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一架灣流550降落在虹橋機場。

隨後，陳延森坐進邁巴赫的後排，對小李吩咐道：“去美特斯總部。”

“周健成約你見面，多半是想爭取拼唄的流量扶持，美特斯今年日子不太好過，直營店減少了312家，加盟店減少26家，但庫存流轉速度倒是提上去了。”

一旁的宋允澄輕聲提醒著。

作爲第一批入駐拼唄的品牌，陳延森當初給過美特斯不少支持。

不然兩年前美特斯高達30多億的庫存，到今年也不會降到10億出頭，明顯健康了許多。

不像陳年的凡客，倉庫裡堆著滿當當的存貨，還整天被供貨商追著討債。

要不是雷逸軍給了他一筆錢週轉，恐怕早就撐不下去，關門大吉了。

“周健成先是學韓都衣舍，接著又學Zara的供應鏈模式，可他缺少自有工廠，管理成本是降低了，可靈活性不足，最近一年推出來的新品大多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

陳延森輕笑著搖了搖頭。

美特斯從設計到落地之間的供應鏈過長，無法快速響應市場變化，生產週期超過了三個月，而Zara僅需兩週，以慢打快，怎麼可能贏？

他周健成既不是張三豐，也不會太極拳，自然就被Zara、GAP、HM和優衣庫等競品給錘爆了。

儘管美特斯也曾嘗試讓部分代工廠試行小批量快速生產，成本卻顯著上升，而且信息整合能力不足，難以實現精準的產銷協同。

那些合作的代工廠本就習慣了大規模標準化生產，突然切換成小批量多批次的模式，不僅生產線要調整，採購零散面料的成本也比批量進貨高出近三成。

因此，周健成又動起了參股代工廠的念頭，想借此加強對生產環節的控制。

只不過，這想法他剛剛產生，還沒開始付諸行動。

“如果你是周健成，該如何帶領美特斯擺脫當前的困境？”

說完，陳延森看向宋允澄問道。

我？

宋允澄微微一怔。

她輕蹙眉心，並沒有著急回答，而是在腦子裡，仔細梳理美特斯的供應鏈、代工模式、加盟和直營業務，以及線上的銷售網絡搭建。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她才緩緩開口道：“首先，優化製造環節，把基本款的T恤、牛仔褲外包給其他工廠生產，確保產品符合質量即可。

同時收購一批優質代工廠，建立自有工廠，用來生產時尚款和季節性系列產品，進而保證質量和速度方面得到最佳控制。”

“爲什麼周健成不這麼做？”

陳延森反問道。

“自建工廠，資產太重，投入可能超過了美特斯的承受能力，工廠建設週期通常需要2到3年，期間一旦現金流出問題，美特斯只會死得更快。

所以，周健成多半會採用入股控制的方式，縮減時間成本，加強對供應鏈的控制力。”

宋允澄邊說邊想，最後語氣篤定地判斷道。

“繼續。”

陳延森不置可否地說道。

可他心裡，卻頓感驚訝。

果然，人都是操練出來的。

他把宋允澄放在大客戶招商部總監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兩年，身上的青澀早已被沉穩取代。

“其次，砍掉虧損業務，與當紅IP合作，比如《華國好聲音》、《萬萬沒想到》，增加年輕人喜歡的元素，打造一些聯名系列。

關停年坪效低於1萬元的線下店鋪，降低不必要虧損，集中資源佈局線上渠道……”

宋允澄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坪效指每平方米營業面積產生的銷售額，比如一家美特斯專賣店的營業面積是100平方米，全年總銷售額80萬，坪效便是每平米8000元。

扣除房租、人力成本、商品成本，8000元坪效，加盟商一年恐怕連十萬塊都賺不到，說難聽點，不如去打工。

而Zara、優衣庫的坪效在三萬元以上。

導致這種局面的主要原因，在於周健成的盲目擴張。

陳延森看著侃侃而談的宋允澄，就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師父，我的解決方案有沒有遺漏？”

宋允澄追問道。

“大方向都對，但沒考慮到的細節也有很多，比如美特斯的組織架構和數據驅動能力，本來想給你單獨帶項目的機會，看來還得再等兩年。”

陳延森打趣道。

“我在拼唄就挺好的。”宋允澄小聲嘀咕道。

“沒出息。”

陳延森評價道。

車窗外的街景不斷往後掠過，車子在高架上一路疾馳。

不一會兒，便看見一棟掛著美特斯品牌LOGO的大樓，躍入視線之內。

上一次來的時候，拼唄剛成立，連App都沒開發完成，這一次來，拼唄都快上市了。

周健成帶著邦購物的總經理閔傑，站在公司總部門前。

三分鐘前，他收到了陳延森的消息，便連忙乘坐電梯，從辦公室裡趕到了一樓大廳。

原本在休息區等待，可他轉念一想，又起身跑到了門外，以示誠意。

在服裝行業，他是華東地區的龍頭之一，周圍兩百多家代工廠都得跟著美特斯吃飯，但在陳延森面前，他連一丁點架子都擡不起來。

三年前，他第一次聽到‘陳延森’三個字時，對方還是一家導購電商網站的小老闆，如今卻成了華國首富、全球首富。

並且，拼唄眼看著就要上市了，按發行價計算，市值高達880億美幣。

可他呢？

這兩年越混越差，今年營收僅70億出頭，利潤還不到4個億。

與陳延森的身家、行業地位根本沒法比。

這時，閔傑瞥見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駛來，後面還跟著兩輛奔馳商務車，他立刻碰了碰周健成的胳膊，低聲提醒道：“老闆，陳總到了。”

周健成馬上回過神，嘴角一咧，換上一副笑吟吟的表情，又主動往前邁了兩步。

他本想爲陳延森開車門，可餘光一掃，除了閔傑，還有兩名集團高層，實在拉不下臉皮，手伸到一半又悄悄縮了回去，轉而對著車門方向揮了揮手。

直到邁巴赫的車窗緩緩降下，露出陳延森的上半身，他才趕緊堆起更熱絡的笑容，揚聲道：“陳總，好久不見，您能來美特斯，真是蓬蓽生輝啊！”

話音剛落，他又覺得這話太顯刻意，偷偷用眼角餘光瞥了眼身旁的高管們，見他們臉上都掛著同款恭敬的神色，心裡那點彆扭才稍稍平復。

“周總，沒事也來虛城坐坐，好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啊。”

陳延森推門下車，握住周健成的右手，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按理說，他年紀比周健成小，這般舉動本有些不合時宜，可他的身家地位擺在這裡，這場景竟沒有絲毫違和感。

周健成滿臉堆笑，對此毫不在意。

陳延森能來，就給了他極大的面子。

否則，以他的身份，正常談業務，不談交情，頂多也只配見到宋允澄。

今時今日的拼唄，早已是年成交額超過6000億的電商巨頭，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大品牌削尖了腦袋想巴結陳延森。 若不是拼唄在成立之初，他第一時間帶著美特斯響應入駐，在平臺最需要品牌撐場面的時候遞過梯子，留了這點香火情，怕是再想跟陳延森單獨吃頓飯，就千難萬難了。

“怪我！改天一定登門拜訪。”

周健成一臉歉意地說道。

在華國，能混到幾十億身家的人，就沒一個是簡單角色。

即便面對比自己小了近三十歲的陳延森，他也能放下架子，一臉討好。

畢竟拼唄是美特斯最重要的線上銷售渠道。

“周總客氣了。”陳延森面帶微笑地說道。

“陳總，請！我知道您愛喝茶，特意蒐羅了幾罐茶葉，一會您得幫我把把關。”

周健成笑呵呵地說。

兩人一邊寒暄，一邊向著大樓內部走去。

第二次來美特斯總部，陳延森敏銳察覺到了氣氛異常，一家業務下滑的公司，從員工的精氣神上就能看出端倪來。

進了辦公室，周健成殷勤地忙著給他泡茶。

“陳總，這兩年服裝行業太難了。”

忙活半天后，周健成端著茶杯，唉聲嘆氣的。

“回頭讓宋總給美特斯補幾場品牌團活動，最近百億補貼的露出規則在做“千人千面”測試，到時候會優先考慮美特斯。”

陳延森稍稍給了點表示。

“謝謝陳總關照。”

周健成咧嘴一笑，趕忙道謝。

他想要的可不止幾個無關痛癢的資源位，而是與拼唄的深度捆綁合作。

於是他解釋道：“陳總您也知道，美特斯這幾年庫存壓得厲害，線下門店相繼關了近三成。

光是幾場品牌團活動，最多清掉一些過季款，壓根撐不起全年的盤子。

如果您願意提供數據、技術和流量支持，以後所有與拼唄合作的產品線，利潤按六四分成。”

“周總，拼唄是一家B2C平臺，我暫時沒有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的想法。”

陳延森毫不猶豫地拒絕道。

周健成見陳延森態度堅決，只好先擱下第一版方案，轉而跟他聊起美特斯來年的營銷規劃。

簡單來講，就是打算在拼唄砸重金買流量、搶精準客戶、爭奪更多的大促資源位。

陳延森明白對方的意圖，轉頭對宋允澄吩咐道：“美特斯的合作案你親自跟進，在刊例價的基礎上，給周總最高優惠。”

“好的，老闆。”宋允澄當即應道。

她心裡清楚陳延森的路數，所謂“最高優惠”，其實就是沒優惠。

以美特斯的品牌層級和銷售量級，能給八折便是上限了。

“多謝陳總。”周健成提了提茶杯，滿懷感激地說道。

陳延森給他的支持不算少，只是美特斯自身產品存在短板，導致轉化效果不佳。

如今能爭取到一部分額外的營銷資源，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一個小時後，兩人結束談話。

在周健成的邀請下，一行人乘車來到附近的一家餐廳。

陳延森和周健成下車後，在大廳經理的陪同下剛要走進包間，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招呼：“周總！”

周健成下意識地轉身看去，只見一人快步走來，五十多歲，西裝革履，雖笑容滿面，眉宇間卻難掩一抹愁容。

“楊總，來滬城出差？”周健成隨口問道。

兩人算是老熟人了，對方是琴島泰華集團的老闆，早年給美特斯做過代工，後來美特斯走了下坡路，便轉而開始爲優衣庫供貨。

“是啊，周總。”

楊威東應了一聲，隨即身體前傾，禮貌地問候道：“陳總，久仰大名，沒想到能在滬城遇見您，我是琴島泰華集團的負責人楊威東，主做品牌服裝的代工業務。”

“楊總，幸會。”陳延森點頭應道。

楊威東一心想結交陳延森，便無視了周健成投來的狠厲目光，厚著臉皮要到了陳延森的聯繫方式，這才告罪一聲，朝著前面的包廂走去。

“陳總，泰華今年被小日子坑的不輕，最近一直在找買家，想出手一家大型製衣工廠。”

待楊威東離開後，周健成和陳延森、宋允澄、閔傑一同進了包廂坐下後，他才笑著說道。

“被小日子坑了？”陳延森的目光裡透著幾分探究，語氣中也多了些興趣。

“今年日元貶值的厲害，偏偏優衣庫給泰華的結算貨幣是日元。”周健成補充道。

陳延森秒懂。

比如泰華的成本是500萬華元，按原先的匯率，優衣庫支付的費用能兌換成800萬華元，這樣利潤就有300萬；可隨著日元貶值，相同數目的支付款現在只能兌換400萬華元。

如此一來，泰華不僅賺不到錢，反而要虧錢了。

當然，今年日元的實際貶值幅度是20.9%，可服裝代工行業的利潤也不高，泰華等於白忙活一年。 wWW▲тt kān▲￠ ○

按理說，代工廠一般都會要求品牌方以成本貨幣結算，或在報價中嵌入匯率緩衝條款，將部分匯率風險轉移給品牌方。

但顯然，泰華爲了拿到優衣庫的大單，壓根沒考慮太多。

製衣工廠？

陳延森的手指搭在桌面上，隨意地點了點。

雲速、筷跑、橙子手機工廠以及集團旗下各家子公司的員工制服，基本上都是找合作商定製的。既然如此，與其讓外人賺這筆錢，不如自己收購一家工廠。

畢竟單靠集團內部的訂單，就足夠養活一家工廠了。

想到這裡，他捏了捏口袋裡的名片，準備回頭讓戰略投資部的人去處理。

……

……

第二天上午，陳延森穿戴整齊，乘車前往龍漕路200弄的易園寫字樓。

筷跑C輪融資的啓動會，定在了總部舉行，並未選在酒店。

高盛給了300億美幣的報價，華科285億美幣，高瓴資本290億美幣，企鵝305億美幣。

金沙創投最少，僅有260億美幣。

若是朱嘯虎不把報價提高到300億美幣，第一個就得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