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藍,白雲低遠。
白鷗逐浪,白浪撲向沙灘……
有痛,在黑暗中顯現。有人,感受到了那痛。於是便有了心,有了感覺,有了意識……
意念催動,張開了一雙眼睛。烈光如芒,立時刺入心靈微啓的窗縫,隨之一聲女子痛苦的微吟輕弱,便有一隻衣袖遮擋住了那仿若無情射來的烈日光芒。
慕容蝶語醒了,渾身痠痛難忍。她有了完全的感覺,頭痛欲裂,陣陣漲痛讓得她心悸不能自抑。宇日逐星知覺,懷抱又收緊了些。
深深一吻,有真氣同行。如春風化雨……
疼痛消失的瞬間,慕容蝶語睜開雙眼,深深凝望了丈夫一眼,把他收入窗中,輕輕閉合……
女子脣角微甜。
她看見,
一個男子,坐在沙灘上,懷裡抱著他的妻子。
他深深地吻上她的脣,一直把她吻入甜蜜的苦夢中……
他的身後有一棵爲他們遮蔭的高高彎彎的大樹,那樹沒有枝杈,只有羽狀的葉子,環繞著糙皮如鱗甲披身的樹幹,一層,又一層……
異國古卷曾有記載:曾有天外方舟穿破蒼穹,墜於平頂山,惹動地之巨人睡夢,大地狂發烈怒,張開巨口,噴出烈火熔巖,三日三夜,燒熔平頂山,燒滅大船,和船中之人……。
有人說,瀚海對岸有一片廣袤無垠的大地,那裡有一片熔巖之海,是大地永不止息的憤怒。
曾經,那裡是一座大山,名叫‘星空之船’。
星海浩瀚,孤船渺遠微藍……
……
幽幽星空下,無垠瀚海邊,那座名叫大鳳凰城的海濱大城,相對平靜著。
幽幽的並不寧靜的平靜的大城中,沒有幽幽。
誰的家已沉寂;
誰的家,還有清冷的燭光,透出微涼的窗,卻無法照亮幽夜的黑……
人生歡盡莫如憂
浮雲散去是空樓
幽幽走了,不知去向。
也許,他在天邊……
莫如憂走了,去了他曾經抱過她的地方……
今夜燭下無眠,牀邊對坐無言。
有淚,順著女子臉頰滑落,不知還有幾行……
好辛苦……
……
夜深沉,偶有蟲鳴如哀。
忽然,百合驚而回神。隨即院中預警系統長鳴!
“哥————!”
西陸方晴條件反射一般跳起,嘶啞著聲音大叫著向門外衝去。百合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嘭地一聲把她甩入自己的懷裡。
直覺告訴她,來人不是我哥哥!而後傳至的流轉內息立時證實了她的判斷:來人不止一個,內功不算深厚,而且,內中雜揉著濃濃的邪穢氣息!
是敵!非友!其中更沒有哥哥!
“哥——唔,唔——!”
西陸方晴的口鼻被百合悶在了胸口,立時只能發出唔嗚的憋悶的低弱聲音。
哥哥的妹妹,沒來得及進入密道,房門已被利刃斬碎。
一聲哥,是那深深的思念,竟成了此地無銀,正讓來人省去了搜尋的步驟和麻煩……
來人有四:
賊大、賊二、賊三……
早知險地有覓處,不想得來全沒費功夫!
八目一眼便瞧見:一物掛在女子腰間。
那物,再不應存留於世間!
不廢話!不解釋!最好你也不要有反應時間!
獨狼戰力低微,羣攻纔有勝算!
百合狠狠將還沒有回過魂來的西陸方晴甩到牀上,正順向旋身時,已然反手剪出一道光弧!
砰地一聲,光弧與才離手的四道氣刃兩相對撞,四散炸開。
突襲而來的羣狼本應是先手出招,只是那一眼,多駐留了不該有的那麼一轉眼。從而導致四道氣刃初速未盡,便被對方防守一招對斬而散。
賊人四兄弟感知力不俗,判斷的很準:這屋中女子果然有一個道行高深且內功深厚,不過四人合力應有勝算。
而百合此時,只此一個回合的交手,便心涼一片。
今夜,只怕便是天劫了吧……,百合心念電轉,知道再進密道已絕然不行,而繼續在這兒打鬥下去,只怕才躲進密室中的誰,便會被‘引蛇出洞’了。
那……纔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光牆布出,手刀落頸。西陸方晴連掙扎一下也無,便已在百合懷中。毫無滯澀停頓,房頂嗵然破出一個大洞。嗵聲未落處,百合人已衝上半空。
賊人見她想逃,只知她想逃,卻不知她爲何要逃。
然而,任你逃路千萬條,我自窮追緊咬!最有效的戰術,便是四面圍攻,如此,任你戰力再高,只怕也得打了一折再一折。
更何況,被圍攻的女子,戰力還不夠高。
四面向空射來飛刃,百合避無可避,半空旋身,正把西陸方晴甩到背上之時迎著下方升空而來的飛刃,凌空向下推出一道光牆。
兩相對衝,隨之再次轟然對撞!
下方騰空四人身形滯了一滯,並不停留,沖天而上。而百合卻被反震而回的氣波彈向更高空。
而這一彈之力,卻並非助力。相反,百合不僅無法借力上騰,反而就此失速,因爲下意識地護著西陸方晴,竟在空中難已保持足夠的平衡,自由落體一般從至高點急速掉落了下去。
就在四賊上升中與她身形交錯而過的一瞬時,八隻手已然結出光刃再次轟向急速下落的女子背上的女子。
百合身子憑空扭轉,再次迎面推出一道光盾。
轟然對撞之下,百合下墜之勢更急,速度更快,更比自由落體速度快上倍餘。堪堪就在及地丈餘處的空中,柔水般的身子再次扭轉,
迎面,撞上地面!
雜亂砰響悶音未落處,院中青石地面已被急墮而下的柔物砸出一個丈餘方圓的大坑。而就在砰響之音消逝的一剎那,三尺深坑中劃出一道血色弧線。雖常人在黑暗中不得眼見,然賊人們已然看得分明。
這一撞之力著實驚駭人心,尋常人等或者道行低微之輩只怕便就此化身成爲肉泥。不想這女子竟還能在隙不容招之際飛掠而出,堪堪就在空中敵招再至之先的一隙之間再次成功躲避。而且,女子的身上,還有一個累贅。
賊子們,肅然起敬之心油然而生!
縛在身上的西陸方晴身子雖受震盪,一時仍還安然無恙。百合在落腳之地急旋身形,站穩之時雙手毫光已現,卻來不及拭去脣邊鮮血。
賊大一聲暴喝便欲劈刀。
正此一瞬,忽地四面八方弩箭來襲,嗖嗖之聲不絕於耳。賊子們正手劈出的手刀還未出刃便即四面斜下橫切而出。
噼裡啪啦一陣亂響,所有箭只盡皆冤死半途。
更冤處,接蹱而至的連連悶響悶啍之聲再成一片,隨即無聲。
那環形氣刃,損箭的同時,威力速度並不稍減,直接便劈向暗處偷襲之人。
而偷襲之人,不過是些護院壯丁,只來得及發出人生最後一聲悶啍……
百合來不及爲逝去的人悲傷。生命換來的防守反擊的機會,她不敢錯過,那將是對逝者的褻瀆——!
劈空而起的四道薄如無形的氣弧接蹱射至。
賊四首先中招,饒是其來得及逼出護體真氣,結結實實的一擊,打得他內腑劇顫之下,一口鮮血衝喉而出,如霧噴射,便即自空中墜落而下。
賊三護盾勉強成形,光弧劈中護盾之際,體內氣血一陣翻騰,急急催逼內力,一壓再壓,護住心脈之時,人已被劈出數丈,堪堪落向地面。
後至的光刃沒有傷及賊二,刃盾相撞之時,把其彈開數丈,只內腑略受震盪,安然無恙。
最後射出的光刃沒有傷及賊大分毫,也沒有將之彈開。只被賊人一牽一引便被帶偏,失了準星,劈中的破了天洞的房間。隨即那房間炸裂破碎,四散成一片碎石瓦礫。
百合全力一擊,傷敵一二,退敵數丈。然所傷之敵,其一雖然傷得不輕,從地起身後,依然可以勉力再戰。另一個雖傷,卻也只是受了些不輕不重的傷,重處也只是些外傷,內腑並無大礙。由於內力消耗過甚,百合已是氣喘不止,冷汗淋漓。
此時黑暗中的暗處,有人拼命雙手捂口,淚落如雨。看到暗光下院中的一切,暗處的人兒,只能沒命地壓抑著自己的哭聲,卻不敢從黑暗中衝向黑暗的光明中。
她知道,衝出去,妹妹和姐姐便死定了。
她知道,他也知道……
賊人們落下地面,扇面圍了上來。這一次,他們更謹慎小心了。
恰此時,西陸方晴甦醒了過來。
未睜開眼睛之先,她,甜甜柔柔地叫了一聲“哥”。
賊子們一怔。
百合的身子一顫,突像有人在背後冷不防捅了她一刀。
已在丈餘處站定的賊大回神,情知硬搶只怕還要付上些相應的代價。不得不說,最初痛下殺手的決心,在美色面前,越來越顯得底氣不足。各賊子內裡已然動搖激盪得不輕。不自主地身子某處便有所反應。這般打下去,雖有絕對把握勝之,卻也難保便不會出現意外變數。現下的情況下,討要的話,十之八九便能如願。賊大也不廢話,對著痛楚滿臉的女子直截了當地道:“咱們只要她腰上的掛件,到手便走!”
說話的同時,一手指向剛剛甦醒過來的西陸方晴腰間。
還在半醒狀態下的西陸方晴聽到這話,還不知出言者是敵或我,腦中已思緒百轉。幾乎是下意識地,一個“不”字便衝口而出。同時右手已按向腰間。
只可惜,
她還是晚了百合一步。
腰佩在手,她毫不猶豫地拋向前方賊人。非是信得過此人言語,實也是能拖一時是一時,或者還有萬一……
同一時刻,西陸方晴毫不猶豫地衝出,就在百合有所反應之先,她已然超出百合半個身位。
如此良機,千載難逢!
賊二抓住時機對著西陸方晴當頭劈出一劍。
驚慌失措的百合促而防守,幾乎是凝聚了全部內力,間不容髮之際,在西陸方晴身前三尺處佈下一道光牆。
而此時,賊大卻並不去接空中飛來之物,而是直接一刀斬向百合。
蓄力升盾已然不及,所餘護體真氣才凝至體膚之外,敵刀就此斬至。
百合,像風箏,斷了線,被迎面撲來避無處避的狂風,吹向風去的地方。
下一瞬!
西陸方晴和敵刀同時撞牆。
嘭轟聲中炸響!
敵刀散碎,片刻無形。西陸方晴被彈倒在地,就此昏厥。隨即,她的頭上起了一個大包。
那包,似曾相識……
賊三毫不遲疑,拼力一刀斬碎光牆,就地滾旋,一手鏟起西陸方晴,貼地空滾中面地一掌,旋勢瞬時逆轉,就地反彈而回。
再落身時,昏迷中的女子已在賊子臂彎之中。
“妹妹!”
一聲心痛慘呼自黑暗中傳出,突然有一女子從黑暗中衝向‘光明’。
女子的母親,死攥住女兒衣袖。
衣袖被扯了下來!
一女子衝出院中,淚流滿面。
是西陸臻馨,
她,只想從那人手裡奪回妹妹,腦中再無其它……
百合飛身而回,
臻馨,已在賊四手中。
黑暗中,有人昏厥,亦有人衝出。
再無理智可言,西陸仁中誰也顧不得,什麼也顧不得,他只要自己的女兒,再顧不得還有需要保護的女兒……
衣袖扯下的那一刻,方馨衝出密室,把女兒們鎖在了門內。
西陸仁中比她更快,一手把她撥於身後,一手扣住機弩,駑抵胸口,食指義無反顧地扣動扳機。
一隻箭飛射而出,直指賊大胸口!
更快地,一隻有形氣錐迎著箭尖而來,
穿透箭尾而去!
那箭,如遠古菊花開綻,向後曲捲出花之形狀,四面散成花之圈卷,飄凌而落。
有空氣撕裂之聲,
一直延伸到他的胸口,透胸而過……
“哥——!”
“走!”
喝聲,呼聲……
有人騰空,
有人孤注一擲……
有劍,直指某賊後胸,再無旁顧……
利劍寒光,如陰間撲背來襲,賊子大驚失色!雖眼不能見,吞吐而來的死亡劍芒卻已被後胸感知!
美人雖不常有,但可以有!
生命卻不常有;人,還能拿什麼換生命呢……?!
無需權衡,生命比美人更重!
一剎時,昏迷中的女子,已化做生命之盾!
陡然收劍,女子口噴鮮血,生生把劍尖扭轉。旋身時,一擲之劍甩出,盲目甩出,射向空空的暗夜星空。
西陸方晴再次落回百合手中,那人來不及痛下殺手,西陸方晴手臂骨折,是在賊人手中被一拋之力所傷。
賊人們亡命升空直入雲霄,折飛而去,退如暗夜狂潮;
暗夜起風,遠風凜寒……
天邊風捲輕薄柔雲,
帶走了臻馨,
帶走了晴兒的哥哥,
帶走了哥哥的大哥,
帶走了,
馨馨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