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瀚海神舟,海王殿。
“稟告師祖,據西哨弟子傳回的消息,說天洞開在流雲山,有天外飛仙乘大鸞降世,徒孫前去打探,無意中在民間又打探到另一傳說,說是有人曾看到一藍衣仙人從天而降,直落紫雲峰方向,而且……似乎身後還拖著一具水晶棺材。”千墨排衆在前,恭敬稟報道。
南海上人正自擺著慣常使用的成熟姿勢,忽聽水晶二字,登時竄身如猴,閃影如魅。千墨材字還未落音就覺眼前一花,回神間師祖卻已站在自己面前。她先是一驚,而後突生一股奇怪的感覺:師祖似乎……又長矮了那麼一絲絲,而且……更嫩了。
稚嫩少年滿眼狂熱,直直盯著她的臉,忽然覺得這一個徒孫的俏臉,便是這世間最美的畫卷。
“當真!”南海少年再無法掩飾內心的激動,急切地詢問道。
“非似信口胡謅,應當確有其事!”話,千墨也只能說到這份上,畢竟還沒有親眼看見實物。“徒孫自認道行淺薄,不敢冒然擅闖流雲山,所以只在周邊打探”
“你做得對,自然不能擅闖,只怕那天外飛仙大有來頭……”南海少年略一沉思,沉吟了一下,倏然閃影,復又坐回到寶座上,正襟端坐,面色肅峻,正色道:“明日你們便隨本尊一道,去流雲山會一會那位天外仙子”
衆徒孫領命,卻並未察覺師祖對那天外飛仙的稱謂有了些微變化。想必南海上人猜到了些什麼,似乎不敢託大,拉了舉派之力作幫手。
……
極北苦寒冰原,寒冰洞中。
少年側坐在寒冰石臺上,靜靜凝望著沉睡中那一位女子的絕世容顏。那麼美,美到讓他沉醉,美到讓他流淚。也許,只有在這一個沉睡著的女子面前,他纔敢暴露出自己內心深處的軟弱,和情感。
她睡得很沉,以至於絲毫沒有察覺到少年已淚流滿面。她在做著一個很長的夢,夢中的人兒牽掛著她的心,從心間,掛上眉梢。
那一份淡淡憂傷,可有被人撫慰的那一天?千萬年以後,可有人還曾記得,曾經有一個長眠在冰雪山峰之上的女子,那一顆深深牽掛著誰的心,還有那一份湮滅在時空之中的淡淡憂傷。
可還有人記得她那絕世的容顏,會不會縹緲畫裡字間,化做一個亙古不滅的傳說。或者,只是短短的,一萬年……
“藍……妹妹”他悲聲呼喚著:“哥哥後悔了!哥哥後悔了!……”
他後悔了,腸子都悔青了。卻沒有後悔藥可以吃。唯一的心願,就是從別人手上搶來那塊玄冰。然後在無盡的悔恨中等待著生命的盡頭。
山腳偶有幾聲狐吠,是因爲飢餓。
寒風如哨,凜冽如刀。天藍如洗,訴不盡的冰寒。可會有一天,這一位沉眠之中的白衣女子,或者化做一朵白雲,飛向那未知的遠方……
……
流雲山,紫雲峰,玄冰前。
軒轅仙子抱著兩個徒兒,大徒兒和小徒兒。在給自己的二徒兒講睡後故事……
“師父從天而降,發現地上一片混亂,好像有幾個人正在圍著一個人打,看道行,勉強還馬馬虎虎,我心下好奇,便抵近觀瞧。果不其然,正是幾人圍攻一人,不過看樣子中間被圍的傢伙道行倒還可以,而圍攻他的人卻像是狗急跳牆,不過是在拼命反撲,更像是在保命。
被圍在中間的傢伙雙眼居然還能發出妖異的紅光,姑奶奶當機立斷,大喝一聲:
呔!
軒轅仙子手捏蘭花,在徒兒們相鬥的美麗大眼的注視下,柔巧食指虛空,恰似古戲中花旦嬌叱道旁採花之爛梨蟊賊!
“那妖人和其他人都嚇了一跳,紛紛轉過頭來,我這纔看得分明——那奇怪的傢伙臉蛋子長得嘛,倒還說得過去,卻生了一雙不正常的藍眼,還一頭的黃毛。更可恨的是還下流得緊,下身只穿了個也不過剛剛能夠遮羞的紅色三角褲,暴露出一身的藍皮,可笑的是,腳上卻穿著一雙紅色長靴。”
“師父,三角褲是什麼東西?”風逐月忽地仰起頭望著師父的臉,兩隻大眼睛滴溜亂轉,不失時機地問道。
軒轅採惜微撇小嘴兒,斜睨著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嗔道:“你這死丫頭耳朵賊尖,鬼知道你這小腦袋瓜子裡面到底在想些什麼污七八糟的東西!”
這丫頭臉皮果然夠厚,吐了吐舌頭,卻是面不改色。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盯著師父的小嘴,熱切地盼著那裡面會不會馬上把三角褲的真相吐出來。
“呃……,三角褲……這三角褲嘛……”忽地,軒轅採惜的俏臉微微泛紅,一根指頭輕點著嘴脣,盈盈妙目左忽右閃,若有所思的樣子,只不知這少女腦袋瓜裡面是不是也冒出了些什麼少兒不宜的東西。
“好像……”兩隻小手虛空比劃出了一個三角形模樣:“比馨衣少了兩條腿”
“下流!”風逐月嬌聲嬌氣地斥罵了一聲,兩隻小手適時地捂住自己機靈靈的大眼睛,縱是她心思言語不羈不束,也不失時機地被自己腦中的畫面羞到捂眼。不知是否她的臉皮果然夠厚還是怎地,明明白白嫩嫩的臉頰,卻沒有合宜地泛起本該此時可以有的一抹紅暈。
那兩片淡淡的小小紅霞,此時……可以有。
“嘁——!”軒轅採惜不屑地睨了她一眼,也懶得揭穿她這拙劣的表演:“師父剛剛說到哪兒啦?”
“對了,紅靴!不過這小子身子骨倒還算壯實,肩膀上還學人大俠掛了個披風。姑奶奶我一看這貨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正想狠狠地替他爹孃教訓他一番,不料這不覺死的登徒子居然還敢往刀口上撞,還一本正經地隔了老遠就對姑奶奶大叫:“嘿!狗!”還大手往遠處一指又叫了姑奶奶一聲狗,難不成你還把姑奶奶當狗攆了不是?!把老孃惹火了,後果只有一個字——找死!
於是我就跟那傢伙打了起來,那些被他欺負的可憐人,趁此機會都跑得沒了影。我心想:如此也好,省得老孃放不開手腳。
起先那傢伙還處處手下留情,嘴裡一個勁兒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嘰哩呱啦,也不知是不是在向姑奶奶求饒。
這可不成,不受點兒皮肉之苦又如何能長得了記性,我越攻越快,那傢伙也越擋越快。到了最後,那傢伙見不是我的對手,飛身就逃。姑奶奶又豈容你想走就走,自然是緊隨其後,眼看著就要被我近身,這小子大驚之下突然發功加力,剎那間化做一道妖光,直向著日頭飛去,我冷哼一聲,奮起直追,不多會兒這傢伙便在一個離日頭最近的巨大的石蛋上被我追上,姑奶奶自然便是狠狠地把他一頓好揍,還不小心打落了那小子兩顆門牙……
故事講到此處,忽然頓住。似乎突覺往事不堪回首。不經意間竟已陷入沉思。
唉……,可後來我才知道,那可憐小子叫‘叔婆嫚’,對我說的是另一種方言,是想讓我離開那個險惡之地,是個好人,大英雄……
唉……,不知道那可憐的傢伙門牙還能不能再長出來……”
軒轅採惜說著說著神色便黯淡了下來,神情當中似有深深歉意。
小徒兒撲嗤一笑沒頭沒腦地反駁道:“什麼石蛋啊師父,明明是水星”
軒轅採惜白了她一眼,嗔道:“就你這小丫頭片子腦袋裡面藏不住話!好啊,水星是吧,跟你師姐解釋解釋吧”
“茵兒,水星是水做的嗎?”風逐月盯著師父小嘴兒的晶靈大眼忽而轉向小師妹,撲閃了兩下,適時問道。
“石頭做的”小茵眼珠一轉,機靈答道。
“那爲何不可以叫石蛋呢?”
“古人短見,以爲有水,又以五行……
所以叫水星”小茵一口氣解釋了一長串。
“既然如此,那怎麼不改叫石蛋呢,明明是石頭做的?”
“叫習慣了”
“明知是錯,也不肯改嗎?”
“這個……”
“叫石蛋不是更貼切嗎?”
“這……”
“人云亦云,豈非傻嗎?”
“……?”
小茵張大了小嘴望著師姐,不知該如何應對。軒轅採惜看她這副表情,沒來由地一陣快意。壞壞一笑道:“說啊,豈非傻了嗎?”
“師父,是石蛋,石蛋!嘻……”小茵嬉皮笑臉地敷衍道。
“對了,那叔婆嫚又是何方神聖?”風逐月饒有興趣地望著小茵,似乎對那穿著紅褲衩子的傢伙有些好奇。
“叔婆嫚……叔,師姐!飛碟!”忽然小茵往洞頂某處一指,大聲驚叫道。
風逐月嚇了一跳,忙順著她指頭所指的方向擡頭望去。
洞頂,還是那片洞頂,石壁,還是那面凹凸不平的石壁。哪有什麼飛什麼碟的?莫非……她竟害怕壁虎之類的小東西?……也沒有啊?風逐月尋思著,細細地打量了一遍洞頂,不禁皺眉想到:不可能有什麼異樣的東西纔對啊?莫不是有東西竟能打洞進來?轉過頭正待要問她個究竟所以然來。
咦?她抓了抓頭,丫頭呢?
“師父?”她不解地道。
“等她回來你問她好了”師父又把皮球給踢了回來。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小茵躡手躡腳地回來。才至近前便一頭扎進師父懷裡。
“茵兒,那叔婆嫚……”
“啊!師姐!……”
“對了,飛碟又是什麼?”
“師父,我頭好暈,快叫……救——護——車!”小茵頭一歪,就此偷偷昏厥過去。
“救護車是什麼車?可以治頭暈嗎?”
“等她醒了,你問她好了”軒轅採惜看著自己不得不暈過去的小徒兒,微笑中帶著一絲絲狡黠。
師父好壞!小茵心裡大聲抱怨,卻是未敢睜眼。只偶而偷瞄師姐一眼,發現她正苦苦思索著什麼。只不知她是不是正在想紅褲衩還是飛碟,或者,救護車……
忽覺睏意來襲,小茵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竭力地想要強打精神,意識卻不可抑止的愈來愈模糊,眼皮沉重得像兩道緊緊相扣的鐵門,吮乳的力氣都使了出來也沒能推開一條髮絲般的小縫。然後,便不知道然後是什麼了。
“看好你妹妹!”軒轅採惜吩咐一句,就此消失。
風逐月追至洞口,擡頭看見,東方五十里處的天空中有一小片黑,似鳥羣,卻是人羣。
此時師父正站在山腳十里處的平坦地面上等候,想必來者不善。風逐月略一思索,立即返身回到小師妹身邊,催起九層九的功力生成球形結界,把小師妹納入其中,至於睡著了的妹妹,她卻不用擔心,清楚自己的結界堅固程度比那玄冰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而僅剩的一層之十分其一的功力,用來飛自還不成問題。
她飛落師父身邊,師父轉臉看了她一眼,看出她眼中的懼意,伸手攬過她的肩膀,略略安撫,又在她鬢髮處輕輕一吻,如此,她的心才安穩了下來。
南海上人言出必行,說是次日絕不後日!
眼望前方地面處有一位親自出迎,己等一衆身爲來客,卻不得不落地客套幾句。自己這張老臉無論如何還是要得的。退一步再說,即便自己不要臉,這道橫亙在眼前的大山,也並非雞鳴狗盜之輩就能偷偷摸摸跨得過去的。
衆人落定,南海上人上前恭敬地行禮,道:“南海小子見過軒轅前輩!”
軒轅採惜甫一見到南海上人,心下也是一陣驚詫莫名。萬萬沒想到,這小子果然一條歪道走到了黑,終於還是沒有放棄那陰邪的長生道。不過看著這小傢伙卻是生得俊俏,略帶幾分喜氣,竟莫名其妙地平添了幾分親切之感。
正當她笑嘻嘻的看著這少年行禮,一時竟沒料到居然莫名其妙地‘前輩’加身,登時轉喜爲氣,撅嘴跺腳,氣恨恨地膩偎到風逐月的懷中,一手伸出柔巧的食指指著那少年嬌嗔道:“月月~!你看他~啦~!”
這一番撒嬌,直看得對方不知多少少年郎神魂激盪,險些稀裡糊塗便忘記了自己站的隊伍姓什麼名誰。
風逐月自然清楚的很——師父她老人家最怕別人把她喊老,一時氣結,寒著俏臉厲目相向。
南海上人怔住,一臉的狐疑。卻不知自己這見禮的種種,到底哪兒出了問題?想來想去,沒毛病啊?
“欸!小傢伙!叫誰前輩呢你!”風逐月瞪著一雙好看的大眼睛,指著這‘小傢伙’的鼻子,恨恨地道。
南海上人面色一沉,沒想到這小丫頭片子腦瓜子缺弦,哪壺不開提哪壺,當著這許多人的面揭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傷疤,若非是在廣衆之下,不得不強壓住心中怒火,只怕會當場便吐出幾大口血來。饒是如此,面部已然陣陣拉絲,倒是與一個十歲少年應該有的表情極不相稱。
閉目深深呼吸,緩緩張開眼睛,又是一副恭敬表情,“軒轅前輩……”
“你還叫!要不要臉了你!叫姐姐!”不等他接上下文,風逐月已然氣到不行,惡狠狠地打斷了他,居然還罵上了。
南海上人氣血上涌,幾乎怒不可遏,還好雖然脾氣夠大,卻也活的夠久,勉勉強強算是又把火給壓了下去。
其實他有這般反應,也屬正常。畢竟,這南海老小子依然還是那一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秉性,迂腐陳泯到不行。如今卻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當著自己的徒孫徒重孫們的面叫成了什麼小傢伙!更甚處,居然還當衆辱罵自己不要臉,這口氣當真便如吃屎一般難以下嚥!
看來這張老臉,還真就要不得了!
軒轅採惜聽她罵的解氣,轉過臉來揚起臉蛋兒,雙眉一橫,嗔道:“就是,你還要不要臉啦!”
徒孫徒重孫們譁然一片,喝罵聲四起,正要上前動手。南海上人忽然擡手,不待徒衆噤聲,再也耐受不住心中怒火,怒極反笑:“好!好!好!既然你爲老不尊,那就休怪晚輩不敬了!”一個敬字還沒有完全出口,右手上已然青光大盛。
軒轅採惜嘆息一聲,一手推開風逐月。不想用力過大,居然把風逐月摔了個屁股墩兒,一時有點兒糗。
風逐月俏臉一紅,眼神幽怨地擡頭看了一眼師父那婉約娉婷的俏麗背影,忽地沒來由一陣感動。一時竟突然對敵對的那幫人的鬨然嘲笑聲沒了脾氣。
“死丫頭!丟死人了你!還不趕快爬起來!”軒轅採惜頭也不轉,低低地嗔了她一句。想來多半是怕自己罵徒兒這話被對方聽到。不過她只所以沒有回頭,卻不是怕南海老傢伙偷襲,那小子雖不是什麼好人,卻也斷然不屑使出那等下作的手段。再說即便他趁機偷襲,卻也無妨,這一點兒自信還是有的。只不過若是轉身,豈不顯得太過幼稚。
風逐月乖乖爬起身來,撅著嘴偷偷瞄了一眼師父的後背,自覺地閃到一邊。
“南海小傢伙!放馬過來吧!”
南海小傢伙的徒孫仔兒們一肚子糾結:這位軒轅前輩比師祖還老,怎麼就……就……,不過晚輩不嫌你老,就委屈一下自己娶了你吧,只要你願意……
“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戲的開場白算是就此完結,雙方衆人拭目以待,怎料話剛落音,對話二人卻憑空消失,一時不見了蹤影。
多人面面相覷,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正此時,天空之中突然一聲晴天霹靂,震耳欲聾,尖銳之極。
所有人驚惶擡頭,只見天高極處,有一青一白兩道耀眼的光芒,閃電般撞在一起,迅疾分開,再次對撞,復又分開,再對撞,再分開,如此反覆。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多少自負絕學之人,此時方知何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極高的天空中,二光對撞之速度越來越快,扯曳出的光線也越來越密,竟是織出了一個方圓足有數千丈的球形青白光網,而光網上的光線越來越密,越來越密,最終幻化成一個幾達萬丈的刺眼光球。
而至始至終,地上衆人也沒瞧見半個人影。這種震撼的場面,實在乃衆人生平僅見,心驚膽戰之下,竟有末日來臨之感。
彷彿是在天外的巨大光球,遽然無聲,卻是越來越亮,宛若一個巨大無比的白光熾烈的日頭,睥睨著地上正擡頭仰望的渺如螻蟻的後輩衆人。
突然間頭頂天空之中彷彿傳來一股強橫無比的鋪天蓋地的無形氣波,剎那間將所有擡頭注目之人掀翻在地。然而還有奇怪之處,衆人,甚至包括風逐月,雖被掀翻在地,卻不見有風,周遭樹林草叢也沒因這氣波襲下而稍有異動。也不知這股怪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此時,忽然天勢震動,腳踏之大地也隨之微微有些顫抖。片刻之後,忽地一陣恍惚,天地憑空消失,原本站在地上的雙方衆人,陡然間竟彷彿置身在一個無邊的漆黑的虛空當中,無光,無聲,無五感,唯一能感覺的是,自己是存在的,是恐懼的,甚至於,是絕望的。
當一個人突然陷入絕望,便會慢慢變得無識無覺,直到再無識覺。
不知過了多久,猝來一陣恍惚。是恍惚的感覺,遂有了知覺,便即清醒。才發現,各人的師父或師祖還站在原來所站的位置,好像剛剛只是一場幻覺,什麼也不曾發生。
又是一陣面面相覷,各人眼中大大的迷惑告訴其他人,肯定發生過什麼。此時南海上人劇烈地咳嗽了一陣,手捂胸口喘息了好一會兒,之後卻是對著軒轅採惜深深行了一禮,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言語間已然中氣不足。原本就白皙的小臉上,此時看去,更顯蒼白,彷彿是內腑受到了重創一般。言罷見軒轅採惜沒有回禮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看著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也不再多說什麼,於是轉過臉來對衆人正色道:“走!”
徒子徒孫們不是傻子,已然看出師祖似受了不輕的內傷,一個個噤若寒蟬,低頭不敢言語。待得師祖走出人羣騰空而起,衆人這才飛身小心跟上。
軒轅採惜擡頭望著漸漸遠去的鳥羣,慢慢消失在天際,這才哇拉一聲大哭著轉身撲進風逐月懷裡。
風逐月差點被她嚇死,竟也哇拉大哭了起來,一下子抱住她的身子,哭叫著喊道:“師父!你怎麼了啊!”
“疼~!”軒轅採惜在她懷裡委屈撒嬌,身子扭來扭去,看她如此這般,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什麼傷。
“疼?哪兒啊?”風逐月心疼擔心的要命,聽她喊疼,更是害怕,心裡祈禱著師父千萬可別有事,否則自己怕真的再也活不下去了。
軒轅採惜哭得差不多了,忽地把身子推離風逐月的懷抱,抹了抹好不容易纔流到臉上的兩小滴淚珠,伸出一個柔嫩的小手指頭,一指自己的手臂,嬌裡嬌氣地道:“這兒疼!”
風逐月一看,登時氣結,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恨不得一把掌抽死這死丫頭算了!不過想歸想,卻也只能在心裡敢,這死丫頭害得自己差點兒心疼死,結果雷聲不小,雨點兩滴,還都被她自己抹了去。莫奈何之下,也只能捧著她的柔軟的小胳膊,又吹又揉。
“這兒也疼!”約摸著風逐月快要揉弄煩了,趕忙又一指身上另一處地方。
風逐月氣又氣不得,罵又罵不得,只得認了命,嘆了口氣,小小地嗔了她一眼,柔聲道:“好好,姐姐再給你揉揉,啊”
“這兒也疼!”
……
“這兒”
……
“還有這兒”
……
“肩膀也疼”
“好了~!姐姐再給你捏捏就是”
一陣按摩捏揉,軒轅採惜心情舒暢,身上再也找不出喊疼的地兒,雖然還覺不夠,卻也只好就此作罷。心想改天單找誰打一架,再讓她捏,就說疼得厲害,得好好捏,嘻嘻!
風逐月忽見她笑得有些壞壞,不知道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心下一慌,暗想師父笑得這般古怪,準沒什麼好事。
又過了一會,軒轅採惜忽地嘆了一口氣,讚賞道:“這南海小子修爲當真不弱,比那叔婆嫚還要高上一籌,居然可以輕鬆進入流光速度,當初姑奶奶倒還真是小瞧了他了”
“師父,這小傢伙當真是南海上人?”風逐月臉現疑惑之色。
“如假包換!”軒轅採惜斬釘截鐵地道。
“聽說他沒有八百歲也有五百歲,怎麼……”
“住口!你這死丫頭敢說下去,信不信師父把你那欠揍的小屁股給揍成兩半!”軒轅採惜嚇個半死,差點就聽到那兩個字,“人家……人家,還要嫁人呢——!”
風逐月一聽要捱揍,慌忙雙手捂著屁股作驚嚇狀。趕緊岔開話題:“他,怎麼會變這副模樣了?”
“這副模樣?早晚有一天,他會連拉尿都不知道了”軒轅採惜言至後半句,神情當中無由閃過一絲不忍。似已預見了那悽慘悲涼的一幕。
“師父,他爲何要到這流雲山來找你啊?”風逐月不解道。
軒轅採惜遠眺著鳥羣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他爲玄冰而來”
“他要玄冰做什麼啊?”風逐月刨根問道,忽然心中一動,又道:“莫非……?”
軒轅採惜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淡淡地說道:“玄冰只有一個……”
或許,在這個世代當中,只有軒轅採惜猜得出,這個叫做東野之南的小男孩爲何要來搶那塊玄冰。
……
山頂洞中,小茵悠悠醒轉。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美夢,夢到有萬丈陽光,暖暖地照著自己,師父從陽光中走來,暖暖地抱著孩童時的自己,又親又吻,而自己正甜甜蜜蜜地叫著媽媽。
然後,視線漸漸清晰,感覺漸漸靈敏。
原來,師父正抱著自己,輕吻著自己的額頭。只不知,在夢中叫媽媽,師父是不是也聽得到。
“如果有一天,師父嫁了人,你再叫媽媽好不好?不然師父會嫁不出去的”軒轅採惜語帶微嗔,心中幽怨,道不盡的疼惜。
小茵沒有羞,也沒有感到窘迫。心裡泛出甜蜜,泛出幾許憂愁,不知道那一位師孃何時才能出現在師父的生命中,
……難道還要師父再等五百年嗎?
師父好可憐!小茵哇拉一聲大哭了出來,哭得好傷心,好想好想,給師父娶個師孃回來。可是,……可是,師孃!你在哪兒啊!
原來,高處不勝寒。是因爲孤單,沒有人陪伴。
師父心中的某一大塊空缺,唯有那一個叫做師孃的活物才能填補。
……
南海上人自回到瀚海神舟的那日起便開始閉關。門中大小事務皆由千墨打理。門人紛紛猜測,是不是師祖傷勢過重,命不久已。各人心中惴惴,不知大敵何日便會來複仇,會不會血洗瀚海神舟。
而至於真情實況,自然只有南海上人心裡最爲清楚。所謂閉關,雖有療傷的成份在裡頭,實則是內心傷痛,閉門大哭罷了。
一次失敗,永遠失敗。這便是他所信奉的真理。他看得清楚,自己就算再苦苦修練百年,也不過能夠勉強與現在的軒轅採惜打個平手。可是上天,不會再借給自己百年時光了。縱然上天肯借,可軒轅採惜肯停下來等自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