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您就是傳說中的高手嗎?”
“我不是,我只能算是一個高明些的殺手罷了?!?
“師父,那真正的高手是什麼樣的?”
“真正的高手,劍上沒有血。當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地平線後,交手的人才會無奈的接受死亡的命運?!?
“師父,您騙人!劍上沒有血怎麼會殺死人呢?”
“呵呵,傻孩子,那是傳說中的劍氣!”
“劍氣?……”
逍遙子看著手裡的野菊花,嘴角笑了笑,把它放在不起眼的小墳包前面。那裡面埋葬著一位慈父般的老人,一位嚴苛的恩師,一個偶爾有些討厭的老傢伙,一個一生行走在剃刀邊緣的獵人。
祭拜完師父,忍不住轉頭看向對面那座分外荒涼的孤墳,密密麻麻的野草幾乎掩蓋了一切,那裡掩埋著師父最後的對手,一個野心勃勃妄想掌控天下的人,即便那個人死了,他身後的勢力依舊陰魂不散的在這個世上興風作浪。
做爲曾經的一員,他深知那個組織的恐怖,那是一個把生命當成貨物,把活人鍛造成殺戮兇器的邪魔。
手裡捏著四枚戒指,其中有一枚是從柳傾煙手指上摘下來的。
同樣的戒指一共有十三枚。
第一枚在那邊埋著人的手指上,第二枚到第六枚在師父的墳裡。
第七枚原本是屬於自己的。
第八枚、第九枚、第十枚的主人與柳傾煙這個第十一枚戒指的主人一樣,只是負責招募和訓練殺手的代理人,都已經死在自己的劍下。
第十二枚戒指的主人很強大,他掌控著整個組織後備力量,那是老魔頭的預備隊,最服從於第十三枚戒指的擁有者,自己這個第七的身份完全不起作用,甚至連他隱藏在哪都無從得知。
至於第十三個人很神秘,似乎從沒有存在過,但逍遙子知道肯定有這個人,因爲他就是老魔頭的繼承者。
把手中的戒指重新放進懷裡,這是自己的戰利品,拿出來只是想讓師父看一眼,只要取得剩下的兩枚戒指,自己的戰績就與那個老傢伙相同,沒有對不起腰上那塊天家御賜的牌子。
曾幾何時,師父對自己失望透頂,認爲自己不配接過他的衣鉢,甚至打算把自己逐出師門,只因爲自己愛上了一個女人,一個神秘而有趣的姑娘。
“喂!你是傻子嗎?爲什麼對著太陽刺來刺去的?”
“……師父讓刺的……”
“師父讓刺你就刺?我師父還讓我彈琴呢,過來陪我玩?!?
“……師父會罵……”
“你白癡??!不讓他知道不就好了?!?
“……好吧……”
想起了那個晚上,師父的臉被氣成豬肝色,打在屁股上的藤條噼裡啪啦斷了好幾根,心裡還隱約感覺到一陣鑽心刺骨般的疼痛,禁不住偷偷又看了師父的墳頭一眼,這個老傢伙當初真狠啊,屁股都打爛了。
“喂,傻子!你還在對著太陽捅來捅去??!”
“……你咋又來了……”
“不識好人心,我專門拿水果給你吃?!?
“……不吃!師父會罵……”
“切!不吃拉到,扔這兒了,我走了?!?
“……”
“哈哈!傻子,甜不?你居然喜歡吃被丟掉的水果!”
嘿嘿偷笑了兩聲,舌頭舔了舔嘴角。那果子真甜啊,就像小丫頭臉上的笑一樣。如果時間會倒流,哪怕明知道晚上還會再挨師父一頓臭揍,也還是會吃那幾個果子。哪怕明知道那幾顆果子會讓自己上吐下瀉半個月練不了功,依舊會吃。
“傻子!見到我你不害怕嗎?我可是壞人啊!”
“……不吃就不怕……”
“那我帶來了人世間最好喝的你要不要嚐嚐?”
“……不……”
“真的?那我放這裡啦,這次我真不會害你的,你可要相信我哦,我走啦,真走啦。”
“……”
“哈哈!傻子辣不辣?告訴你這可是猴子的尿哦。喂!傻子你臉怎麼紅了?喂!你怎麼倒下啦?起來呀!你不會是被毒死了吧?”
“嘿嘿……好酒……嘿嘿……你騙我……這……這就是酒……呃……”
“酒?師父明明說是猴子尿啊,怎麼會是酒?
嗯,酒?猴子尿?呵呵,那麼精明的丫頭也會被人給騙到,那是自己最後也是唯一喝多的一次吧,從那件事後師父便戒了酒,爲的是怕自己染上酗酒的惡習。一個行走在刀鋒上的人,一個專門與死亡打交道的人確實不能沾酒,老傢伙你的心思沒有白費,所以我沒有帶酒給你。
“傻子,我們私奔吧!你帶我走!”
“……爲什麼?”
“我師父每天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我受夠了!”
“……什麼事?”
“你不要問,反正比你每天對著太陽捅來捅去還要討厭的事!”
“……還有什麼事能比練功還討厭?”
“我不管,就問你帶不帶我走?”
“……不!……師父不讓……”
“你混蛋!”
也許當初帶著那個女孩私奔也是不錯的選擇,雖然很可能沒跑出去多遠就會被老傢伙給追回來吊起來打。不過要是真的跑掉了,現在可能過著日出而耕,日落而歇普通人的日子,沒準還會養一大堆孩子,院子裡栓一頭老黃牛……
“傻子,幫我殺一個人好不好?”
“……殺誰?”
“我師父!”
“……爲什麼?”
“別問爲什麼,你殺不殺?”
“……不……我沒殺過人……而且……而且師父不讓無緣無故殺人……”
“你!你真是一個大混蛋!大傻瓜!”
想來那一次,如果自己真的義無反顧的去幫她殺了那個人,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沒有後面的事,也許一切都會改變。爲什麼每次來看老東西都會想起那個姑娘,而每次想起那個姑娘都會慢慢想起最痛苦的事,這難道就是她當初給自己下的詛咒嗎?
“傻子……你能親我一下嗎?”
“……你不會是又想算計我吧?”
“親親我,我真的只想讓你親親我……連這個你都做不到嗎?”
“……”
“唔……你給我吃了什麼?呃……呸……呸……”
“傻子,放心毒不死你,我……不過想讓你給我一個孩子罷了……”
人生的第一次就這樣被一個女人奪去了,或許早晚也應該是被一個女人奪去。而且原本在他夜晚孤枕難眠的胡思亂想中,第一次也應該是屬於這個女人的,只是沒想到會是被這種方式奪去,更沒想到這個女人奪去的不僅僅是他的第一次。
“??!你!你到底做了什麼!”
“傻子,你是我唯一喜歡的男人,這輩子我不可能在愛別的男人,所以我也不允許你有第二個女人!”
“爲……爲什麼這樣對我?”
“因爲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我們永遠不可能走到一起!除了這次,再也沒有了!你知道嗎!”
“可……啊…..你、怎、麼……能……”
“這是我的,我要帶走它,就因爲你不帶我私奔,不幫我殺了我師父,所以這是你的報應!我那麼喜歡你,你卻什麼都不敢爲我做!你是不是一個男人!你不是個男人!你是一個孬種!孬種!現在不過是還原了你本來的面目,呵呵,我走了帶著我的男人走了,這次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回來,永遠的走了……”
“……呃……救命!”
這個女人是自己最痛的回憶,心靈上的也是身體上的,從沒想過一個女人可以瘋狂到這種地步,她到底是愛自己多一些,還是恨自己多一些?一切都過去了,愛或恨都不再重要。
因爲沒有了那個東西,老傢伙再也沒有動用過藤條。
因爲沒有了那個東西,自己終於可以專心的每天刺向太陽,不再是老傢伙嘴裡的廢物。
因爲沒有了那個東西,自己纔會順利潛入那個黑暗魔窟,發現一樁樁罪惡的勾當。逍遙子這個名字纔會成爲江湖上的一個傳說,才能戴上這塊天家御賜的玉牌。
啊……!
鬼才稀罕做江湖傳說中的人物!
就因爲沒有它,老子纔會長成這幅鬼樣子!纔會被無恥的江家兄弟惦記,該死的採花賊!讓老子成爲江湖的笑柄!
同以往一樣,手中的劍從劍鞘中因怒而出,數不清的野草在空中飛舞,如同紛揚的綠色花瓣,一片片飄蕩著落下,在半山坡鋪就了一張厚厚的墊子。
全身的怨氣隨著不斷刺出的劍鋒慢慢涌出,終於消散乾淨。
一屁股躺在碎草鋪就的墊子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手中的劍就插在兩腿之間,用最後的力氣扯下腰間掛著的玉佩,丟到一旁。
“鬼才稀罕這塊牌子……”
落日的餘輝將金黃色光芒撒滿了半山坡,斜陽下逍遙子的眼角慢慢滾落一滴淚珠,爲自己也爲那個姑娘,她不是一個兇惡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她不會那麼做。她那麼做了一定是因爲遇到了比現在的自己更大的委屈。
你在哪裡?我現在可以爲你做任何事,帶你去私奔,幫你除掉任何惹你不高興的人,吃你給的毒果子,喝你送的猴子尿,爲你放棄一切,你究竟在哪裡???
最後的緬懷儀式,終於也結束了。
當所有過去的記憶和怨恨從胸口流過,逍遙子便又重新變回江湖人熟悉的那個逍遙子,冷、神秘、無情、柔美的逍遙子。
把劍插回劍鞘,下一次也許是幾個月或者幾年,十幾年?誰知道呢,江湖上總有那麼多讓人除之不盡的惡人,惡事。
從地上撿起那塊玉牌重新掛回腰間,依舊晶瑩溫潤,絲毫沒有因爲主人的拋棄而失去光澤。
敕巡江湖。
在江湖人面前,他便是持法的官。
在天下人面前,他便是代天巡查的天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