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出得院門,向西走去。
初夏的陽光已高掛東南。這裡是山丘的斜坡,看不見周邊遠處的景象,只有一處處突兀光滑的巖石和一些小草小樹,漫不經心的在那裡隨風搖曳,向大自然展示它們旺盛的生命力,同時也述說著在夾縫中求生存的艱難。這種景象讓方右山想到了鞍山著名風景區千山的一處奇景。在夕頃石階上行至無量觀正門西側的絕壁上,生長著一個有近四百年曆史的小松樹。它高不愈三尺,粗不盈三寸,在絕壁山石的夾縫之中迎風傲雪,頑強地屹立在那裡。清代詩人蓬萊子曾題詩讚曰:“莫把巖鬆號可憐,空山涵養已多年,頻看喬木摧斤斧,是彼真誠地上仙。”這是對頑強的一種讚美,也是對堅持的一種褒楊。它是精神和毅力的寫照,也是生物靈氣的擴展和延伸。
這片山地的土層分佈不均,很多都嵌在石頭的坑窪中。蜂窩狀的石頭特別多,像是經過數千年的風蝕所致,然後又經多年沙土埋沒。土層上覆蓋著荒草,下面全是蜂窩狀的巖石和黃土的混雜,可能是黃土和巖石阻止了樹木根系的伸展,所以不適合高大的樹木生長,只適應低矮的植物和喬木灌木之類,但也是生長在低窪處和石縫之間。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在小廟的周圍卻有著厚厚的土層,還有一些高大的樹木。與周圍相比,那裡稱得上“綠洲”。也許有神明護佑。以前方右山來的時候,沒有留心那些樹木。因爲他關心的是鬼魂之事,而不是這些自然界的演化和變遷的緣由。現在他改變了觀點,既然靈感因北山而起,那麼故事就要圍繞北山展開。在描寫鬼魂的時候,也鋪展一下北山歷史的足跡,也許人們在欣賞奇幻的同時也能從中悟出人與自然的關係。
腳下沒有路,因爲除了陳老伯偶爾走過,很少有其他人從這裡走過。陳老伯所說的龍膽已經被挖掘殆盡,即便有也算是寥若星辰了。
方右山本來想先聽聽後山的歷史,卻不曾想被一個黑影打斷。他又被陳老伯的經歷吸引,已經無心馬上知道這片山石以及小廟的歷史。他只想先切入主脈,以墳墓中的黑洞作爲小說的序幕。看來關於這裡的過去只能留著以後慢慢解讀了。
叢蘭是因爲最近半年來常常出現的夢境,讓她對北山有了一些牽掛。也許這是某種暗示,但是她又說不清楚。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在最後面,她希望見到那個陳老伯描述的黑影,她又怕見到他(或它),這種複雜的心情也表現在臉上,只是她走在最後,沒人看見。
他們穿梭於凸起的石頭中間,很快走到坡頂。陳老伯指指對面的一個山丘說:“爬過那處山丘再向下一半的地方就是那片墓地。現在你們看見了,這片石山從遠處看,沒有什麼稀奇,只有置身其間才覺得很複雜。這高高低低的石頭中間的空地,要是藏些東西,是很難發現的。”
方右山仔細看著身邊凸起的石頭,竟然有云南石林的景象。不過它沒有石林那樣壯觀雄偉,都矮小的可憐。但是藏些動物或藏些人是綽綽有餘。
他們下到了山窪之處,看見一個幾十平方米大小的水坑,水坑中的水清澈透明,裡面還有一些小魚及其他小型水中生物在那裡嬉戲、遊動。水坑的周圍密密麻麻地長了一些水草和蒲類植物。
三人通過水坑邊緣繼續向對面的山丘頂部走去,一路上沒有見到稀奇之物,很快就爬到了丘頂。
他們看見了那片墓地。
方右山已經無心觀看石山周圍的景色,對走在後面的叢蘭問:“害怕嗎?”
叢蘭確實有些害怕,但是面對方右山的發問,她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極力掩飾內心的不安。
方右山讀懂了叢蘭的表情,他就給叢蘭鼓勁:“不要緊,其實我也感到害怕,雖然自己曾經一個人在墓地裡睡覺,但那件事的前提是墓地裡除了倒在那裡的亡靈,其他的什麼也沒有。現在情況不同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知道這裡有幽靈出沒,還得仗著膽子下去看看。”
在陳老伯的引導下,他們來到了亂墳之中那個開了一個大洞的墳墓面前。
這片亂墳崗和南面上山的墳地沒有多大區別,四周密密麻麻的一片,高低不同,大小各異。有的甚至修建得和一個小型院落相似,估計是一些有錢老闆家的已故之人的墳墓。大多數墳墓前靠近南面的方向都有一塊石碑,石碑的樣式也是五花八門。
他們面前的這個墳冢,顯得低矮,沒有石碑,像是年代稍久,可能已經成爲無主墳。
本來應該樹立石碑的地方,只有一個小坑,裡面長滿了低矮的荒草。在這個小坑向墳墓靠近兩尺左右有一塊形狀不規則的石板斜放在那裡。從石板的底部向東南和西南放射的區域之內,有被什麼東西踩踏的痕跡,因爲這裡突出地面的石頭很少,土層上面都長著厚厚一層荒草,所以看不到人類或動物的腳印。
傾斜在那裡的石板,把洞口嚴嚴實實地遮住,如果不掀開石板很難發現下面的大洞。
方右山用目光徵詢了一下陳老伯的意見,得到陳老伯的默許後,他彎腰去搬動石板。
石板很薄,方右山輕易就將它抱起,然後輕輕放到旁邊。一股腐朽之味瞬間直衝口鼻,他猛的往後一閃,險些摔倒。
叢蘭站在陳老伯身後兩米開外的位置,沒有看清方右山爲何向後閃身,她以爲從洞中衝出了鬼魂或是什麼怪物,也嚇得驚叫起來,急急的向後退了幾步。方右山對她說:“沒事,是裡面的氣味太燻人了,我一下子忍受不了,所以才急忙閃身。”
一個直徑近兩尺的大洞赫然呈現在眼前。洞口的邊緣已經不像陳老伯所描述那樣光滑,而是長了一些小草,不過那些小草被石板壓得早已枯萎,等待什麼時候石板不再壓上,他們還要掙扎著爬起來。
方右山定定神,重新來到洞前,用手撥撥伸向洞裡的小草枝葉,藉著明亮的陽光,俯身向下看去。他隱約看見圓形洞口不深,只有兩尺左右,再向斜下延伸兩尺的地方已經是洞的底部,空間大小看不清楚,有沒有繼續向深處或遠處伸延的暗洞無法分辨。在洞的底部有一些細碎的木屑和腐敗的白骨,其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方右山見墓中的氣味小了許多,就側臥在洞邊,俯身低頭,腦袋半懸洞中,準備再仔細看看,突然他急速擡起頭來,轉身跳離洞口,臉色灰白,站在那裡瞪著驚恐萬狀的眼睛直視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