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顧靈若心中煩悶,在書房寫字。嵐泠慌里慌張進來焦聲道:“小主,不知怎的,宮外一片喧譁,大家都說這是發生政變了。”
“什麼?”顧靈若有片刻驚訝,立馬恢復,對嵐泠交代說:“吩咐下去,汀臺軒所有宮人不得輕舉妄動,各自守好自己崗位。如有妖言惑衆者,立刻給我抓起來。另外派一伶俐太監去皇后處監視,如有異常,立刻前來彙報!”
“是!”嵐泠領命迅速吩咐下去。
顧靈若立在汀臺軒門口,靜靜看著遠處斑駁的樹影,以及露出一角飛檐的宮殿,心中禁不住爲赫連楚擔心。
後宮各處幾乎都處在一片慌亂之中,單從汀臺軒院門口就可看見不少太監宮女懷抱包袱,匆匆忙忙奔走,有人因爲爭搶打起架來,又有人居然想進汀臺軒渾水摸魚。
很快前去東宮的小太監跑回來稟告顧靈若,東宮一切正常。顧靈若這才放下心來,對汀臺軒的宮人宣佈,關好院門,若有前來鬧事者,直接打死,等事件平息,每人賞銀20兩。衆人聽了,皆操起傢伙,堵在汀臺軒門口。
到了夜裡,宮外傳來呼喊聲,慘叫聲,馬蹄嘶鳴聲,甚至能聽到兵戈相擊之聲。遠處原本黑暗的太空竟被火把照亮。後宮裡的太監宮女基本都聚到宮門口躲藏起來,等待時機逃出宮去。汀臺軒裡的侍女和太監也有些蠢蠢欲動,顧靈若以皇后太后之所皆正常爲由,勉強壓制住衆人。
到夜裡亥時,聲音才漸漸平息。前朝傳來消息,錢德雍午時逼宮,發動政變,意圖謀反,已經被捕。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紛紛讚頌靈妃娘娘料事如神,臨危不亂。
顧靈若被嵐泠攙扶著去休息,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已經溼透。
天亮之後,皇后舞鳳沁率領大隊宮女太監開始清查昨夜後宮動亂之事。舞鳳沁昨夜按兵不定,實際上已經暗暗將後宮意圖不軌之人一一調查清楚,只待今日收網。
而朝堂之上,因爲錢德雍忤逆謀反,竟然牽扯出近乎大半官員,赫連楚趁機大刀闊斧整頓朝臣,安插自己勢力。
而顧靈若自從知道錢德雍被捕,心中一股濁氣彷彿找到了出口一般消散大半。她按嵐泠的說的方法找來紙張,親手製作了三隻河燈,於晚間帶著嵐泠來到宮中與外連接的池水旁。
顧靈若剛剛站定,赫連楚就從池水的另一頭走過來。
看見赫連楚,顧靈若想問問他政變那日可有受傷,準備將錢德雍如何處置,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顧家人的死,猶如卡在她喉間的一根魚刺,她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牢獄裡,看向顧鴻軒決意赴死時的無力;赫連楚閉門不見,讓人將自己拖走時的絕望;睡夢裡,看著顧興邦,顧承予以及顧鴻軒對自己微笑時的哀痛,她也有脆弱的時候,可是她的脆弱一次一次被赫連楚故意視而不見,難免不漸生絕望,只能說顧鴻軒的死,讓她再一次真真切切看到他的殘忍,他的無情。
赫連楚走近顧靈若拿起她的河燈,上面書寫著顧家父子三人的姓氏。他得知顧靈若坐河燈,提前結束政事,在池邊等待。只想和她一道祭祀顧家父子,也希望藉此能打開顧靈若的心結,緩和他們的關係。
“顧老將軍、承予、鴻軒,如今錢德雍已經徹底失勢,你們並沒有白死,朕謝謝你們相信朕。”赫連楚對著河燈說道。
“鴻軒,自你走後,錢德雍果然如你所說,權欲之心極端膨脹,竟然聯繫大半朝臣舉兵發動政變。雖然朕早有防範,可是錢德雍手中精銳之兵盡入皇宮,朕幾乎要招架不住,關鍵時刻,是黃琛倒戈,才使錢德雍功敗垂成。”
“鴻軒,你可還記得黃琛?校場之上你們比武相識,曾對我進言,黃琛之人若爲我所用,必能成大事,果不其然。”
“黃琛之所以倒戈也是因爲你鴻軒之故,他告訴朕,錢德雍曾要求黃琛在校場之上對你使用暗器,然而他並沒有使用,而且因此一戰欽佩於你。得知錢德雍設計致使你顧家父子三人盡亡,心中憤慨,所以才於關鍵時刻倒戈。”
“朕欲封宛卿塵爲開國以來第一位女將軍。政變之日,也是她率領一衆侍衛衝進包圍圈,將我掩護。”
“顧將軍,你們父子三人爲我赫連楚所做的犧牲,我必不會忘記。”
顧靈若默默聽赫連楚對著三隻河燈講述政變之事,知道更多她對顧家更加痛惜,他們以身獻國究竟是傻還是聰明,心中雖然隱隱有了答案,可是看向赫連楚還是忍不住怨憎。
顧靈若手託著河燈將其中一隻輕輕地放在水上道:“父親,只願你們來生生於和平的國家。”
赫連楚也蹲下身子,伸手拖著顧靈若手中的河燈,輕輕向前推送:“顧將軍,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靈兒的,今生永不相負。”
顧靈若聽得此話,眼淚噴涌而出,站起來對赫連楚道:“用我父兄的性命換你護我一生?赫連楚,我不需要!我寧願我父兄全都活著。”
說完站起身跑回汀臺軒,嵐泠見了,給赫連楚行了一禮,匆忙追上。
赫連楚看著顧靈若遠去的背影,手裡拿著河燈,靜靜站在池邊,良久,他對著河燈又道:“鴻軒,你知道我的心意,對嗎?若你在天有靈就讓靈兒早日走出陰影,重新接納我吧。”
赫連楚手裡的兩盞河燈並排放入水中,它們漂浮在水面上,昏黃的燭光一閃一閃,似乎正帶著赫連楚的期盼捎與地下之人。
第二日,舞鳳沁帶著一人來到汀臺軒,顧靈若一見來人,竟是顧落裳。
怔愣片刻,立刻撲身上前抱住她。
舞鳳沁見此心知她們有話要說,便先行離開。
顧靈若鬆開了顧落裳細細打量她,見顧落裳瘦了許多,看向自己的眼中充滿了敵意,身上也竟然穿著新入宮嬪妃才能穿的制服。
“落裳,你……”顧靈若知道顧落裳愛慕赫連楚,可是看見她穿成這樣還是有些不舒服。
“怎麼?你這時候害怕了?你爲了後宮權勢害我全家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害怕?”
“落裳,你這是什麼意思?”顧靈若看著眼前妝容精緻,卻突然變得陌生的女子,不知道她爲何這樣針對自己。
這纔想到剛纔抱著她是看見的畫面,只因剛纔過於激動,忽視了。可是他看見的畫面裡也只是她送靈溪兒出來。
“什麼意思?自己做的事情難道還要我說出來嗎?”顧落裳面色更是憤恨:“你爲何要給我二哥下藥?你又爲何更改我父親的奏摺?”
聽到這裡,她才明白,靈溪兒對她說的是什麼。
“落裳,你是聽何人所說,是我給二哥下的藥?你倒是說說我爲什麼給他下藥。”
“當然是我大嫂,對我說的。”顧落裳道。
“大嫂?誰是你的大嫂?靈溪兒麼?你是真不知道靈溪兒已經被你二哥休了。”
“可是母親對我說……”顧靈若直接上前拉住顧落裳,果然他又看道幾個畫面,幾相串聯,顧靈若便了解大半。
竟是大夫人趙以蘭,在得知顧興邦死了之後,擔心顧落裳的後半生,又因自己出言頂撞於她,使她認爲是因爲顧靈若,不給顧承予安排壓過顧鴻軒的正職,才使得顧承予想到給顧鴻軒下藥,從而引發往後的災難。
所以她勸說顧落裳入宮,一定要得到赫連楚的寵愛,進而壓過顧靈若。爲了讓顧落裳聽自己的話入宮,她便把靈溪兒做過的事栽贓到自己頭上。顧落裳既愛慕赫連楚又對顧靈若的憤恨,見赫連楚願意帶自己進宮,就答應了。
知道了原委,顧靈若將靈溪兒所做之事一一告知顧落裳,並道:“二姨娘,二嫂都知道這件事,你可以向他們詢問證實。”
顧落裳這才一臉落寞道:“我也不願相信姐姐會害家人,可是母親是這麼說的。”又道:“姐姐難道不知到嗎?二姨娘在二哥處決的當日便自刎隨他而去。二嫂將他們葬了之後便帶著我們顧家的一支隊伍不知去了哪裡。”
“母親現在何處?”顧靈若這才知道二姨娘竟然也死了。
“那日錢德雍發動政變,母親去找大嫂回來的路上也被街上的叛軍誤殺,如今家中只剩我一人了。”顧落裳頓了一頓又道:“我去找大嫂,大嫂也說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還將她逼出了顧家。”
顧靈若心頭一陣火大,大夫人趙以蘭爲什麼去找靈溪兒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所有知情的人都已經死亡,只剩下宛卿塵。難怪顧落裳會以爲是自己加害了顧家。
“落裳,若不信姐姐,自可以去問皇上,或者等見到二嫂便可真相大白。”
“姐姐,別說了。我相信你!”顧落裳此刻再也忍不住哭泣起來,她靠仇恨強自撐到顧靈若這裡已經是極限,如今得知真相,立刻恢復了之前柔弱的一面。這才斷斷續續講了自己的事情。
原來,赫連楚得知顧家只剩下顧落裳一人,怕顧靈若擔心,便親自將顧落裳帶回宮中,承諾等局勢穩定,封她一個公主的身份。
“可是你爲何做這種裝扮?”顧靈若不禁詢問。
“還不是要和姐姐爭寵!”顧落裳不好意思道。
顧靈若啞然的揉了揉顧落裳的腦袋,將她按進自己懷中,緊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