜倆棗的人，花點錢請個專業(yè)的能費多大事？”

“專業(yè)的人幹專業(yè)的事，你們居委會都是混日子的能有幾個專業(yè)的？上次那個公衆(zhòng)號我看了，把我拍成什麼樣了？孤寡老人嗎？我是那種可憐蟲嗎？”

“還有那個文章是誰寫的？關愛孤寡老人從身邊做起，我們這小區(qū)房價多少錢一平？我孤寡？我需要關愛？實在沒人寫文章就去網(wǎng)上花20塊錢請個槍手，寫出來的絕對比你們發(fā)的那篇值錢。”

屈靜拍拍羅君示意他先別說話，戴上聽診器，道：“來，深呼吸?！?

羅君開始深呼吸。

負責寫文章的小錢也開始深呼吸。

“每次一來來這麼多人，我都搞不清楚這麼多人是幹什麼的。拍照拍不好，寫稿寫不好，每次都讓幾個呆頭呆腦的過來，尤其是後面的那個小夥子，我記得他來了好幾次了?！?

“長得不行就算了，人還不靈光。每次都提兩袋水果站在門口，不知道的還以爲來送外賣的?！?

提水果的歐陽：……

不是已經(jīng)罵過了嗎？怎麼還能罵回來呀？！

“還有你?！绷_君看了一眼屈靜，“三十二歲的人了，也不知道找個對象，想學我孤獨終老呀?！?

“我當年也是有對象的，孤獨終老是我的選擇，你這被動單身根本沒得選?！?

屈靜笑笑：“這不是工作忙嘛。”

羅君嗤笑一聲：“你把放在工作上的心思花一分在找對象上，現(xiàn)在小孩都和陳慧慧一樣大了?！?

說完，羅君瞥了一眼陳惠紅：“你這個當媽的也是有意思，收養(yǎng)了小孩就好好養(yǎng)，把小孩天天放在食堂裡吃饅頭是什麼意思？”

聽羅君這麼說，秦淮吃了一驚。心想羅君雖然腿腳不方便不出門，但消息還挺靈通，連陳慧慧前段時間天天在雲(yún)中食堂裡吃饅頭都知道。

“那個做饅頭的更離譜?！绷_君將話頭轉(zhuǎn)向秦淮，“這麼好的手藝，天天下午做饅頭，那麼多好吃的點心不做就曉得做饅頭，那饅頭有什麼好吃的？你也就酒釀饅頭強點，能不能做點帶餡的？”

已經(jīng)豎起耳朵準備聽羅君是怎麼噴秦淮的歐陽：？？？

不是，羅老倔頭，你怎麼還區(qū)別對待呀？

你這是罵人嗎？你怎麼一句人身攻擊都沒有啊？

你的尖酸刻薄呢？你的高高在上的？你的絲滑小連招呢？

掏出來呀，給秦淮開個眼啊，把剛纔罵我的那個精神用在秦淮身上呀！

發(fā)泄了一通起牀氣後，羅君心情舒暢了很多，不再理會居委會衆(zhòng)人，讓他們該幹嘛幹嘛只要別搞壞家裡的東西就行。

小羅和小錢都是帶著任務來的，無論是文章還是照片都要涉及羅君的日常生活，兩人在保姆的帶領下去其他房間拍照記錄。

羅君雖然不出門，但日常生活非常豐富，他家有畫室、影音房、還有用衣帽間改裝的蝴蝶標本陳列式。羅大爺平時喜歡欣賞自己的標本，在影音房裡看電影，偶爾還會畫油畫，是方圓十里內(nèi)有名的模範孤寡大爺，重點宣傳對象。

這也是爲什麼即使羅君是居委會衆(zhòng)人公認的難搞的大爺，依舊定期硬著頭皮上門的原因。

歐陽和另外一位湊數(shù)的跟過去看畫室，秦淮本來也想去看兩眼，被羅君叫住了。

“說吧，小秦師傅你過來找我有什麼事？”羅君看著秦淮，手平放在桌上等屈靜給他抽血。

陳惠紅提著預製三丁包、五丁包和四喜餃往廚房走，準備把這些點心先放冰箱裡。

秦淮被羅君說得一愣，下意識脫口而出：“我就是單純的支持居委會的工作，同時回饋顧客所以準備了……”

“別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绷_君不耐煩地打斷秦淮話，“你肯定有別的目的，不然你好端端的來看我做什麼，我又沒給你們食堂寫過差評，給我說實話。”

屈靜投給羅君一個懷疑的眼神。

羅君拔高聲音：“真沒寫！”

被羅君盯著，秦淮覺得壓迫感有些重。

陳惠紅果然沒有說錯，羅君確實很像一個高高在上的世家少爺。用那種居高臨下的眼神注視一個人的時候，無形的壓迫感能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屬於主角的王霸之氣？

秦淮在心裡嘀咕，不應該呀，他纔是主角呀。

“我不喜歡欠人情。你今天拿了這麼多東西，有什麼要求就趕快說，只要不太離譜我就給你辦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你要是不說我就當沒有了?！?

秦淮沒有絲毫猶豫，道：“我想請您幫我品鑑一下店裡的涼茶?！?

“涼茶我都帶過來了，五花茶、3種口味的陳皮茶、羅漢果茶、清肝明目茶和手打檸檬茶，都在這兒。”說著，秦淮把數(shù)杯涼茶依次排開放在桌上。

屈靜還很配合地把醫(yī)療箱往邊上挪了挪，免得擋住涼茶。

羅君看著桌上的7杯涼茶，第1次露出了有些迷茫的神色，擡頭看了一眼秦淮，又低頭看了看涼茶，然後才扭頭看向屈靜：“現(xiàn)在能喝了麼？”

屈靜點頭：“已經(jīng)檢查完了，如果您現(xiàn)在不出門的原因不是單純的不想出門，而是腿腳方面有一些問題的話，我建議您還是去我們醫(yī)院檢查一下?？祻涂颇沁呌泻芎玫睦懑煄熀桶茨?，您錢都交了多少治點?！?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健康得很?！?

屈靜不再多言：“那您注意日常保養(yǎng)和三餐，詳細的檢查報告三天之內(nèi)會給您。涼茶可以喝，我記得陳姐上次跟我說過，以您現(xiàn)在的情況多喝點七味祛溼茶對身體好?！?

此話一出，站在畫室門口悄然觀察客廳情況的幾人倒吸一口涼氣。

“我原以爲小秦師傅已經(jīng)很給我們出一口惡氣了，沒想到屈醫(yī)生纔是真正的王者?！睂懗鰜淼母遄舆B20塊錢都不值的小錢道。

“你難道不覺得小秦師傅纔是老謀深算嗎？涼茶品鑑，說明不止喝這一次??！”小羅覺得是時候爲他的偶像秦淮發(fā)聲了。

“不是，我就搞不明白了，羅老倔頭對屈醫(yī)生和紅姐態(tài)度好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怎麼覺得他對秦淮的態(tài)度比對屈醫(yī)生和紅姐態(tài)度還好。做點心的手藝好就可以爲所欲爲嗎？”歐陽百思不得其解。

小羅、小錢、湊數(shù)的和保姆一起扔給歐陽一個不然呢的眼神。

歐陽自閉了。

羅君見屈靜說可以喝涼茶了，直接端起面前的五花茶大喝一口，面不改色地評價：“一般?！?

羅漢果茶。

“還行?！?

清肝明目茶。

“湊合?！?

陳皮茶1號。

“就那樣吧?！?

陳皮茶2號。

“這和剛纔那杯有區(qū)別嗎？”

陳皮茶3號。

“難喝?！?

手打檸檬茶。

“你管這玩意兒叫涼茶？”

每杯品鑑完一口後，羅君得出結論：“你這涼茶煮得不行，還不如你那些破饅頭呢?！?

秦淮沒有說話。

剛纔羅君每喝一口陳皮茶，他都得集中精神聽一下游戲提示音有沒有響起，結果自然是沒有。

很顯然，這三杯陳皮茶都不合乎羅君的口味。

說實話，不意外。

陳皮茶算是非常中規(guī)中矩，且可以變化很多種食材的涼茶，甚至可以不用煮，熱水泡一下就行。

如果羅君愛喝的是某種特定口味的，秦淮一時半會做不出來也很正常。

秦淮決定直接問。

他算是看出來了，羅大爺喜歡直球。

你跟他搞那些彎彎繞繞的，他肯定會不爽罵人，但你若是直入主題非常真誠，他就算不理解也不會問你爲什麼。

“羅爺爺，你覺得我這些涼茶還有什麼可以改進的空間嗎？尤其是陳皮茶?！鼻鼗磫枴?

羅君已經(jīng)吃上酥餅了，年紀雖大牙口不錯，咬得嘎吱作響，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假牙。

“改進的空間？你這涼茶煮得倒是沒什麼退步的空間。”羅君喝了口陳皮茶順順，“你煮涼茶是不是加白糖了？”

秦淮大膽猜測：“您是不是不愛喝加糖的？”

秦淮知道有很多人認爲涼茶是不能加糖煮的，越苦才越有效果。比如趙蓉，她雖然也有味覺，但她堅持認爲涼茶就要喝不加糖的，加糖的都是異端。

七味祛溼茶除外，那玩意兒不加糖實在是太難喝了，和中藥沒什麼區(qū)別。

“喝涼茶怎麼能不加糖呢？那和喝中藥有什麼區(qū)別。”羅君道，坐得筆挺，“是你不會煮?！?

“那您能教教我嗎？”秦淮一副虛心請教地模樣。

羅君頓了頓，緩緩道：“加冰糖，是煮不好陳皮茶的?！?

“得加紅糖和鹽?！?

秦淮：……？？？

什麼玩意兒？？？？

你再說一遍加什麼？

紅糖和鹽？！

誰家煮陳皮茶加紅糖和鹽??！

做菜呢，加點鹽調(diào)味。

你知不知道，我們秦家的祖訓，煮陳皮茶只能加冰糖！

這一刻秦淮突然有一種聽別人在討論豆花得吃甜的還是鹹的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插嘴說你們都錯了，豆花不該吃甜的也不該吃鹹的，得吃苦的！的感覺。

不是大爺。

我敬你是位92歲的大爺。

但你也不能這麼異端啊。

陳皮茶加紅糖和鹽，你這個話說出去，我們秦家村全村都不同意！

此話一出，屈靜都有點聽不下去了，說：“您這可真是有點胡來，哪有煮茶加鹽的?！?

“就該怎麼煮，怎麼煮出來的陳皮茶纔好喝。”羅君倔強地道，“你們小年輕根本不懂，這是秘方?！?

秦淮默默看著羅君。

羅君也堅定地回看秦淮。

“這樣吧?！鼻鼗吹?，“如果您堅持認爲煮陳皮茶要加紅糖和鹽的話，我明天下午給您煮一份，送過來，您喝?！?

反正這是羅君自己的支線任務，如果他心意已決，秦淮覺得也沒什麼好說的。

就祝他成功吧。

“我喝就我喝，你別給我送過來，我去你食堂喝！”羅君高聲道。

保姆聞言，一個健步衝出：“羅先生，您明天要出門！”

“明天不行?！绷_君吃完酥餅吃定勝糕，“我電視劇還沒看完，明天要看電視劇?！?

“後天，後天下午我去你食堂，當著你的面喝?！?

“我要用實際行動告訴你，陳皮茶，就得加紅糖和鹽煮！”

羅君鏗鏘有力的話音剛落，陳惠紅就拿著手機從廚房裡走出來，說：“清點好了，冰箱裡全是豬肉、牛肉、海鮮和羊肉，還有半隻雞，水果沒有，廚房裡青菜只有一小把?！?

“羅爺爺，您得多吃綠色蔬菜，天天大魚大肉的對腸胃不好?！鼻o道。

羅君怒視陳惠紅：“你什麼時候進去看冰箱的？”

“我現(xiàn)在都吃食堂，冰箱裡都是小張煲湯的食材?！?

“吃食堂也沒吃蔬菜。”陳惠紅無情吐槽，“我在食堂撞見過小張，每次打包的都是三葷零素+海帶排骨湯?！?

“多吃蔬菜?！鼻o道，“今天的檢查就結束了，如果您明天要出門去食堂的話，我會專程調(diào)休過來見證您這一年8個月13天以來的第1次出門?！?

陳惠紅點頭：“是得慶祝?！?

“咱們小區(qū)不少人都在打賭您今年會不會出門，能不能持續(xù)刷新我們小區(qū)最長時間不出門記錄。”

羅君：……

羅君憤怒起身，抱著糕點回房，高聲喊：“小張，送客。”

秦淮：……

“你們平時，都這麼交流的嗎？”

羅君好歹也92了，也不怕給人家大爺氣出個好歹來。

“適當?shù)那榫w波動有益於血液循環(huán)，羅先生太宅了，每天的微信步數(shù)都不破百。不是坐著就是躺著，還喜歡在家裡點外賣，這也是爲他的身體好。”屈靜解釋道，“我平時比較忙，醫(yī)院離這邊又有點距離不方便過來，都是拜託紅姐上門和羅先生聊天調(diào)動他的情緒的?！?

“人多熱鬧可以活躍氣氛，小秦師傅，我看羅先生挺喜歡您的。你要是有時間也可以經(jīng)常上門和羅先生聊天，同他交流一下……涼茶？”

說到這裡，屈靜有些好奇：“煮陳皮茶真的加鹽嗎？”

秦淮：……

秦淮鄭重地道：“不加，絕對不加！”

“煮陳皮茶可以不加糖，但絕對不能加鹽！”

“糖也只能是冰糖，紅糖絕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