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幽兒不孝，讓父皇*心了。”
柳冰幽依言在玉天璃身邊坐下，心中有些自責，中秋節本是一家團聚的日子，卻讓她攪亂了。
“看到你沒事，父皇就放心了。怎麼，他肯陪你，來看我這老頭子了？”玉天璃將目光移向玉兮梧，含笑著問道。
柳冰幽知道，他們之間的事瞞不了玉天璃，單不說有玉兮藍玉兮廷兩姐弟當傳信人，就那六個大內侍衛，也定會將他倆之間的情況一一告訴玉天璃。
柳冰幽輕輕點頭，與玉兮梧四目相對，臉上有些羞紅。
看著這一對小兒女終於和好，玉天璃心裡的一塊大石落了地，“幽兒，你去看看藍兒，這小丫頭悶在房裡好幾天了，整天也不出門，不知道在搞什麼花樣呢，你替父皇去瞧瞧。”
柳冰幽點點頭，她也正有此意，那丫頭這麼多天不見人影，她也擔心呢。
待柳冰幽離開，玉天璃長嘆一口氣，輕聲道：“你母妃地下有知，終於可以安息了。”
“不，母妃永遠都不會安息，她正像個孤魂野鬼一樣，不知道在哪裡遊蕩呢。”
玉兮梧慘笑一聲，悽楚的表情讓人見了便心生不忍。
玉天璃怒吼一聲，伸手給了他一巴掌，“你這個畜生，你說什麼，你怎敢詛咒你的母妃！”
“哼，我怎會詛咒我最愛的母妃，我倒是要問問你，你把母妃置於何地？母妃的玉簪你可還留著，母妃的綠波裙你可還看在眼裡，母妃的模樣，你可還記得？”
玉兮梧一步步bi近，他們父子之間那道隔閡早就深不見底。
看著自己的兒子，他最驕傲最心疼的兒子，從十歲起已跟他形同陌路，兩人之間除了談國事就是沉默。
“你跟我來！”
玉天璃神色黯然，長嘆一聲，往右邊走去。
在一個古樸典雅的書架前停住，玉天璃望了一眼跟在身後的玉兮梧，目光頓在書架的側壁上，那裡有一個極不顯眼的圓形突起，玉天璃輕輕一按，拿那書架便往裡旋轉而去。
玉兮梧心裡一驚，他竟不知，這裡還暗藏了一個密室。
“父皇從未忘記過你的母妃，她是父皇這一生中最愛的女人，我天天想她，想下去陪她。可是你羽翼未滿，父皇不忍心就這樣丟下你，撒手而去啊。”
玉天璃站在一臺琉璃玉石鏡前，神情悲痛，似乎瞬間蒼老了許多。
“是母妃的梳妝鏡！”
玉兮梧喃喃道，原來母妃的東西都藏在這裡，原來他不曾忘記過母妃，他一直把母妃藏在心裡，或許他的傷痛不比他這個做兒子的少。他日日睹物思人，不曾丟掉哪怕一針一線的小玩意。
玉兮梧拿起那最熟悉不過的胭脂盒，裡面竟還是滿滿的新鮮胭脂，就像母妃在世時一樣的味道，她最愛的蘭香。
“想她的時候，拿來聞聞，那份痛楚便可減去一分，便又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聽著那滿含深情的蒼老聲音，玉兮梧便再也忍不住，顫聲喚道：“父皇！”
玉天璃顫抖著雙手，有些不知所措，“你終於肯叫我了，八年了，八年來咱們父子相互折磨，你知道父皇的心有多痛嗎？有多少次，父皇想和你好好的說說話，可你總是那麼倔強，不肯聽父皇講一句關心你的話。父皇知道你不是冷心腸的人，總有一天，你會回到父皇身邊的。我終於等到了，等到了。”
“父皇！”
玉兮梧上前緊緊的摟住他曾經恨過，卻也最愛的父皇。他何嘗不渴望父愛，可是他又恨極了他的一娶再娶。那時的他，固執的認爲這是對他母妃的背叛。
兩父子相擁而泣，竟是頭次敞開心扉，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擋住真情的那堵牆悄悄倒塌，血濃於水的情是誰也阻隔不了的，哪怕一在天涯，一在海角，只要你仍舊愛著對方，他總會知道的。
“梧兒，來，你瞧瞧，這些都是你小時候的小衣物，你母妃手藝真好。”玉天璃含笑著拉過玉兮梧的手，眼角里滿是幸福，那種幸福只有他們自己纔可體會。
玉兮梧側頭望著他的父皇，何時他已添了白髮，何時他的眼角有了深深的皺紋，他這個做兒子的竟從未注意過，從未盡過孝心。
“父皇，兒子真不孝。”
玉天璃眼裡淚花一閃，轉過身滿足的笑，“不，你永遠是父皇的好兒子，以前是，現在是，今後也是。”
玉兮梧有些後悔自己的自私，他將自己裹在硬殼裡，別人靠近不得，他也不想出去。而今想來，自己是太過狹隘了。他以爲自己最痛最悽慘，卻不知這個關心他的人更痛。失去了最心愛的人，本已痛極，卻又要面對自己兒子的誤解冷漠，本應相互扶持，度過難關的兩人，因他的自私，過的如此艱難不堪。
可是，現在他又要在那飽受痛苦的心靈上，再插一把刀嗎？那些事他不得不說，那些人他饒恕不得，他確實不孝，他帶來的永遠都是痛苦。
“父皇，若有一天，您發現自己的孩子並不是親生骨肉，您，會怎麼辦？”玉兮梧只能先試探。
玉天璃身形明顯一頓，“你說的是，你大哥。”
“您知道，您一直知道？”玉兮梧怎麼也不信，自己守了十五年的秘密，原來早已不是秘密。
“是，玉舜國有個規定，誰生下大皇子誰就是皇后，我爲了你母妃順利生下大皇子，每次去皇后那邊時，都會暗中讓人在事後給她下藥，只是她從來都不察覺。後來太醫診出她有孕時，我驚得想要立刻殺死她，藥和派去的人都是萬無一失的，她不可能懷孕，除非她與人私通。可是我不能揭穿她，若被人知道，不但我犯了禁忌，連你母妃都要受到牽連。生下你大哥以後，我暗中取來他的血，果然，他不是我的兒子。可是你皇爺爺那麼開心，抱著他愛不釋手，我對自己說，無論如何不能說出真相，你皇爺爺他受不了這個打擊。半年後，你母妃生下了你二哥，他那麼聰明可愛，你皇爺爺疼他入骨，在彌留之際，他告訴我，帝位，能者居之。我是那麼高興，心想等清兒長大了，一定會做得比我還要好。可是天妒英才，老天竟然奪去了他的命。”
玉兮梧靜靜的聽完，心內噓唏不已。他還未出生，他的皇爺爺已經去世，他對那個英明的老人沒有半分印象。
就因爲這樣，就因爲一時的錯誤決定，他的母妃喪了命。
“父皇，您知不知道，母妃正是因爲知曉了這個秘密，纔會慘遭毒手。”玉兮梧又像是帶了一層冰冷的面具，整個人冷的讓人無法靠近。
玉天璃被他一臉的冰霜震住，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你說什麼，她……”
“母妃無意中看到了那兩人的醜事，纔會在玉龍寺慘遭滅口。”
“你怎麼知道？”
“我也在玉龍寺，我怎會不知道，三歲，足以記住那一切了。”
“他的親生父親是誰？”
“杜將軍，忠心耿耿、一心爲國的杜將軍！”如話家常的語氣終於轉爲憤恨。
“是他帶人下的手？”玉天璃臉上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他是該笑該哭，他派去保護她的人，竟是殺害她的兇手。
玉兮梧沉默不語，算是默認，當年若不是有高人相救，他也要死在那人的刀下了。
“爲何你不早些向父皇說出真相？”玉天璃盯著他的眼睛，輕輕的問道。
玉兮梧嘴角一動，卻只搖了搖頭，似是不想回答。
“你怕父皇蒙羞，你怕父皇被人嘲笑？”玉天璃怎會不懂他的一番心意，看似冷酷無情的他，其實最爲重情。
玉兮梧轉過身，避開他的視線，冷笑一聲，“我那麼小，怎會想的到那麼多，我極度的憤怒，不知多想替母妃報仇。可是有人告訴我，人的一生中，總會同時遇到許多選擇，而你只能取其一，一件刻不容緩，迫在眉梢的事情，其他的就要先裝在心裡，等時機成熟，再出手完成。那時，天下不穩，父皇要仰仗臣子們打天下，江山社稷纔是第一位，仇人手握兵權，若是*急，怕是要起兵造反。”
“我忍了十五年，從似懂非懂到明白一切，從後悔掙扎到隱忍等待，父皇，您支持兒子嗎？”玉兮梧是一定要揭開真相的。
“傻孩子，你竟替父皇揹負了這麼多，父皇，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妃，她是被我害死的。”
玉天璃閉上雙眼，是悔恨，是愧對，還是驕傲，爲他這個有如此擔當的兒子。
“父皇，我知道這極爲殘忍，可是事實終究是事實，當年我執意要殺死他替二哥償命，就是擔心這一天的到來。杜將軍暗中勾結南冥，私賣兵器，他自以爲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可還是被我查到端倪。我暗中盯他這麼多年，知道他絕不似表面上那樣對您忠心耿耿，他是要扶持他的親兒子坐上皇位的。可您仍是對他這般信任，我才一次次的與您作對，您要賞他，我暗中阻撓，您派他出兵，我也要帶兵跟隨，您說我小，說我胡鬧，可我不是胡鬧，我要……”
“別說了，別說了。”玉天璃一把摟過他，痛哭出聲。
他已明瞭，他的兒子沒讓他失望。
“你要怎麼做，父皇都支持，父皇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你卻是個最優秀的兒子，將來也會是個比父皇還要好的皇帝。”
“父皇……”
玉兮梧臉上一陣掙扎，您知不知道，您最愛的清兒，還在人間，他纔是您心中未來的好皇帝，只是現在我還不能說，再等一段時候，等二哥痊癒了，您就可以見到他了。
“什麼都別說了，大膽的去做你的事，不用顧及父皇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