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慌忙擦了把汗,連聲應,“是的,老夫人。那婢女送來的,確實是一株玉扇紅珊瑚。”
溫拾圖若有所思地看著洛瑤,“洛大小姐,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洛瑤淡淡一笑,不慌不忙答,“就是溫大人你聽到的這樣。”
溫大人臉上也露了片刻茫然,“兩株玉扇紅珊瑚?”
“錯。”洛瑤否定得乾脆利落,雖然她面容還隱約含笑,可澄澈眼眸露出的光芒卻冷若寒霜,“很明顯,眼前這株玉扇紅珊瑚,是有人特意找人仿冒的。”
“仿冒的人麼?應該就是許大小姐她們母女倆。也不知她們從何處得來我要將玉扇紅珊瑚作壽禮送人的消息,竟然藉此生出這許多事端來。”
“不過許大小姐至少有一件事沒有說錯,那就是許夫人,”她涼涼瞥一眼已經呆若木雞的許妙麗,掩下眼底譏嘲,淡淡道,“哦,或者說,她們母女二人,確實因爲某些誤會,對我有著刻骨銘心的怨恨。所以她們寧願賠上大把銀子,也要仿冒一個一模一樣的壽禮來陷害我。”
“至於許夫人爲什麼會意外身亡,這件事,或許溫大人真該仔細問問許大小姐才清楚。”
許妙麗回過神來,立時青著臉怒斥洛瑤,“慢著,外面的壽禮尚不知是真是假,你少在這信口開河。”
溫大人立刻道,“那就讓人趕緊將東西送進來。”
洛瑤目光一亮,這溫大人實在是高效率。
很快,就有人將洛瑤的婢女帶進來了。親自將賀禮補送來的,自然是先送羅嬤嬤回去的元香了。
溫大人當著衆人的面打開盒子,一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玉扇紅珊瑚立即晃亂大家的眼。
席老夫人瞇了瞇眼,“這東西看著不錯,簡直可以假亂真了。”
洛瑤纔不會傻不拉嘰接這話,只看著溫拾圖,淡淡道,“溫大人,既然以老夫人的閱歷與眼光都無法直接分辨出這兩株玉扇紅珊瑚孰優孰劣,那麼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分辨了。”
這句話,一來在不經意中就將席老夫人剛纔嘲諷質疑堵得啞口無言,但也爲席老夫人留了顏面。二來又積極提醒了溫拾圖,想知道仿冒者是誰很簡單,只要找這方面的大師來鑑別就行。
誰都知道,雕刻一株玉扇紅珊瑚,除了需要尋到合適的紅玉石之外,還得經過能工巧匠的手,慢慢雕刻慢慢潤色纔能有眼前的成品。
想要臨時找個仿冒品來濫竽充數,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再者,要尋到一塊合適的紅玉原石,這價錢可不會低。仿冒者就算力求逼真捨得砸銀子,但畢竟不是真心想送禮,自然還是會心疼銀子的。
只要找到這方面的能人前來鑑別,不消片刻就能辯出真僞來。
溫拾圖頭疼地按了按額角,一場壽宴也能鬧出人命案來,而且斷案這過程還如此曲折離奇,簡直比唱戲還令人瞠目結舌。這波折真是一出接一出,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來人,持我的手令前去各大首飾鋪各請一名有經驗的匠人過來。”
命令已下達完畢,溫大人才看著定國公,徵求他意見,“定國公對我這處理可有異議?”
“溫大人處理得極好,我沒有異議。”定國公沉著臉,應付了溫拾圖之後,有意無意與皇后交換一個眼神。
洛瑤微垂的眼角卻悄然掠過一直翩然靜立的席無痕,眼前這些人都震驚於許夫人這出人命案中,她更在意的卻是席無痕站起來與常人無異一般行走這事。
作爲一個大夫,沒有什麼能比看到自己醫治的病患康復更高興的事了。
尤其席無痕這雙腿,還是因爲皇室秘毒拖冗十幾年滯後生長。康復過程的其中艱難與辛酸,實在不是旁人能夠想像出來的。
洛瑤默默打量席無痕的時候,皇后白著沒有血色的臉,也同樣在陰晴不定地觀察著兩人。
溫拾圖乾脆趁著等待的時候,又對御醫道,“林御醫,勞煩你也仔細檢查檢查這株玉扇紅珊瑚。”
林御醫自然沒有不肯的,“溫大人,你稍等。”
許妙麗想說話諷刺兩句,但一想到自己母親已然橫死,洛瑤這個仇人卻還遲遲定不了罪。一時又悲又憤,倒再沒有開口的心思了。
既然這株玉扇紅珊瑚是剛剛纔補送來的禮物,誰都不期望御醫會從上面也驗出些意外的東西來。
不過林御醫還是認認真真將查驗的工作做完。
“溫大人,這株玉扇紅珊瑚沒有任何問題。”
溫大人點頭,“辛苦林御醫。”
衆人懸著心慢慢熬著,終於等到前去請匠人的人回來。
一共請來了五大名首飾鋪的匠人,溫拾圖客客氣氣對他們道,“有勞各位都驗一驗這兩株玉扇紅珊瑚,再仔細評出優劣來。”
經過反覆查驗各項細節之後,毫無疑問,最後五大匠人一致認爲元香後面送來的玉扇紅珊瑚比原本那株更勝一籌。
溫拾圖客客氣氣對他們致謝,又讓人親自將他們送了回去。
“許大小姐,現在本官有權懷疑你,爲了刻意嫁禍洛大小姐,你與許夫人暗中合謀仿冒一株極爲逼真的玉扇紅珊瑚。至於許夫人意外身亡,這結果只怕與你們仿冒這株玉扇紅珊瑚脫不了關係。”
“定國公。”溫大人掠了眼已經失了言語能力的許妙麗,朝定國公拱了拱手,“許夫人一案,如今已證實與洛大小姐及前來參加壽宴的賓客無關,是不是讓人先將屍首帶回去,再另外立案處理?”
定國公與皇后交換一個眼神,又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道,“今天本是我父親的壽宴,出了此等令人悲痛的事,實在是件讓人高興不起來的事,就按溫大人你說的辦吧。”
既然溫大人已打算將此案另外立案處理,洛瑤自然沒有興趣再逗留此處了。
禮貌性作了拜別之後,她就以身體不適爲理由,連晚宴也沒有參加,直接就回府去了。
老定國公的書房裡,卻站著三個面色同樣冷肅的人。
一個是中毒之餘無比虛弱的皇后,一個是定國公,另一個就是老定國公了。
“大哥,無痕他是瞞著你回京的?”
定國公看了眼皇后,“他前幾天送來的信不是已經給你看過!”
“父親,無痕他竟然幫著洛瑤這個外人,你覺得無痕他是不是已經知道當年……。”
老定國公沉著臉掃她一眼,“當年,我本來就不同意你們那麼做。”他閉了閉眼,滄桑的臉上呈現幾分疲倦之態,“就像今天,我也不贊同你拿自己身體冒險。爲了對付一個小女娃,連自己健康都搭進去,值得嗎?”
皇后咬了咬牙,神色無奈又怨恨,“父親今天不是看見了,那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丫頭。你看看,重重殺機都能讓她逃脫,一般手段哪裡治得了她。我唯一後悔的就是,不該因爲她一個丫頭,擾了父親你的壽宴,這本該是件喜慶的事……。”
“話又說回來,若不是無痕突然回來壞事,憑著那幅字肯定讓她逃不出生天。”
老定國公卻嘆了口氣,“你覺得是無痕回來壞了事。怎麼不反過來想想,那小丫頭既然有了防備,又怎麼可能真乖乖鑽進你的圈套。”
皇后微微忐忑,“父親,你說若是無痕知道當年真相,會不會……怨恨我和大哥?”
“一時想不通,心裡有怨氣是正常的。”老定國公想起自己那個優秀的孫子,眼神更沉了些,心頭無奈也更重了些,“不過一筆寫不出兩個席字,他不會忘記自己身份的。”
皇后沉默一會,“眼下他雙腿忽然醫好……,”她眼神驀地一亮,看著定國公,隱隱激動道,“大哥,無痕比歸陽出色無數倍,若日後讓他繼承定國公府的話,他一定能帶領定國公府創造更高輝煌。”
定國公皺著眉頭,“娘娘別忘了,無痕雖是嫡子,但他上面還有哥哥。即使他再出色,這定國公府也輪不到他繼承。”
皇后眼中卻泛起執著又瘋狂的光芒,“大哥,事在人爲。沒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
“父親,澈兒眼下的情況已落到如此地步。他日後能否東山再起,就看定國公府了。”說罷,她哀求地看著老定國公,“難道你忍心眼睜睜看著繁華百年的定國公府就此沒落?難道你忍心看著澈兒就這樣被終生圈禁那裡?”
席無痕並不知道這邊三人在討論算計他,此刻他正站在自己親生母親面前,看著席夫人閃動著激動歡喜的淚花……。
再說洛瑤離開定國公府之後,在馬車裡,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小姐,今天許夫人這事,真是好險。”馬車趕離兩條街道,元香才壓著聲音也跟著吁了口氣出來。
洛瑤點頭,“幸好席無痕仗義。”
若沒有席無痕無償拿出一塊上品紅玉原石,她再造一株玉扇紅珊瑚這事便無法做成。
元香微微揚著脣角,低聲提醒,“小姐,還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