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整個大地劇烈顫抖起來,安若泰出手了,一時間無數碎裂的巨石自兩山之間滾落峽谷,幾個呼吸間就把出入亞瑞特高原的唯一通道掩埋。
安若泰的實力果然很強,雖然已失血受傷多時,但他的攻擊力仍然足以驚天地泣鬼神。
我鬆了口氣,心道烏瑪和亞瑟斯都在療傷之中,對方的軍隊裡,未必有像他們這樣等級的人物存在了,封閉通道,外族軍隊不得其門而入,亞瑞特高原本就是封閉之地,族人不擔心糧食和水源的供應,外族軍隊就算駐軍包圍也不會有什麼作用,也許就會撤兵了。
安若泰回到了我的身邊,右臂傷口上流出的血已經浸透了他半個身體。依然是沒有辦法止血啊,我這邪惡的戰槍!
安若泰苦笑道:“祖先如泉下有知,不知會不會罵我懦弱。我這般封閉通道,倒像是亞瑞特人對外族示弱了。”
我皺了皺眉,“安長老,我們先料理一下受傷的士兵吧。”許多人爲了顏面會不顧一切,我倒並不那麼在乎。
“說得極是,我這就叫安婭過來。”安若泰說道。
尋常的創傷,倒不一定需要安婭這樣的大藥師出馬,但是幾位長老的槍傷……我看著安若泰仍在汩汩流血的傷口,心中憂慮萬分。當初娜塔莉婭就因這被詛咒的傷口差點喪命。想到娜塔莉婭,我心裡又是一陣難過,恩雅曾經那樣無私地用自己的血肉挽救了她,結果……
自從得知恩雅的遭遇後,我一直沒有靜下來去體會哀傷,也許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多得我連爲恩雅憂傷的時間都沒有。又或許,我自己一直在逃避這種不能承受的傷感。如今緊急的事情總算暫時告一段落,那令人窒息的悲傷終於降臨。
安若泰看到我怔怔出神,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我了。張龍?似乎還有點難以接受。死靈法師……亞瑞特的死靈法師?作爲一生忠於律法的他來說,這就更難以接受。可是這個觸犯了鐵律的人卻處處在維護亞瑞特人的利益,這個從天而降的怪物是不死之身。安若泰嘆了口氣,想說點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我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暫時離開。劫難暫時緩解之後,我還沒有做好去面對族人的準備。安若泰對我施了一禮,慢慢離去。
堅持的薩卡蘭姆人似乎並不準備放棄,仍然使用攻城器一次次撞擊擋住他們去路的障礙物。我對薩卡蘭姆人的記憶仍停留在數百年前,這些所謂的“狂戰士”和他們的名頭一樣英勇,在戰場上薩卡蘭姆人從來沒有逃兵,並且說到武器的精良,整個大陸上也只有魯高因可以相提並論。他們並不算最勇猛的戰士,但是他們的宗教般得狂熱是很令人生畏的。
望著天邊的朝霞,我的眼睛模糊了,恩雅在魯高因闖了禍後驚慌失措的眼神,在光明之城因爲理想難以實現哀怨的眼神
,在羅格欲語還休的矜持神態,在痛苦女士幻境中痛苦的表情一一浮現在眼前。恩雅是個好女人,矜持、端莊、善解人意,但她這像流星一般短暫的一生並算不上幸福。恩雅的幸福在哪裡?我也不知道。彷彿她的生命從一開始就覆蓋在濃重的陰影下,從未有過陽光燦爛的時光。
瑪維娜離去了,恩雅香消玉殞,娜塔莉婭生死未卜,艾克多的命運也難以預料……在羅格的那段幸福的時光再也沒有機會重溫,這就像我被詛咒的命運的投影,在以後無窮的世紀,我也許仍會不斷地遭遇幸福,但是也會不斷地失去。
“恩雅,我對不起你……”望著層巒疊嶂的山脈,我傷感地自言自語,“你若在天有靈,請原諒我曾經給你帶來的傷害。”
說著說著,我禁不住痛哭了幾聲。
嗚嗚……山谷裡起風了,彷彿也在哀傷地嗚咽。我轉頭望了望雄偉的凌姬陵,悲傷更是難以自抑。
安若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帶領各營的軍官來到我的身旁。看到我淚眼迷濛的樣子,他們多少有點手足無措。我的這幅樣子,怎麼能夠和他們心目中的大英雄形象匹配?
我怔怔地看著這些後輩,並不想去掩飾什麼。我只是一個人,並不是神,我的喜怒哀樂沒有什麼好可恥的。
“傷亡的情況怎麼樣?”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這兩場戰役下來,我族已折損了三千六百三十七名戰士,昨日晌午的戰鬥更爲慘烈,折損精英武士二十一名。但是我族殺敵二萬有餘,沒有辱沒祖先的光榮。”安若泰說道。
以三千對二萬,不朽之王調教得好啊,這樣的戰鬥力足以使亞瑞特人雄霸天下。但是我一點光榮的感覺都沒有,我們都在一場陰謀中,進行一場無意義的戰爭。亞瑞特的人口比我那個時代增長了很多,但是相對大陸上其他的文明國度,人口還是少得可憐。三千多戰士殉難,這意味著數以千計的家庭失去了自己的父親、兒子和兄弟。也許昨天那羣正準備接受挑選的孩子,有很多人就因此成了孤兒。
“我以爲,你既然是我族的神,就應該帶領亞瑞特的子孫殺盡來犯者,以彰顯亞瑞特無上的榮耀,讓外敵聽聞亞瑞特之名就心驚膽寒,而不是自毀通路,做縮頭烏龜!”一個等級在70級左右的軍官向前跨了一步,似乎對我的做法非常不滿。
“如果是不朽之王再臨,一定會將外敵殺個片甲不留的。我族在不朽之王時代之後,就從未受過外族欺凌,這口氣讓我們如何能忍?”越來越多的軍官表示了抗議。
安若泰很尷尬地望著我,他顯然知道毀掉通路是目前避免劫難惡化的唯一選擇,但是在深受不朽之王榮耀影響的武士們面前,他也沒有辦法控制局面了。
“亞瑞特武士死則死矣,斷不能讓祖宗蒙羞!”這些殺人如麻的軍官,血管裡都流著殘酷
無情的血液,哪裡會有什麼大局意識?
“把我的塑像毀掉吧,我不是你們所認識的大英雄。在數百年前,大陸上的人類部族都站起來對抗魔界惡靈的時候,我們祖先的榮耀在哪裡?戰場上曾有一個亞瑞特人出現嗎?我在面對巴爾的時候,僅僅代表我自己,與亞瑞特無關!”我淡淡地看著羣情激奮的後輩們。
“啊……”軍官們騷動起來,“不朽之王律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族人不得主動參與任何戰爭。我們沒有錯!你如果是張龍,應該知道你的光榮之路是因爲不朽之王的神諭,怎麼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
“所以我希望你們毀掉我的塑像。我半點也不以不朽之王爲榮。”我的情緒有些不善了。
“你不是張龍,張龍怎麼會這般懦弱?我們決計不會做讓祖先蒙羞的事!弟兄們,我們清除路障,殺盡那羣狗孃養的!”軍官們被我激怒了,決意要爲亞瑞特的光榮而戰。
安若泰很失望地看著我,他想不到我會在這樣的時刻激怒族人,我的身份還並沒有得到族人的一致認可,在這個局面下,他也沒有辦法極力維護我的主張,畢竟族長被謀殺事件的陰雲還籠罩在他的頭上,到底蘇家父子是否真兇,族人們在心裡還很不確定,如果拂逆了衆議,他可能會再次陷入危機之中。
我的情緒低到了極點,恩雅身亡的傷感讓我沒有辦法冷靜地面對這羣頑固不化的後輩。“任由你們吧!我並不是救世主。”我揮了揮破爛不堪的衣袖,“我連自己的事情都控制不了,何必非要去影響別人的命運?”
一時間,我心灰意懶,慢慢從高處走下來,與其與這些不朽之王的衛道者費口舌,不如回去看看烏瑪的狀況。 wωw _тт kán _¢ O
“你……”安若泰仍不知該怎麼稱呼我,看到我意興闌珊地離去,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暴躁的精英武士們真的開始幹蠢事了,他們自行指揮部下,開始清除路障,在這一刻,亞瑞特人開始進入了無政府狀態。安若泰的威望也已經沒有辦法壓制他們心中復仇的火焰。
我擡頭望望天,哈德爾和阿卡拉所預言的大命運是什麼?人類從今日開始要走向覆滅了嗎?這一次,沒有神,沒有魔,是人類自己不給自己好日子過。我只是塵世間一個迷途的不死怪物,難道真的要去做那無聊的命運之子嗎?何苦來哉?這一次讓我徹底做一個局外人吧。
戰槍再次回到了我的手中,但那沉重的感覺愈加讓我清醒地認識自己,我只是一個墮落的術士,自己的事情都沒有能力妥善解決,自己的夥伴都沒有力量去保全……極度失落的情緒讓本來就沒有太強榮耀偏向的我決定置身事外。
我慢慢往哈洛加斯走去,身後仍不斷響起外族戰士猛烈的攻城聲,我耗費巨大能量製造的白骨之牆此刻已經被攻破了,現在雙方都在清除路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