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淵城佔地極廣,規模之大,絕不遜於大鳳凰城。城中人口約有七十萬,是天淵城這一門派的總堂之所在,而這一響噹噹的門派,也是天淵城唯一勢力存在。所以,除了門中修道之人,無人能夠穿越那天淵之門。故此,淵門另一端的世界,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天地,恐怕城中絕大部分普通百姓,終其一生也無幸見識一眼。以至於在城中居民眼裡,深淵之下的世界,僅僅只不過相當於一個可聞而不可及的傳說而已。
此端世界與深淵另一端所最大的不同在於,除了這方圓三千里的錦繡山川平原,其外圍全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而那浩瀚無垠的大海,海水居然不是鹹的,並且是可以直接舀來飲用的。爲此天淵城方面也曾多方多次乃至多年,深入到大海至深之處去尋找新的大陸。結果到頭來,除了零星的海島和諸多的各色海魚海鳥和千奇百怪的海獸以及海妖之外,唯一的結論便是,我們這塊陸地正飄浮在一個懸浮於虛空之中的水球之上。
這也成了天淵城的一個心結。
與其說是心結,不如說是重擔。天淵城的當家人,某一時期起,相當於世界之王的歷任天淵城門主,無不是對此憂心忡忡。所以便不難理解,他們爲何要想方設法甚至不擇手段地想要在另一個世界站穩腳跟。只是,如果他們若是知道了那另一個世界的真相之後,不知道又會作何感想。
說來這天淵城的淵源,也只是傳說有一對修道之侶,在一神密地方無意間得了古人的智慧,開啓這天淵之門,發現如此天地,實煥然之世界,宜居宜修,便定居於此。於是從二人一世界發展到如今的局面。但並非這城中都是一人的後代,因爲這其中有進也有出,只是娶進來的人,即便是修道中人,若是沒有天淵城門中密傳的口令密語,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通過那一道,也是唯一一道與另一個世界相連的淵門通路,再回去原來的地方。而對於嫁出去的人,則戒規更加嚴格,普通人若想嫁出倒也簡單,自然天淵城也樂意勞駕把你送去大平原之地,並給你找個合適的人家。只是臨進深淵之前,必然會把你裝進一個漆黑的箱子裡,除了透氣之外,便是兩眼一抹黑,什麼也看不到,然後,那就然後了。可是對於天淵城一派,則是隻進不出,任何人也休想破了戒律門規,就連門主的女兒也不例外。
而剛剛飛進城的這一男一女,其中的紅衣女子,便是門主蕭紇遇的女兒,前不綴姓,單單取名:微音。
這清麗不可方物的女子,人如其名,柔聲細語,皆因她是一個溫柔而又心地善良的女子。言談吐氣之間,自有淡淡芬芳,卻又不似花香,若是一個男子在她周身五尺之內與她交談,倘使定力稍欠,便會在不覺間,迷醉於這淡淡的幽香之中……
天淵城總堂
大殿之內,主座之上坐著一位溫文儒雅的中年男子,白面無鬚,面趨大衆,卻自有一股極與衆不同且不怒而威的氣勢,尤其眉宇神情之間,無不自然流露出睥睨天下之威勢。讓人一眼便能看出,這——是一位人上之人。
而下手依次落座的,也都個個氣宇不凡,無論白髮中年,盡皆如此,顯然在武學修道一途,皆有大成,想必也是門中長老首座之類的人物。
青衣男子和紅衣女子——也就是微音,正站在衆人中間。行禮已畢,青衣男子正色恭敬道:“師父,此事果然如您所料,那仇歿魚沒釣到,居然連餌也丟了”說著還微偏轉頭,有意無意向身旁的微音看了一眼。
微音低頭不語,面色稍沉,顯然並不喜悅此等江湖兇險惡事。
這些個動作神情自然被蕭紇遇看得一清二楚,雖然早料想到那仇歿十有八九會失手,但此刻聽得此言卻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兒意外。他料到南宮棲鳳會有後手,卻不料他竟是親自出手相救,似乎是把家人安危竟置於不顧,這其中後手,縱然睿智如他,一時竟也是沒有半分頭緒。
此時就見他面色平淡,似乎也不爲所動,目光落在女兒的臉上,便立時趨於柔和,微笑著喚她道:“音兒,過來”
“是,爹”微音輕輕應了一聲,依然是低著頭,不緊不慢走到蕭紇遇座邊站定。
蕭紇遇滿臉慈色,輕輕撫了撫女兒的頭髮,又捏了捏她的臉蛋兒,一顆心給她攫去了大半。他艱難正神,轉過頭正色道:“仇歿雖然心機深沉,且手段卑劣,但他野心太大,難免急功近利顧此失彼”之後他又頓了頓,深邃的眼眸深處似有一道光芒一閃而過,略微皺了一下眉,道:“不過南宮棲鳳那邊,你還要多加留意,聽說他身邊多了一個年輕高手,武功修爲極高,你還要萬事多加小心纔是”
“是,師父”青衣男子低頭拱手恭敬應聲道,其間又不自覺地向微音處看了一眼,只是眼神之中,似有複雜神色。
又商議一陣,衆人散去,只餘下蕭紇遇父女。
蕭紇遇撫了撫女兒的頭髮,柔和著聲音道:“爹有一事想不明白,你爲何會看上一個不會武功的畫匠小子,更何況人家還有了枕邊人”言至此處,蕭紇遇由衷喟嘆,一時唏噓,良久才道:“你可知道那淳于嫣知身後牽連甚廣,只怕日後是敵非友,難道你師兄還不夠好嗎?”
女兒沉默不語,卻是滿眼的心事,蕭紇遇看在眼中,再又輕輕嘆息一聲,默默擡頭望向門外,似乎也心事浮心。
半晌,他似想起了什麼,氣結苦笑,忽然感慨道:“你師兄也是!居然看上了那淳于嫣知,你們兩人!還真是我的冤家啊!”他說出這話,似乎也挑起了心中對這兩個忤逆之子的恨意,但話裡話外,這恨意當中,所含最多的,還是疼惜與不捨。
良久,他忽地嗐然嘆氣,緩緩地道:“你也知道,咱們生活在這水球之上,指不定哪天便掉了下去,爹也是爲咱們前方路途著想,再說咱們本就屬於天淵的另一邊,回去也是理所當然。可是……可是他們卻不願給咱們活路啊,爹強捏你們二人是爹不好,爹知道你不喜歡你師兄的行事方式,可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爹,你別說了,女兒聽你的就是”微音怔怔流淚,滿腹的委屈,終究化成了這一句話。
父女二人一時陷入沉默。
好一會兒,蕭紇遇終於還是開口道:“如今,爹只怕也強求不來了,若是你們悔恨終生,爹交瘁心力爲別人做這嫁衣,又有何意義。只是聽爹一句話,你若真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且等到咱們回到那邊如何?”蕭紇遇言畢又是一陣嘆息。也許,只有在妻子和女兒面前,他……纔是自己吧。
微音默默點了點頭,悽美容顏微有些蒼白,唯獨沒有半分喜色,依然面色凝重,想來這條情感之路,也是坎坷艱辛,真心的不好走……
是夜,卻不甚黑暗,很短,卻很漫長。夜空中有兩個好大好圓的月亮,一個較大另一個小一些。
微音站在大海邊,深望著海面上那個大大的月亮,怔怔出神。好久好久,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輕聲低語道:“月兒啊,你可知道我的心……”
這些話,連她自己也早已記不清,到底對著月亮,說了多少遍。她緩緩擡頭,明眸中有月光閃動。
是淚嗎?或者,是那個小月亮的影子?
“你知道嗎?”她幽幽地問
明眸中的月亮,從眶中滑出,留連在腮邊,不捨中,悄悄滴落。
越離,我喜歡你……
……
孤獨的夜,是否有人,在對不同的人,問同樣的問題?
那遠方海岸邊的青衣男子啊!
你……又在思念誰?你對著月亮喃喃低語,可是在問它同樣的問題嗎?
爲何你的眉頭緊鎖,誰才能爲你解憂?你是否知道,你夢中的那個女子,此一時,也許正與他人輾轉纏綿?
那望著月亮的女子啊,你,……可也知道嗎?
纏綿中的人兒啊,你們可能聽到,在天河的那一邊,那一雙月亮,對你的思念?它所發出的光輝,能否穿越那億萬光年的銀河,化作深深思念的低語,猶響在你的耳畔?
可是,喜歡你,是誰的錯?
是誰,傷了誰的心?
走了不該走的路,便是錯嗎?
良善的人兒總傷心
因爲,你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