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玉跟著虞美人逛了許久,卻也看出她的心思不在遊玩上,擡眸處,竟是右丞府的大門。
原是想念親人了,馨玉忍不住笑了笑,想起某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裡見到。
虞美人在原地躊躇了一會,不料身後的人已經(jīng)看出了她的心思。
“主子是不是在猶豫,自己該不該進(jìn)去?!?
“你又說錯話了?!?
虞美人轉(zhuǎn)過身:“出宮之前本宮說的話你忘記了嗎,本宮說過,出了宮你便是主子,而我是奴才?!?
“那好。”
馨玉反而笑得更深:“既然我是主子,那麼說的話你一定會聽的對不對?”
“恩?!?
虞美人點點頭,並未多想那話中的深意,卻見馨玉清了清嗓子,很認(rèn)真的開口:“那麼我命令你,現(xiàn)在就去見一見右丞大人,還有右丞夫人。”
虞美人一時間愣住,沒有想到對方藉著她話中的漏洞,下了這樣一個命令,立即伸手打了對方的頭,罵道:“好你個小蹄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找打你!”
虞美人罵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聲音略微柔和:“謝謝你,馨玉。”
聽到這句話,馨玉也有些動容,卻只是嚷嚷道:“好啦好啦,娘娘,我們的時間有限,既然來了就去見一下自己的親人,馨玉這一輩子最想做的事就是一家團(tuán)聚,可惜,馨玉沒有娘娘這般好命,娘娘若是還有機會,就不要錯過了?!?
“因爲(wèi)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一生?!?
聽完這段話,虞美人也不再矯情,點了下頭,轉(zhuǎn)身走向右丞府,手指還未觸到大門,只聽“嘎吱”一聲,那大門已經(jīng)被人從裡面打開。
四目相對,虞美人嚥了下口水,看著婦人有些歲月痕跡的臉,看著她眼中的不可置信,脣邊微微一揚,她開口,喚了一聲:“娘?!?
蔚芳兒看著這張記憶中仍舊青澀的女子的臉,她的兩鬢已經(jīng)在等待中染白,她一直在等虞美人的消息,等她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的歸來。
“美人,娘,對不起你。”
這句話她憋了太久,終於還是說出了口。
“怎麼會,娘怎麼會對不起我,小時候娘總是把最好的給我,娘總是縱容我,甚至覺得,這天下間只有母儀天下才能與我匹配。”
虞美人的話,翻開了蔚芳兒一直愧疚的記憶,她確實真心,卻也有另一番目的,卻不想她竟然是親手毀了這個孩子一生的人,她有多想要告訴她她所做的錯事,只是她還是不敢,她怕看見的是她眼底深深的責(zé)備,恨意,和絕望。
可是,她也絕對不能允許違背倫常的事情發(fā)生在這個孩子身上。
“美人,聽孃的話,離開這裡,離開皇宮,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永遠(yuǎn)不要回來,如果你還聽孃的話?!?
“爲(wèi)什麼?”
虞美人百思不解,她見到蔚芳兒的第一句話,竟是要她逃。
“娘,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皇貴妃了,只差一步就能夠母儀天下了,娘,你不是最希望女兒能夠穿上那身鳳冠霞披的嗎?”
“不是?!?
蔚芳兒拼命的搖頭:“美人,你聽娘說,娘錯了,娘真的錯了。娘只是希望能夠幫你得到本該屬於你的一切,卻不想錯的這麼深。”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虞美人想要伸手去拉蔚芳兒的手臂,卻被她伸手推開,像是被人麼驚倒,近乎撕心力竭的瞪著她,然後用力的說出:“你現(xiàn)在還不明白什麼,你知不知道,你跟皇上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跟那條蚯蚓是不可能的,原來連她的孃親都知道。
虞美人慘笑:“是,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蔚芳兒有些惶恐,伸手握住虞美人的手臂:“你告訴娘,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在他眼裡只不是一個的替身,又怎麼可能會有結(jié)局?”
原來如此,原來她並不知道,蔚芳兒鬆了口氣,緊接著又不安起來,剛想開口,卻被裡面的聲音打斷。
“發(fā)生什麼事了?”
虞美人擡頭看向蔚芳兒的身後,在與虞沐陽視線相對的那刻,心中的歡喜及心酸一痛涌了出來。
“美人?”
虞美人推開蔚芳兒的手臂,走向說話的中年男子,然後伸出手臂,抱住虞沐陽:“爹,美人好想您?!?
“傻孩子。”
虞沐陽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虞美人的頭,然後推開她仔細(xì)的打量了一番。
“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好在皇上對你好,我聽說你的身子不好,怎麼不在宮裡好好呆著,卻要到處亂跑?!?
“想爹了,就出來了,等下就回去?!?
“想爹的話,憑太皇太后對你的寵愛和你現(xiàn)在的地位可以宣召爹進(jìn)宮,你出事的時候你爹一把老骨頭可是沒少爲(wèi)你操心,你這樣隨便跑出來,要是出了什麼事,可讓爹怎麼辦?”
虞美人心裡一暖,忍不住拉住虞沐陽的手臂,就像小時候那般撒嬌:“我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不過我倒是擔(dān)心你和娘,太皇天后並不是像你們所看到的那樣,她對我心裡多少有些忌憚,而且她已經(jīng)知道我?guī)椭菞l蚯蚓殘害父兄的事情,所以爹,你平日裡一定要小心?!?
“原來如此?!?
虞沐陽背上滲出一股涼氣,應(yīng)聲道:“你冒險出來就是爲(wèi)了這事,爹會注意的,你也要小心,早些回去,免得讓人抓住把柄,再生事端。”
虞美人點點頭,並不做過多解釋,雖然心中還是不捨,但她知道越留在這裡她就會越難以離開,路過蔚芳兒身邊的時候,她隱隱感覺到蔚芳兒的身子再抖,似乎在害怕什麼。
或許是在爲(wèi)她和北丘尹的事情擔(dān)心,虞美人心生不忍,但也不敢再做停留,轉(zhuǎn)身朝著馨玉的方向走去。
擦了擦臉上的潮溼,她拽著馨玉便要離開。
馨玉知道她心中的不捨,沒有多言,任由她拽著,走了很遠(yuǎn),才感覺她身形顫了顫,擡起頭,望向天空的方向。
看著天,眼淚就會流進(jìn)肚子裡,這樣,卻會更加苦澀。
轉(zhuǎn)過身的時候,虞美人已經(jīng)恢復(fù)了最初的沉靜,目露柔光,看著她開口,聲音還能聽出一分沙啞:“走吧,我們現(xiàn)在去見該見的人?!?
馨玉沒有多言,並肩走到她的身旁,朝著那煙花之地的方向走去。
所謂煙花之地,不過是女子靠姿色賣笑,一夕歡好的場所,虞美人剛剛走了進(jìn)去,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脂粉味和酒水的味道。
著古代的風(fēng)月場所還真是不如現(xiàn)代那般,只讓人覺得俗性。
虞美人還記得前世看的那些書籍,青樓女子不過是被現(xiàn)狀所迫,纔會賣笑賣藝乃至賣身,這青樓也是獨有一番味道。
可惜現(xiàn)實的確與書中相差太遠(yuǎn),那些個在周圍賣弄風(fēng)騷的女子,聽聲音銷魂,但看起來卻也低俗。
虞美人避開人多的地方,便見一老鴇模樣的婦人迎面走了,她立即退後站到馨玉的身後。
“哎呦,這位公子好面生啊,應(yīng)該是從未見過,不知相中了哪位姑娘?”
那老鴇說完,馨玉已經(jīng)淡淡笑開:“本公子今日來此地,無關(guān)風(fēng)月,只是聽說貴青樓的顰黛姑娘,她的琴技可是出了名的,不知可否給本公子引見一下?”
“原來竟是個雅興的主?!?
老鴇掩面一笑,卻也不應(yīng),只道:“不過我們這顰黛姑娘眼見可高著呢,不是媽媽我一句話說了算的。”
這句話一出,虞美人自是知道她想要什麼,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順手塞到那老鴇手中,低頭笑著說:“媽媽放心,我們家公子可也是挑人的主,眼見不高的哪裡能看得上?!?
老鴇原本還有話想說,誰知一看到那銀票上的數(shù)字,立刻嚥了口水下肚:“這位公子還真是會說話,公子放心,這顰黛姑娘,一定會將公子伺候的好好的?!?
老鴇說著,伸手招來一人,吩咐道:“去,讓顰黛姑娘準(zhǔn)備一下接客,然後再帶這兩位公子上去?!?
老鴇說完,衝著她們奴媚的笑著,眼睛擠成了一堆,似乎又看到了什麼熟人,客氣道:“兩位公子稍等片刻,一會自會有人來接兩位公子去顰黛姑娘那,媽媽我就不打擾兩位了,免得擾了兩位的雅興?!?
還算是有點自知之名,虞美人看著邊扭邊遠(yuǎn)去的老鴇,伸手拍了拍馨玉的肩膀,靠在她的耳邊說道:“你說那個顰黛會不會也如這個女人一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媚術(shù)?只是不同人用會有不同的效果?!?
虞美人的話,讓馨玉忍俊不禁起來,她自己想想也笑起來,卻聽後面似有人走過來。
轉(zhuǎn)過身,是剛纔那人,面上堆了笑容:“兩位公子這邊請?!?
二人點點頭,跟著那人上了樓,繞了一路,總算在一個稍微清淨(jìng)的房間外面停下。
“我就帶二位到這裡,顰黛姑娘就在裡面,二位自行進(jìn)去就行?!?
那小哥說完,轉(zhuǎn)身便走,盯了許久,虞美人轉(zhuǎn)身,同馨玉對視一下,然後伸出手敲了敲門。
沒有回答,但突然間屋內(nèi)傳來一陣琴音,那琴音平緩而動人,似有親近之意。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琴音會客,表達(dá)友好之意。
虞美人笑了笑,伸手推門而入,順勢拉著馨玉一同跌撞進(jìn)來。
簾幔之後,隱隱有佳人身影,虞美人走了進(jìn)去,見那女子大約二十些許的芳齡,指尖靈活的在琴絃上躍動,白衣如雪般散落地上,髮鬢只斜插了一隻碧玉,正閉著眼睛,白皙乾淨(jìng)的面容,這般看去倒也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
“姑娘可是顰黛?”
馨玉出聲問了一句,卻見那女子依舊閉著眼,並不去答,像是沒有聽見一般,馨玉以爲(wèi)剛剛自己的聲音太小,便又大聲問了一句。
“姑娘可是顰黛?!?
沉靜如水,紋絲不動,虞美人也覺得特別,不由笑著出聲。
“不知姑娘可還曾記得禮部侍郎榮肖家的二姑娘?!?
這一句話雖輕,但卻瞬間擾亂了一池秋水,只見那彈琴的女子手指一跳,竟然彈錯了一音,錯一音便也是滿盤皆輸,那女子眉心一緊,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