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婈醒來時(shí),皇帝和太子都在她身邊。枕側(cè)還有她剛出生的麼子。
蕭聿拉過她手,搓了搓她的指尖,低聲道:“醒了?”
秦婈點(diǎn)頭,仰頭去看??褓裡的皺巴巴,一眼,心就軟成一灘水。
上輩子她難產(chǎn)而亡,只看了韞兒幾眼便撐不住了,當(dāng)時(shí)她只是想,人生一世,早木一秋,也許本就多有遺憾。
她都不敢奢求,還能再抱到自己的孩子。
秦婈伸手摸了摸二寶的臉蛋。
“太醫(yī)瞧過了,哥兒身子很健壯,哭得也響亮,阿菱,辛苦你了。”蕭聿淡淡笑了一下,“果然如你所說,是個(gè)皇子。”
秦婈眼眶微紅,眼下注意力全在剛出生的小皇子身上。
小孩子的拳頭粉嘟嘟的,皮膚又嫩又薄,讓人不絲毫不敢用力,秦婈嘴角噙笑,湊上去,親了親他的手。
這一幕太過溫馨,蕭聿忍不住低頭吻住了她的額頭。
獨(dú)獨(dú)太子站在一旁,久久未語,一時(shí)他也形容不出那是什麼滋味,只是不敢上前。
過了好半晌,他才低聲道:“母后。”
秦婈這纔看向自己的大兒子,“嗯?”
蕭韞低聲道:“母后,兒臣以後會照看好二弟的。”
這一句話,說的秦婈心都碎了。
她這纔想起,方纔忽略了僅有四歲的長子。
宮裡碎嘴的人很多,太子乃是元后所生這樣的話本就是事實(shí),瞞也瞞不住,哪怕蕭韞從不理會那些,慢慢長大,心裡也難免不會多想。
秦婈朝他伸手,輕聲道:“韞兒,過來……”
太子走過去道:“母后累不累?”
秦婈對著他的臉就親了一口,一頓,又親了一口。
小太子的拳頭一抖,瞄了一眼他的父皇,不好意思道:“阿孃……”
秦婈摸了摸他的臉頰,“阿孃答應(yīng)你,日後再給你添個(gè)妹妹。”
話音甫落,四周雕樑畫棟瞬間褪色,太子彷彿置身於上元佳節(jié)的燈會,三千明燈正在冉冉升起。
燈上寫著四個(gè)大字——吾愛吾妹。
他眼神一亮,“阿孃!真的嗎!”
秦婈點(diǎn)頭,“嗯,真的。”
這斬釘截鐵的語氣……
蕭聿眉宇微提,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太子殿下腳底生風(fēng),整個(gè)都飄了,絕處逢生,大抵也就是這滋味了。
傍晚時(shí)分,蕭韞回到暖閣,走到二皇子身邊,道:“二弟,阿孃說了,我們還會有一個(gè)妹妹。”
蕭眼睛都沒睜開,手就抄蕭韞晃了一下。
太子舉起拳頭,與他對碰了一下。
繼後生子,朝野上下又多了許多聲耐人尋味的感嘆。
他們彷彿都在等著,兩位嫡出皇子未來同室操戈,當(dāng)朝皇后恃寵生嬌,干涉朝政的一幕。
哪知這繼後根本無心朝政,就知道用狐媚手段勾引皇帝,三宮六院形同虛設(shè),選秀的摺子一律駁回,同賢良淑德的蘇後,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皇后不中用,也就罷了。
可朝上的老狐貍們料定會反目成仇的太子和豫王,也並未如他們的意,兄弟鬩牆沒等來,爬牆倒是等來了……
太子自幼勤學(xué)苦讀,嚴(yán)於律己,儼然是皇帝的翻版,是老太傅心中幾乎完美的下一代明君,偏生豫王這個(gè)不學(xué)無術(shù)的天天勾著他哥出宮。
老太傅前腳剛走,豫王就倚在門口道:“哥,走啊。”
太子握筆不語,只聽豫王又道:“走啊!戲要開唱了,蘇令儀和蘇佑臨都去,你真不去啊……”
太子握筆,太子不易,太子嘆息。
豫王又道:“你不走,那我去抱安樂去了。”
“啪”地一聲。
太子放下了手中的狼毫?xí)恚ネ跖芰恕?
老太傅是吹鬍子又瞪眼睛,只想日後早早就把豫王趕去封地,再也別回京城。
哪知這豫王椅子一靠,腿一翹,扇子開開合合,勾著脣角道:“我就在京城,哪兒也不去,太傅趁早死了這條心。”
什麼亂七八糟的諫言,太子亦是充耳不聞。
直至很久很久以後,大周邊界橫生霍亂,京城魔頭豫王則是頭一個(gè)自請出徵的。
他說,他一生不求功名祿利,也不爲(wèi)青史留名。
但若爲(wèi)他的兄長。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其實(shí)把豫王比成京都魔頭,倒也不甚準(zhǔn)確,畢竟還有一個(gè)安樂公主騎在他頭上。
那是豫王唯一得罪不起的人。
安樂公主,生與延熙七年,有三個(gè)哥哥,一個(gè)姐姐。
從後宮內(nèi)廷到長公主府,從長公主府到鎮(zhèn)國公府,從鎮(zhèn)國公府再到承恩侯府,從紫禁城到勳貴雲(yún)集的昀里長街,她可以打通了,橫著走。
安樂公主選駙馬的那天,堪比某帝某年選妃。
當(dāng)然,這都是後話。
——
夕照庭院,梧桐葉落。
一到秋天,蕭聿身上的舊疾便會隱隱作痛。
因轉(zhuǎn)生而損失的元壽只是其一,最重要的,還是以前出征時(shí)留下的舊傷。
秦婈回想再入宮那年,聽到他咳嗽就跟聽外面鶯啼一般,內(nèi)心毫無波瀾,但和好了以後,就徹底變了一幅樣子,這管家婆不禁每日都要盯著皇帝添衣喝藥,甚至蕭聿一進(jìn)屋,她就要過去檢查手涼不涼。
愛與不愛,是如此的淺顯直白。
不得不說,謀天下的男人,心機(jī)城府總是遠(yuǎn)高於他人。
平日跟盛公公那股剛強(qiáng)好生之姿,一旦入了坤寧宮,可謂是煙消雲(yún)散。
比如此時(shí)此刻。
蕭聿下朝回來,第一步,喊阿菱,第二步,以拳抵脣,輕咳兩聲。
秦婈走過去,把放的不涼又不熱的藥端過去,等蕭聿喝完,她還會像哄兒子那樣,給他塞個(gè)蜜餞子。
傍晚時(shí)分,兩人盥洗過後,一同上榻。
秦婈靠在他身上,摸著他胸口的疤,柔聲細(xì)語道:“三郎。”
蕭聿乜了她一眼,“又想做甚?”
秦婈道:“以後……陛下每日下了朝,不如打套拳吧。”
蕭聿眉宇微蹙,道:“阿菱,那些戰(zhàn)後老兵,活到耄耋之年的也不少。”
秦婈軟軟的指腹在他胸口遊蕩:“可他們又不日夜操勞……”
蕭聿低頭親了她一口,“你就別折騰我了,爲(wèi)夫在此謝過。”
軟的不行,是吧。
秦婈擡起手,指腹蹭過眼角,熱淚滾滾而落,低聲哽咽道:“可我才十九。”
蕭聿屏息看著她,不置可否。
秦婈又道:“雖然陛下姿容猶在,可入了秋,明顯身顯老態(tài),政務(wù)堆積如山,還是早日保證龍?bào)w爲(wèi)好。”
後面的話男人根本聽不見了。
秦婈朱脣開合,吐出身顯老態(tài)四字時(shí),他的目光就不由落在了自己下面。
秦婈推了他一下,拿出了一套拳法,“試一下。”
皇帝放下手中的摺子,扔了她的拳法。
他忽而一笑,一個(gè)翻身,就把人壓著了身底下。
他單手桎梏著她兩個(gè)小手,解了腰封,秦婈小腿一晃,“你幹嘛?”
皇帝咬著她的脖子,低聲道:“口口你。”
——
綺席落葉,窗前掩霧,又是一年八月十五中秋圓夜。
庭院深深,蕭聿屏退宮人,坐在紫檀嵌漢白玉案幾前,抱著妻子,同兩個(gè)兒子喝酒賞月。
興意盎然,其樂融融。
只是皇后的性子是越來越厲害了,連酒都不讓他喝了。
蕭聿剛提起金樽來,秦婈就親了他一口,“三郎,換茶吧。”
男人笑的很好看,薄脣抵在她耳畔,低聲求她,“只喝一杯。”
只一杯。
願,尊中綠醑意中人,花朝月夜常相見。
——正文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