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他凝眉,轉而又問:“你都聽到了什麼?”
淺夏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好意思,耽誤王爺談正事,嬪妾這就告退。”
她的眼圈通紅,聲音裡都帶著顫抖,顯然該不該聽到的都聽到了。
李軒昊狹長鳳眸微瞇,臉色陰沉:“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樣?”她突然拔高了音量,雙肩都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李軒昊,你知道剖開胸膛,坦誠的把心奉出去,眼睜睜看著人踐踏是什麼感覺嗎?”
她悽苦一笑,雙眼直視著他陰寒的臉:“謝謝你讓我有被利用的價值!”
說完,轉身踉蹌離開。
李軒昊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終究還是落個虛空。不是不以爲意嗎,爲何心還會痛。
有些事情,真相遠遠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從房間裡衝出來的血煞眼見靖王妃一步三晃著離開,請示王爺:“屬下追上去解釋清楚?”
靖王深吸一口氣,擺擺手,“算了,讓丁毅去吧。”
一道身影迅速湮滅在夜色中,以神鬼不知的速度接近淺夏。
沉浸在無邊傷痛中的淺夏尤不自覺。
她纔剛剛確定自己是真心喜歡他的,她剛剛還無比堅信他也是同樣喜歡自己的,現實還真是諷刺,白天她用來說血煞的話,此時無一不應驗在自己身上。
而且更赤|裸 ,更鮮血淋漓。
站在長街之上,淺夏有些茫然,偌大一個懷川,沒有她的安身之地,不僅身無處安放,心更加無處安放。
驀然想起,那一日她走失在遙京城,李軒昊結傾城之兵尋找自己,心就是在那一天陷落的吧。
靖王,你謀算人心,果然好手段!
漫無目的的走在燈火闌珊處,南疆彷彿沒有盡頭的雨落在眉宇發間。
他溫柔的手曾經 親自擦乾她的發,動作生疏,卻無限溫存。
其實何必呢,既然不喜歡,又何必強迫自己去做,你只要說你需要太兮山的勢力 ,她肯定會勸說百里溪幫忙的啊。
指甲劃過掌心落下殷紅血跡,與落下來的雨水混進泥裡,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冰冷一片。
靠著橋頭石柱,她緩緩蹲下身,雙臂緊緊圈住自己。
這是在這個陌生時代,她唯一能給自己的溫暖。
天邊突然劃過的一道驚雷,急閃之下將她蒼白的臉色照在橋底銀亮的水色裡。
那一刻她自己都覺得,比鬼還要可怖。
寒風習習,漸漸壓抑不住的哭泣變成嚎啕,那麼的絕望,那麼的無助。
她所經歷的一切,全都與那個叫李軒昊的男人有關,如果能再失憶一次,是不是就會忘記這些悲痛過往?
完全沉浸在無邊悲痛中的淺夏,根本無暇注意,她的身後,客棧的方向竄起的熊熊烈火。
留在房裡的李軒昊,滿腦子都是淺夏離開時一臉破碎的神情。雙手緊握成拳,他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俄頃,院子裡幾十道身形迅速的黑影悄無聲息的落在地面。
片刻之後,是短兵相接的聲音。
才捱了板子 的血煞摩拳擦掌的守在靖王身後,雙目通紅。
他們等這一戰已經很久了。
“王爺?”
“去吧!”靖王語氣淡淡道。
院子裡頃刻間廝殺成一片,雙方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而來者在人數上更佔著絕對的優勢。
他們雖然身著黑衣蒙著頭和臉,交換意見僅用眼神,但還是不難猜出,其實他們並不是一夥人,這羣人之中不僅有云國殺手,還有昭國人。
靖王坐在房間裡喝著茶,雙眸深不見底的暗沉。
有人想置他於死地,他倒要好好看看,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茶杯被輕輕放回桌上,水面淡淡漣漪一圈圈暈散開。
靖王爺提著三尺青鋒,一步一個堅定的腳印走出房間。
血煞喊了一聲“王爺——”
交手的雙方皆把注意力集中在靖王身上。
幾個殺手對視一眼,點一下頭,舉劍徑直朝靖王刺來。
送死的打法,讓對手看起來身上似乎就沒有死穴,一刀紮下去,血流如注,只要不倒地,就仍然會撲上來。實在讓幽雲十八衛防不勝防,更何況他們現在的人手根本不足十八人。
手裡長劍閃著爍爍寒光,他雙眸凜冽,彷彿從地府裡走出來的修羅,每出一劍便要一條人命。
倒在地上的殺手頃刻間又血紅著雙眼起來,雙目失神,彷彿殺人的機器一般。
遠處傳來陣陣笛聲,似是操縱這些人魔音。旁人聽來只覺尖銳刺耳,在這些不要命的刺客耳裡,卻好像迷藥。
“他們是殺人木偶,王爺小心!”血煞高呼一聲,用肉身擋下砍向靖王身上的刀。
靖王卻好像渾無所覺般,面對迎上來的冰刃根本不知閃躲,只知一味的迎上去。
他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眼中是燎原的怒意,周身散發出來的殺神之氣,比沒有靈魂的殺人木偶更可怕。
暗衛交換眼色,漸漸圍攏到靖王周圍,形成守護之勢。
他們知道,王爺怒了,佛祖殺佛魔阻屠魔。
李軒昊打進到懷川就隱隱趕到被一股勢力在跟蹤,暗衛查了很久,卻只得到微末一點消息,對於到底是什麼人,有多少人,目的是什麼一無所知。
李軒昊領兵十年,從先鋒坐倒大將軍,有今天的軍功赫赫,無一不是自己真刀真槍拼出來的,戰場之上,他殺伐決斷,算無遺策,第一次感到如此被動。
他謀劃數天,終於在今日佈下埋伏,引出這些暗殺者就是爲了一網打盡。
他犧牲了那麼多,怎麼可能功虧一簣。
臉上鮮血模糊了視線,血肉摻雜著雨水打在他臉上,都好像沒有任何知覺一般。
遠處笛聲更加瘋狂起來,殺人木偶發動又一波攻勢。
儘管肢體殘缺不全,但還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用人做盾牌往上堆。
他們在人數上佔著優勢,這一番車輪戰術下去,耗費的顯然是暗衛的體力。
血煞有意讓靖王先行撤退,連喊了幾聲,靖王都充耳不聞。血煞急了,乾脆站在靖王身前,爲他分下每一次迎面過來的攻擊。
然而,縱然是鐵打的身體,也終究有吃不消的時候,血煞剛接下劈過來的一把刀,另外一把閃著森森寒氣的槍竟然穿過他們同夥的身體,直直像靖王刺去。
剛剛還纏鬥在一起的對手,突然當胸鑽出一支槍,靖王回手抵擋不及,被刺傷左肋。
一劍下
去砍斷槍桿,他挑起身前之人,砸向後面偷襲的殺手。
刺耳魔音吹得起勁,殺人木偶彷彿沒有休止的撲上來。
血煞直覺這一次是真的要以身殉主了,捨身赴死的一抹笑在滿是血雨的臉上展開,剎那芳華。
抱著必死之決心,她挺身擋下再一次砍過來的刀。
料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過來,耳邊卻傳來一陣悠揚蕭聲,娓娓動聽。
血煞忍不住看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一個素衣白衫的少年,背對著漫天火光,正站在房樑之上,目光深沉,表情淡雅,似沉浸在無邊樂聲中。
樓東瑜?
這個認知讓包括血煞在內的暗衛,無一不爲之一震。
樓東瑜素來有神童之稱,但對於武學卻只能紙上談兵,根本連水果刀都沒摸一下。
這兵荒馬亂刀劍無眼的他摻進來幹什麼?
體力已經透支的暗衛對突然蹦出來的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除了一頭黑線還是一頭黑線。
可出乎意料的,已經說不上是人是鬼的殺人木偶紛紛停下了攻擊。
似是在聲樂聲中仔細辨別哪一個纔是支配自己的那一道聲音。
刀劍殺伐忽然變成了一場鬥樂,笛聲弱則蕭聲強,蕭聲消則笛聲揚,如此反覆幾次,長久不散的迪音似乎再沒了聲息,只餘蕭聲歡快清揚的韻律響徹在落雨的夜空中。
沉迷下去的殺人木偶再一次提起兵器,衆人臉色一驚,紛紛舉起兵刃就要迎上去。
這時只見方纔還刀劍相向的對手,此刻亂成一團竟然自相殘殺起來。
血煞看一眼那個彷彿從火海里走出來的素衣白山少年,瞬間明白,他是在用另一隻曲子在操縱這些殺人木偶。
眼中欣喜神色乍現,對這個羸弱少年頓時心生敬意。
樓東瑜收了玉蕭掛在腰下,沉著吩咐:“火攻!”
血煞意會,找了只火把扔進只餘一堆殘屍的殺人木偶。
房樑之上耍夠帥的某位英姿少年郎,突然火燒屁股一聲尖叫:“別傻愣著了呀,快救我下去。”
不由嗤笑出聲的白羽,搖了搖頭,縱身躍到房頂:“小公子,您怎麼上得來下不去了,剛纔看您不是挺英勇無畏的嗎!”
“英勇無畏個屁,嚇死老子了!要是我不裝得英勇無畏點,讓他們看出我雞毛武功不會,一刀把我殺了,你們早見閻王去了。”說著又瞄一眼身後:“剛纔我上來的時候有梯子,這會梯子都燒成灰了,自然下不去了!”
瞪一眼鵝毛扇子都染紅了的白羽:“再不救小爺下去,房子就要燒榻了!”
白羽這才把這位剛剛纔救了他們一命的少年才俊,用胳膊給夾了下去。
雙腳才落地的樓東瑜心裡稍稍安穩下來,用手極其嫌惡的拍拍身上染上的血污:“髒死了。”
說著不顧身後人難看的臉色,徑直走到靖王面前:“喂,這一次你要怎麼爲我記上一功?”
靖王尤若沒看到一般,繞過一臉沾沾自喜的樓家小公子,丟下身後出生入死的死士,自顧走出燒得只剩一堆灰的客棧。
臉色是比灰還難看的蒼白。
“你家王爺怎麼了?魔障了?”樓東瑜瞟一眼遠去的背影問。
白羽嘆一口氣:“王爺是找我家王妃去了?”
接下來的情節自行腦補,那畫面太美,著實不敢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