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的王府裡。
晚上凌翼年輕竟要去鬧洞房, 被凌空一聲呵斥,從沒見過凌空發這麼大的火,嚇得吐吐舌頭, 退了出去。凌空和林茠對望一眼, 推著幾個年輕人陸續告辭各自歸家, 只有司馬鉞負責太子府的防衛, 留在了王府。
澈喝了許多的酒, 一個人來到了書房,看著牆上的竹簫,伸出手去, 愛憐地撫摸了起來,深深嘆了口氣。
這時候黎季走上前來, “殿下, 夜深了, 歇息吧。”
澈點點頭隨了他緩緩走進了洞房。
幾個宮女急忙攙起鳳冠霞帔盛裝的太子妃見駕,澈擺手溫和地示意平身。坐在了桌子前, 宮女急忙將茶奉上。
他又一擺手,宮女們急忙躬身退了下去。
環顧屋內,佈置得極盡奢華,合歡帳,鴛鴦被, 芙蓉枕, 一對宮中特製龍鳳紅燭高燒, 氣氛卻有些莫名的壓抑。
太子妃夕顏坐在牀邊, 不時擡頭看著豐姿俊朗的澈, 卻又嬌羞地垂了頭,心裡很是滿意。
“殿下, 夜深了,明日還要早起。臣妾,臣妾爲您寬衣?”
“好——”該來的總是躲不掉的,擡眸看著自己的妻子,端莊賢淑,美則美矣,卻是觀之可親,難以心動。
兩人並排躺在牀 上,卻是莫名的沉默了。
“殿下——”
“我累了。”說著閉上了眼睛。
夕顏一愣,想了想,這就是自己的夫君麼?這就是自己的洞房花燭夜麼?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怎麼?不禁怔了一下,卻溫婉地笑笑,不再說話。
不一刻傳了均勻的呼吸聲,貌似都睡著了。
‘等著我,我去找你!’‘嗤——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澈,我愛你!’
盈盈淺笑,紫衣霓裳玉簫,紛紛擾擾,漸次沓來,漸漸入了夢中。
太子的大婚之夜就這樣過去了……
夕陽西下,天邊晚霞染成赤金。
飛花一個人坐在屋頂上,看著斜陽一點點的西墜,嘴角掛著的笑越發的淡了,卻沒有消散,像天外悠遠的層雲,不曾經歷風,也不曾經歷雨——無關地掛在那兒。
“什麼事?”
“飛鴿傳書,司馬長風一行已經到了京郊,很快就會進城。”
“嗯——沒有別的動靜?”
“沒有!”
“盯緊——一刻不許放鬆。”
“是!”
“退下罷!”
宛婆婆轉眼消失在園子裡。飛花依舊木然看著夕陽,麪皮僵硬。人言落日即天涯,望盡天涯不見家!
“飛兒,怎麼坐在這裡?”
逐月飛身形跳了上來,坐在旁邊。
“看落日。”
“不及咱們落風山,看的高遠。”
“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呢?”
“兩三年。”
“飛兒想離開這裡,回江南。”說著倚在逐月的身上。
“報了仇,我們就再也不回來了。”逐月摟住飛花笑了起來。
“這回不拈酸了?”
“看你——”飛花驀地想起那日梨花樹下,臉騰地紅了起來。
“娘說我不必娶那個婉兒了,你放心。”
“林王府的那個密鑰什麼時候去偷?”
“等司馬長風回來以後,一起動手。”
“師兄,易府的最難辦。”
“那個易天行貌似蒼老,卻精神矍鑠,眼神犀利,我總覺得他的歸隱不僅僅是易清揚的緣故。”
“可惜虎穴難入。”
唉——
“師兄慈悲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飛花冷眼看看,垂了頭,只是依偎在他身上。心裡默唸——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飛兒,易府的那幅畫你不奇怪麼?”
“奇怪?”
“其實和你很象。”
“你和無憂劍也有些象,別說他是你大哥。”
“你——”
“師傅收我做弟子,就是因爲這張臉。”
飛花笑著伸出一根手指撥弄著逐月的手指,在指縫間繞來繞去。
“我還真懷疑你是那個妹妹呢。”
呵呵呵——
“師兄,那你豈不是易凌風?”
“去認祖歸宗?”兩人忽然默契地手一拍,大笑起來。
“那個易凌風是我教的藥童!師兄。”
手指一硬,“真的活著?”一臉的不可思議。
飛花緩緩點了點頭,回憶著那個見到的情景,從兩三歲起就被教導如何收斂控制自己的表情,可是見到那個人的同時,她還是駭得幾乎跳起,生不如死,果真是生不如死。
“江一柔和易凌兮都死了。還是死了好,一了百了。”
“你對十幾年前發生的事,倒是知道的清楚。”
咯咯咯咯——笑語如珠。“我堂堂暗月小宮主,師兄!”
“那個三王爺,現在是不是沮喪的很?”
“他在疲於奔命。”
“等那個新太子殺他罷,我們看看熱鬧。”
“那個寒玉枕?”
“不礙!”
兩人靠在一起,揚臉看著漸漸落下去的夕陽,暮色合璧,天緩緩黑了下來。
京都北門外,儀帳一字排開。
羽林衛圍護左右,澈身著龍袍,端坐在馬上,澄王爺和湛王爺分別左右,凌空司馬鉞近前保護。
澈帶著文武百官親自迎接回京述職獻俘的司馬長風。逐月此次被皇帝欽點隨太子迎接,也是著了紫色公服騎在馬上在人羣裡冷眼看著。
司馬長風此次回京主要是獻俘虜親王蕭瑾,時間緊張,接了聖旨只是帶了十幾個副將和衛兵親隨百人,軍隊一千押解親王蕭瑾和幾個重要戰俘,輕裝簡從快速趕來。
一路無話,幾乎人不下馬,馬不卸鞍,快馬加鞭奔京師而來。
終於遠遠見到旌旗招展,情知是朝中來人迎接。軍隊停下,司馬長風帶著十幾個副將策馬飛奔過來,看見太子鑾儀,急忙紛紛下馬。
“臣等,叩見太子殿下。”
“司馬王叔,快快請起。我奉父皇旨意來迎接得勝之軍。”
百官紛紛上前與司馬王爺廝見,司馬鉞待父親與太子行了國禮,這才分開衆人趕上前來與父親見禮。
司馬長風看見幾年不見,看見兒子也是威風凜凜,成熟穩重了許多,不禁欣慰一笑。
司馬鉞四五年來一直任內衛統領司務皇宮,父親卻是邊關大帥,父子並無見面機會。如今看見父親兩鬢染霜,心裡一酸,幾乎落淚。衆人面前,卻不敢多說。見過父親,急忙退在澈的後面。
一張臉,輪廓粗獷而有力,斧劈刀削般堅毅硬朗;精爍而犀利的眸光中露出威嚴,頷下一部漆黑的鬍鬚。骨子裡透出一股浩然正氣,咄咄逼人,不由得使人心驚膽顫
逐月冷眼看了良久,緩緩走上前來,百官知道江王爺和司馬大帥的關係,早已經自動讓開了一條路。他略一思忖,走到司馬大帥的面前,撩袍服大禮參拜,按官階他已經可以與司馬大帥比肩,如此大禮,後面百官早有人暗自豎起了大拇指。
“伯父在上,小侄江逐月給您見禮。”
這個名字在他的耳邊早已經磨出了繭子,今日一見還是一愣。急忙雙手扶起,上下打量,果然玉樹臨風,瀟灑風流人物。
“孩子,不是伯父託大,受你這一禮也當得。我和你父親相交多年,不成想如今你已經這麼大了——”
“伯父!”
“待咱們回京再詳細說。”說著用力握握逐月的手,眼睛已經溼潤了。
逐月急忙答應,退到一側。
衆人擁護著太子澈和司馬長風向太廟走去。一行人等在京城堅壁御道之上,浩浩蕩蕩,兩旁百姓上萬人夾道相看,只覺天家威嚴,不可正視。
早有人在旁邊指指點點,興奮異常。
飛花不得跟隨,此刻也早已經找了得力的位置,矚目觀看。觀察片刻,只覺旁邊冷氣凝聚,心裡暗暗吃驚,緩緩退出人羣,消失在了巷道里。
澈和司馬長風一行很快來到太廟,麟德帝早已經在這裡等候,君臣相見,司馬長風急忙跪倒見禮,麟德帝上前扶起,四目對視良久,卻沒有說什麼。
祭祖禮儀繁瑣,足足有半日,麟德帝攜了司馬長風的手,禮畢出來。
早有禮部人等上來回稟盛宴已經備好,整個儀仗隊才擁護著皇帝一行趕回明德殿。
麟德帝坐在上位,看著司馬王爺也已經兩鬢染霜,滿面風塵色,不禁感慨萬千。舉起酒杯,“司馬王爺,累年辛苦了。滿飲了此杯。”
“陛下,這是臣的本分。固我疆域,臣萬死不辭。”司馬長風急忙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也老啦。”麟德帝看著不禁感慨萬千,“太子,去,代父皇敬你王叔一杯。沒有你司馬王叔北方禦敵,哪有你們在此安享太平。”
“是,父皇!”
澈急忙站起,端了酒杯,走到司馬王爺面前。司馬王爺早已經舉了杯子,先躬身謝了皇上,這才謝過殿下,澈現在已經是太子,論理已經是君,不再是兩個月前的那個閒散王爺。司馬長風便不再按尋常對待,神情嚴肅了許多。
澈也明知如此,依舊謙遜溫和。
衆臣見太子澈起頭,便也你一盅,我一盞的份額紛紛起身敬酒,司馬長風情知躲不過,便笑著一一飲過,雖說廉頗老矣,酒量甚大,一時間殿上席間熱鬧了起來。歌功頌聖,吟詩作賦,響成一片,好一幅君臣和睦熱鬧的場面。
逐月看著,心裡卻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借個由頭出去方便,退出了宴席。司馬長風雖說酒量甚大,也是有了年紀,司馬鉞急忙上前替父親擋駕。司馬長風也是有些年紀,只覺腳底無根,頭腦發暈,徑直出去透透氣。剛走出殿外,看見逐月正在對著天上的明月發愣。
緩緩上前,輕輕按在了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