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奇異的國度援助的物資,大鳳凰城肩上的擔子驟然輕省了許多。雖然仍不太好過,至少可以撐上好一段時間了。
城中的居民,包括受難的人們不知道公主走了;知道的人,沒有人願意提及,因爲心中有愧,
因爲心中有傷……
大鳳凰城依然勞累個半死,包括城主家和西陸府。天長日久,對那一段黑暗往事的恐懼,苦難中的人們漸漸淡忘,便又開始想念自己殘破的家園,
流離的人們總想家,儘管家已不再是家。
不知又過了多少日子,城中的難民越來越少,只留下大片大片的臨時建築,還在提醒著人們,什麼纔是人性的本質。
有一部分人願意,或者無奈地留在了大鳳凰城中,成了服苦的人。
富戶豪門中又多了些丫環下女;其中西陸家分到的最多。城主家沒有配給,因爲城主家一應所需皆由大鳳凰城提供,所以不合適。
餘下的人也自行或者在大鳳凰城的安排下得了些做苦工的活計,只爲三餐果腹,能有個容身之所。
漸漸地,大鳳凰城這座龐然大物,又開始正常地運轉起來。
這一段艱苦的日子總算是過去了。
方馨瘦了一大圈,可以說,若是沒有她,這一切的一切,無論財力物力以及人力等等,大鳳凰城根本無力承擔。
她雖不是聖人,但無論難民還是大鳳凰城,都應該知她這份情,至少也應該對她心存感激。單拿衛生方面來講:若非她有著此世沒有的智慧和知識,有絕大的可能性會在難民中間爆發某種或某些種疫病,甚至極有可能還會波及到本城居民。
期間幫助她最多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那一個一直以來讓她恨個半死的傢伙。那傢伙很好使喚,她張嘴,他便做事。她用腦,他便出力,而且似乎有使不完的力,並且還很聰明,無論何事一點就透。更令她滿意的是,時常還可以做她的代步工具。可上天,可落地,可做她的坐騎,可做她的飛機,偶爾,……湊巧,極度疲憊時,還做過幾回她的軟躺椅;
可唯獨,不能做她的……大炮……
以致於,每每望著他的背影,無論人場與否,那兩道熾烈的目光,無不昭示著想要把他給……吞進去的衝動。
她與那傢伙天天像是黏在一起,雖然不會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依然看得出,她家那位老哥心裡哪裡會有個好滋味,
……哥心裡酸,哥心裡苦,哥的心裡直打鼓;
哥哥心裡涼,哥哥心裡痛,哥哥心裡撓得全是洞……
而那小子的妹妹們的心裡也是酸酸溜溜,吱吱扭扭,雖說不怕會發生什麼,那是沒有鑽進方馨的心裡看,不然只怕魂也給嚇掉了。
若不是怕淳于嫣知和越離受刺激,只怕近日宇日逐星的妹妹們便會逼著他成親。萬般無奈之下也只能再忍一忍,等到他們二人慢慢從傷痛中走出來,才把婚事提上日程。
好些日子過去,淳于嫣知依然無法從悔恨自責中走出來。國後的話,如鋒銳無比的利劍,深深地刺中了她的心。原以爲給心念的人做小,只是她臨終的遺願。卻萬萬沒想到,那卻是她唯一活命的機會,甚至連她自己也沒想到那個本該如願以償的夜晚,竟是自己最後活命的機會。
如何能夠使她活下去,國後知道,國王知道,公主的丫環們也知道,唯獨公主和她家姐姐不知道。
越離的心被燒紅的熱鐵烙來烙去,似乎已沒了感覺。公主的面容像是一個風景,在心裡飄來飄去,變幻不定,一會兒變成微音,一會兒又變回公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裡面到底在想著誰,爲什麼要想著誰,爲什麼會想著誰,爲什麼沒有想著誰……
越離和淳于嫣知同室同牀,同枕共眠,只是相對無言。如兩潭死水,在孤獨和沉默中等待著投入潭中的那顆石子。
南宮聆玥和西陸方晴等一衆姑娘們什麼勸慰開導話都言盡詞焦。然任你吐詞如歌,言唱語賦,……公主,能回來嗎?
……
某日,南宮聆玥抱著一個卷軸來到淳于嫣知的房中。發現越離和淳于嫣知正對坐牀邊,低頭無言。見她進來也只是強顏作色,勉強翹了翹脣角,隨即又回覆了原來的樣貌。似乎對她手裡拿的什麼,或是對她的來意根本提不起來興致。
其實南宮聆玥也沒有什麼信心能讓二人的心情略略有一點點改變,只是今日偶然想起那可憐的公主,腦中驀然想到這一個卷軸。
南宮聆玥來到二人身前,拉過淳于嫣知的左手,輕輕把卷軸遞到她手上,無聲清了清嗓,突兀地打趣道:“欸!這可是我爹的寶貝,除了我娘可沒人看到過!”至此忽地略略壓下聲音,故作神秘地小聲道:“今天就讓你們開開眼,好叫你們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
她倒是忘了,自己早開過了眼界,飽過了眼福,不然又如何會記得自己的老爹還有此等寶貝。
怎料這兩個傢伙全無意趣,半點反應也沒有,依舊還是那副說死不活的模樣。人家滿腔熱血都涌到了臉上,卻不料竟貼上了二人的冷屁股。
淳于嫣知女兒家,心眼小,耐受不住心裡面的傷痛,失了禮數也還情有可原,沒想到越離這小子居然也連個屁都沒吱一個,實在是忒也沒有禮貌。
南宮聆玥面上有點個掛不住,氣哼哼地道:“欸!我可是冒著被我爹打死的風險才偷來給你們看的!你們可別不知好歹!”說完又狠狠地剜了二人每人一眼,嗔道:“打開了啦!”
二人見她發飆,心裡也不知該作何感想,身子很不自在地動了一下,屁股似挪非挪,像是想要聽命,卻又像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南宮聆玥一時氣結,憤憤地抓起越離的右手放到卷軸之上,正巧與淳于嫣知的左手同握在一處。
兩手相觸的瞬間,這對男女的身子觸電般地微微一顫,下意識地想要縮手。卻不知爲何,二人的左右手竟像是被某種無形的膠漆給沾在了一起,居然就這般地沒能分開。而那兩潭死水般的不動潭面,似也有隻調皮的紅蜻蜓急落疾起,點起了淺淡微暈,稍現即逝。
此對男女怯怯擡頭,弱弱地看了南宮聆玥一眼。越離愧怯低頭,而淳于嫣知略顯慌亂的眼神中則掠過幾絲哀怨。
看著了南宮聆玥那不容分說的眼神,這一男一女動作生澀緩慢地將這一幅所謂的寶貝自右向左,緩緩展開。
下一時刻,
不過將將展開四指之寬的畫面,越離的身子忽地一頓,陡然間瞠目結舌,遽然擡頭望向南宮聆玥,一臉的驚愕莫名,彷彿見到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奇詭事物!
只一霎時,魂與體,已然分離!
幾乎就在同時,淳于嫣知的身子也是劇烈地一顫,如遭電擊般,險險便脫力丟手。面上神情竟與越離如出一轍。
眉間立刻痛苦深痕,猶如烈火灼膚!
南宮聆玥見此一幕,心中略慰,眉間掠過一絲喜色,自矜道:“嚇到了吧!方馨阿姨那句話說得果然不錯,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單問你小子服不服!”
越離回目畫面,無心言語,心神已爲畫面所奪,眉頭卻是越皺越緊,面上神情也隨著畫卷寸寸展開而愈現複雜變幻之色。
畫卷才展到一半,淳于嫣知和越離同時住下了手,一時間面面相覷,一臉的難以置信。
“你……你……你……”
“我……我……我……”
這下輪到南宮聆玥皺眉了,聽不明白這對鴛鴦‘你你你我我我’地叫個什麼勁,是何意思,難不成真被這幅畫的畫工畫藝給驚著了?
只是這般大眼瞪更大的眼瞪了老半天也不見動靜,南宮聆玥又好氣又好笑,心想莫不是驚傻了?遂‘吭吭’地咳了兩聲,肅著臉假意提醒道:“還看不看了,不看我可要拿走了!”
二人這纔想起這畫才過目了一半,卻不知這另一半是不是還是這番景色。
然只這半幅畫卷,居然可以讓這對傷心人暫掩心中傷痛,心神盡爲之奪,此畫之魅力神奇處足可窺得一斑。
鴛鴦扯卷,寸寸展開。
忽地空氣一凝!時光一滯!
“妹妹!”
“公主!”
一聲尖叫,一個瞬間,屋中三人身軀劇震!
鴛鴦被這畫中人兒所驚,南宮聆玥卻是被這一驚一乍的二人所嚇。
這一個時刻,屋中的空氣徹底的凝固了。
包括,……誰的心。
這,
是一幅奇幻中的異國山水畫,像是一個夢境,又像是記憶中的幻景,卻用了超寫實的手法。
只所以說此畫像是一個夢境,是因爲這確是一幅山水畫,有遠山近峰,青蔥翠綠,近景則是近峰山腳下的青草綠地,偶有異花點綴,蜿蜒溪流,從左至右流過整幅畫面,不知從何來,又要流往何處。
山巔有七彩異鳥任意翱翔,或遠或近,或清晰或朦朧。然而,你若貼近觀瞧,又會發現,那朦朧而又流暢的異鳥身姿,隨著視線的慢慢拉近,會隨之漸漸清晰。
而夢境處在於,藍天之上竟有一座天空之城託於白雲之巔。而那座天空之城,像極了公主的宮殿。而二人尖叫的原因就在於,就在畫面的左側三分之一處的溪水的那一邊,有一顆孤單的七彩小樹,像是一把雨傘,遮在一個女子的頭頂。遠遠看去,又像一隻七彩小蘑菇,而小蘑菇下面站著的女子,如果向上伸手,便可以觸到蘑菇的菌蓋。
那是一個孤單的女子的背影,一隻手扶著小樹的樹身,正在擡頭遠望,不知是在遙望那天空之城,還是在遙望正飛翔在雲端的七彩異鳥。那鳥……像虹靈。
那女子,……是公主。
“這……怎麼可能?”越離陷入苦思,這……怎麼可能。
淳于嫣知把臉側向一邊,已是淚流滿面。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
這幅畫!……這幅畫!……
南宮聆玥被他二人給搞得有些糊塗。正因爲這畫中的女子像極了那位公主,所以今日想起她的時候才偶然想到父親的這幅畫,自己當時也有些奇怪,這背影怎麼就如此相像。不過這畫太過夢幻,顯然不是實景,或許這女子是這作畫者的夢中情人,只是與公主有些相像而已。也沒多想,雖然自己對畫藝一竅不通,感觀上講,似乎這人手藝並不在越離之下,這纔想起拿來讓他們二人開開眼,轉移一下他們的視線,看能否稍解他們內心的苦楚。單是她這份良苦用心,想來這對鴛鴦也該知她這份情纔是。
“這幅畫……至少也有十五年……”越離低聲自語,苦苦思索,眉間的不解之色越來越重“這怎麼可能……!”
南宮聆玥驚佩他的眼毒,居然連成畫的年份都看得如此精準。老爹說十五年前,機緣巧合之下,在一處神秘山谷中碰到一個神秘的神秘人正在創作此畫。
那人獨居寂寞,南宮棲鳳暗生同病之感,遂在谷中相陪幾日,也算結識一位朋友,倒是志趣相投,頗爲投緣。末了那人以畫相贈,只是臨別之前再三叮囑,千萬莫要將此畫示人,直到再見之日。
只是南宮棲鳳自那日一別,再未曾見到過那個神秘畫師。回到家中自然小心保管,暗暗地隱藏,只是時常耐受不住這畫的引誘,便會趁著四下無人偷偷回房,關門閉窗,從牀下暗格中取出此畫細細觀瞧。倒像是偷行茍且之事一般見不得光。
後來風逐月發覺他不太對勁,常常鬼鬼祟祟回房,而且一呆就是一兩個時辰,乃至後來更是愈加離譜,居然一呆就是多半日。問他又不說,總是含糊其詞,顧左右而言他。什麼困了,累了,練功云云。
風逐月疑心生暗鬼,暗想他該不會竟是金屋藏嬌?某次假裝出門,約摸著某偷正‘水深火熱’之時,偷偷遁回,極力隱藏內息悄悄回房,卻不料這貨竟是渾然不覺身後來人,風逐月何時竟已站在了他的身後,居然毫無所覺。
這一幕把風逐月看傻了眼,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夫君——這一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居然已是魂遊象外,正對著畫中的女子……意淫?
而那畫中的女子,其非就是……她?!
好一個南宮棲鳳!大騙子!
風逐月好不氣惱,如何不憤!七竅生煙之際,悄悄退出房門。
頓住腳步之後,風逐月故意弄出好大的動靜,然後就聽屋內撲撲騰騰慌亂一陣,之後又窸窸窣窣好一會兒。南宮棲鳳慌慌張張地從內室當中躥出,卻撞見自己的月妹正站在門內,虎目圓睜,緊咬的玉齒虛掩在微顫的淡淡紅脣中,淚水在眶眶裡面直打轉。
這貨果然不實誠,心中有鬼,目光左忽右閃,還腆著張老臉虛意問道:“月妹……怎麼了,你怎麼回來這麼快?”
妹妹好傷心,後果很嚴重!
盛怒之下自然是一頓好揍!而且還是一邊大哭一邊狠揍,直到把這貨給揍成了豬頭。
不料這貨滿嘴熱鑄的鐵齒銅牙——咬死了口什麼也不說。似乎竟抱著必死的決心,寧肯被妹妹揍死,決不違背自己的承諾!
不知多久之後,妹妹打累了,兩手發酸。胸口一起一伏,喘得厲害。
末了風逐月拿他沒有辦法,看他鼻青臉腫模樣,不捨得再揍他,心裡好難過好難過,哭哭啼啼地吼道:“你忘不了她,我不怪你,可你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
南宮棲鳳這纔回過味來,心裡琢磨著:莫非……我這挨的竟是另一頓揍?又一思忖,果然便是如此了,至此膽子也稍稍大了起來,腆臉靠前,瞇眼咧嘴,試探道:“月妹,莫非你竟聽信了什麼謠言?”
“你!……你心裡果然有鬼!”風逐月聽出試探味道,心裡更加確信他心裡有事,果然還是與她……
他心裡是有事,確也忘不了她,永遠也忘不了。不過此番卻是捱了一頓巧揍,此心事非彼心事,一碼須歸一碼,絕不可混爲一談。
南宮棲鳳算是整明白了,
——她這是借題發揮。明知自己忘不了她,心裡積醋成火,不發不快;內心的背叛,就用皮肉來還!
“月妹,……你明知我忘不了她,我也從未瞞著你”瞇著睜不開的豬眼從縫隙裡望著自己的妹妹,悲聲道:“爲什麼,你竟不肯信我?”
“信你?!我信你個大頭鬼~!”甩手一個漂亮的弧線,對應著一個脆亮的耳光,一臉的青腫又疊加了一個紫紅的嬌小掌印,……這叫有聲有色。
其實,南宮棲鳳就算是把她娶回來,虎妹妹也不會傷心到如此地步。相反,她的心裡反而會略略好過些,實實在在,在她的心裡,對於那一個哥哥忘不掉的她,總有些道不清楚的心疼。
只是,你爲何要騙我?
“我南宮棲鳳雖算不得什麼頂天立地之人,卻也從不曾違背誓言,既然你信不過爲夫,我自也無話可說!”南宮棲鳳被揍得鼻青臉腫,嘴角也滲出一道血絲,一股無名之火堪堪便要涌將出來,只是看著妹子傷心流淚模樣,一個不忍心又按捺下去。此時見這蠻婦實在無可理喻,氣哼一聲,轉身便欲回內室。
不料才跨出兩步,身後已然怒不可遏:“南宮棲鳳!你好絕情啊!……玥兒才兩歲,你!……居然這般對我……嗚嗚……”
撲騰一聲,身後之人跌坐於地,已屈不成聲。南宮棲鳳割心,慌了手腳,滿腔的怒火頃刻間都打回了姥孃舅家。趕緊轉過去弓身去抱她。
雙手才觸及虎妹胸側,不料虎口大張,當口咬向薄情漢左前臂,竟是迅雷不及掩耳,咬他個猝不及防。
再說,這節骨眼兒上,他哪裡會防,又哪裡敢防。咬便咬了,忍著就是,反正也都咬皮實了,無非是雪上蓋霜——眼瞅著也無甚區別。
倒是這妹子咬來咬去,只覺兩腮發酸,口水流溼了壞人手臂,下口還得掌握著輕重深淺,更惱火處,這壞人也不呼痛,還不肯求饒,跟個木頭似的,這一口惡氣端得是不減反增。惱恨升騰處惡狠狠地把那雙假惺惺伸來的手臂一推,指著他的鼻尖大吼道:“別碰我——!你這負心薄涼之人!虧我這般信任你,把自己全然託付於你,可笑我一廂情願,被人戲弄於股掌之間!”忽地神色一黯,低頭垂淚啼啼而哭:“想我夙興夜寐一心持家,還要幫人打理城中事務”至此又擡梨雨淚眼,狠狠剜了那薄情漢一道“心甘情願十月懷胎,受盡產難之苦,爲人生女,茹苦含辛,而今,女兒已經兩歲,那人見我再無可用之處,便刻意冷落,如棄置厭履敗屣!”淚目再瞪:“我真蠢哪!居然瞎了眼,沒看出來那人暗中與人私會。可憐我一顆真心,……全餵給了白眼狼!”
白眼狼三字特別重,一雙虎目憤恨無比地盯著白眼狼,一顆心又往下沉了幾分,越想越覺著自己所言甚是,心中傷痛加劇,淚水嘩啦啦地又涌了出來。
說到底,這番話水分頗豐,想那南宮棲鳳自打成親之日便把這妹子捧在手心,哪裡肯讓她受什麼苦。當然,十月懷胎那段倒是真人真事,南宮棲鳳也沒法子替她,否則只怕公雞也會下蛋了。
一番言語,打得南宮棲鳳像是落了敗的鬥雞,直感覺慚愧至極負人良多。情不自禁地伸手又抱,那妹子死賴在地上不起,拼命掙扎捶打,無奈熊人力大,咬又咬不動。掙扎一番,徒勞無功,只能束手就抱,眼睜睜看著壞人把自己提離了地面鉗入懷中。更可恨處,還要被這惡人像豬拱白菜般地磨鬢擦臉,拱來拱去,把僅剩的幾分力氣和怒氣也給他拱沒了。
怒氣被豬頭拱散,只餘下那份無力的的恨意,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最終,化爲無形。
……
家教後,內室中,
一番長長的狂雲驟雨過罷,哥與妹暫時重修於好。
……只是還沒有翻篇。
風逐月雙目噙淚,伏在丈夫胸口。良久,她幽幽地道:“哥——,你是不是想娶她”
好一會兒,南宮棲鳳低聲嗯了一聲。
“那就不要藏著了”風逐月淚水流出,滾落在他的胸口,卻不停留,復又流進她的鬢髮間。
“什……什麼啊”南宮棲鳳不解,以爲她是指藏在心裡面的那份情。可是她明明都知道啊?
風逐月本欲坦白從寬,真的就答應了他。卻不想激情過後,又白白讓這白白大眼的大白狼吃了一頓白食,而且還是大餐。
情感中的悲哀,至大莫過於心死,不過風逐月距此還差了兩小步。然這飽餐一頓的白毛白眼的大灰狼,只怕離作死還有蟬翼那麼厚一個距離。
“哥——”風逐月聲音幽幽而幽遠,幽深而幽暗,“你是不是非看著妹妹躺進棺材你才笑得出來啊”
“月妹!”一聲厲喝,南宮棲鳳翻身死死將她抱住,狠狠地勒緊,怒聲斥問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風逐月淚光冰冷,晶光如霜打在南宮棲鳳的臉上,落進他的眼睛裡。她冷冷地道:“妹妹有一種被哥哥侮辱的感覺……”
恨意襲來,南宮棲鳳心中一片凜寒,然心中已然暴怒,他猛然加力收緊雙臂,瘋狂地搖晃著風逐月那纖柔嬌弱的身子,嘶聲吼叫道:“求求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暴嘯如雷,驟風又起!狂雨又一次地蹂躪著幾不能再禁風雨的嬌弱大地。風雨雷電中有一個聲音嚎叫著呼求道:“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我!……”
嬌弱的大地不堪重負,無力迴應他的問題……
不知何時,風停了,雨住了,黑雲依舊壓頂。
“這間屋子……裡面,可還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嗎?”風逐月不太能喘過氣來,身上彷彿壓了一座大山。
南宮棲鳳一凜,心裡忽地發虛,一時語塞,手上的力道無意識地竟鬆了幾分,半晌才小意試探道:“月妹……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啊?”
“她……很美吧”風逐月面露冰寒的譏誚,不答反問道。
“她……?”南宮棲鳳頭上起霧,心中嘀咕,不知所謂。
“誰能想到,堂堂南宮劍聖暗下里竟是一個淫褻之徒,成天躲藏在見不得光的地方,對著美人的背影意淫……”風逐月說完這話,冷笑了兩聲,斜乜著眼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輕蔑嘲諷之意。而更深的地方,卻是無盡的傷痛。
此話若再聽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南宮劍聖只怕要改稱南宮棒槌了。這貨囁嚅了半天,終於還是心中一嘆,暗道:蒙面老兄,不是南宮某人不守承諾,實在是被我這妹子捉……不,無意中給撞見了,這可是作不得數啊。
當下再不敢遮瞞,於是將那段奇遇一五一十地道給了風逐月。當然,間中免不了添加了些調味料,只當是潤色。卻不想料加得有些多,奇幻色彩過濃,反而弄巧成拙。
這虎妹聰明著,哪裡那般容易糊弄。一雙靈動大眼晶晶晃晃,直直盯著他的眼睛,意思說:“再編!可勁編!好好編!編圓了!”
任你巧舌如簧天花亂墜,額頭上貼著騙子的標籤,這偷看美人屁股的罪名算是坐實了。風逐月也算是歪打正著,剛開始南宮棲鳳的的確確是被這畫的妙藝奇技所吸引,漸漸地,浸淫日久,不知不覺間,這目光中的顏色便失了原來的味道,再後來就‘實至名歸’了。
唯一不同之處在於,妹妹以爲畫中人是她,而他卻不知道畫中人是誰。後來這貨又捱了頓揍,虎妹妹才搞清楚,畫中女子竟是另有其人!
虎妹大驚!且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的哥哥自何時起金屋藏嬌自己竟渾然無覺!
且以畫定情,卻是不敢露臉。這女子姓什名誰?生得什麼模樣?是否人婦?什麼身份?……
最重要的——金屋在哪兒?!
一連串的疑問亟待解決,要麼快刀斬亂麻,實在沒轍也只能娶回家來,免得這恨死人的壞蛋負了誰家的姑娘,一個想不開再尋了短見。
免不了又是一頓好揍,只是揍來揍去,這豬頭上卻像是長了兩片鴨子嘴,矢口否認不說,還一副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臭硬模樣。
風逐月急得火灼,火種難熄之下,隔三岔五一個不小心便會爆燃起來,
再揍!……
就這般燃了揍,揍了燃。最終屁沒揍出半個,這威卻是立下了。可憐這堂堂一城之主,成天鼻青臉腫示人,今日跌倒摔了一跤,明日一個不小心撞上了南牆,後來編無可編,某日突然靈光一閃,說是被驢給踢了。
城中百姓一聽,也成!還算城主老兄有幾分心眼兒,能掂量出個輕重緩急。居然編了這麼個離奇荒謬的故事來維護母城主的清譽,也算是有心了。
於是熟人碰面打招呼不再是互問“你吃了嗎?”而是互相調侃說‘你今日被驢踢了嗎?’會心一笑,輕鬆愉快,一日好心情!
江湖中人相聚閒談,誰不向側拱手,佩讚一聲母城主威名。只道這位紫衣仙子風逐月實乃萬年難遇之奇女子,教夫有方,實可封聖,封碑立傳不足已彰顯仙子之榮,世代頌讚方得見聖女萬古流芳……
在民間,母城主之威名老少通吃,若你敢爲老不尊,只需附耳提及母城主,擔保你還未轉過念想,便就此蹬腿瞪眼與世長辭。至於少小孩童,若是膽敢不服管教,那也不打緊,母城主之威名隨時隨地都可以拿過來用上一用,擔保你整晚惡夢連連。次日醒來再不敢一哭二鬧三尿尿。
不是有句諺語嗎:母城主一來,童尿立止!
當然,諺語事真,其餘大水,不過戲謔爾爾,止增笑談罷了。
時日久了,母城主不見誰家姑娘上門糾纏,亦不見有人上門憑腹逼婚,心裡的石頭纔算慢慢落了地。再往後也不見有人帶著私子來府上給孩子認爹,這纔將信將疑,以爲或者是真的錯怪了哥哥。
不過,懲罰還是可以有滴!
那幅美人背影圖被心機女掛在牀頭,只要南宮城主膽敢無意間瞥上哪怕一小眼,自然免不了被按在牀上‘修理一通’。
久而久之,朽木也雕琢成器。南宮城主成功戒掉了畫癮,再不會被這惑人心志的魔畫擾亂心神,可喜可賀。
妹妹錯怪哥哥,心裡有愧,漸漸地有些怕他,至於怕什麼,說不上來,就是怕他。不變的卻有一樣:這修理之功不能丟,似乎還上了癮。
爲了給哥哥討回公道,妹妹有云:要麼你修理我,要麼我被你修理,沒有第三選擇!
這換湯不換藥的戲碼,實則是古人口中的糖衣炮彈,聞著香,吃著甜,吞進肚裡就玩完。
修理妹妹的事常有,而修理完還能不扶著門框出去的時候卻不常有。
所以,那幅畫……妹妹可不捨得把她給摘下來。
所以,南宮聆玥纔能有幸看到她……
南宮聆玥終於知道,畫中的女子就是公主。只是不太肯定,畢竟只是背影,而這畫境又過於不真實,好像只是一個夢境。
“你如何看出這畫中的女子就是公主?”南宮聆玥瞥了一眼越離,轉而注目畫中女子,不解地問。
越離並不擡眼看她,視線依舊停留在畫面之上,片刻之後,他忽然低沉著聲音道:“這是公主的國度,那天空之城是公主的宮殿,那飛鳥名叫虹靈,是異世界的靈鳥,只有在公主的國度裡才能看得到。那山名叫七彩虹,有一扇通往異世界的門,那是……公主……最喜歡的地方……”越離雙脣劇顫,再說不下去。
公主——這個與他只有兩面之緣的女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別離時不曾揮動衣袖,卻帶走了他內心深處,靈魂中的某個部分。
世間女子,百惠方馨,千柔成媚,秀外慧中,純善致美,縹緲畫中以至完全。
可傷了的……又是誰的心?
別離痛,憂思夢,人在天邊。
夢中千語,對畫無言,來世永隔塵凡。
國後說的沒錯,那是公主最喜歡的地方,也會把她葬在那裡。她還說:如果你們願意,請別讓她孤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