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峨, 森林蔥鬱,滿山翠碧奪人,凌羅卻無心欣賞, 身影飛快的從林間穿過, 向盤踞在山頂巨大堅固的城堡掠去。
這兩百年,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凌羅心裡一陣焦慮, 隱隱還有不詳的預感。那村莊的人類, 眼裡流露的恐懼與絕望,還有麻木的神情,絕不是短時間內形成的。爲什麼會有妖怪在西國甚至是在城堡腳底下肆虐而犬族一點動靜也沒有?不合常理。
父親絕對不會允許有別的妖怪去挑戰他的權威, 這究竟是怎麼了?不安的情緒漸漸在凌羅心裡蔓延。
城堡灰白的城牆出現在凌羅面前,比起以前的威凜霸氣的氣勢, 彷彿多了幾絲陰沉與冷寂。
“站住, 你不想活了?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豈是你能闖的?”沒等凌羅靠近城堡大門, 兩個守門的犬妖從暗處掠出,攔在凌羅前面, 年輕的面容殺氣騰騰,眼裡充滿警惕。
“讓開,怎麼連我也敢攔?”凌羅不悅的呵斥,清冷的聲音透著威嚴。
還好,城堡的守衛跟以前一樣森嚴, 證明犬族實力依然強大, 並非受過什麼重創。凌羅心裡有些放鬆。
“你以爲你是誰?還不快快離去。”守門的兩個犬妖很年輕, 所以並沒有將眼前風華絕世的人同已經離開近兩百年、他們曾經很尊崇的的西國公主聯繫在一起, 所以攔在凌羅面前, 很不客氣的說。
凌羅心急犬大將和千華的情況,懶得跟他們廢話, 腳步一挪就想往城堡裡面闖。見狀,守門的犬妖抽出腰間佩刀,森冷的刀鋒對著凌羅,眼看就要動手。
“怎麼回事?還有沒有規矩了?”一個凌羅十分熟悉的身影從城堡裡面走了出來,一身黑色鎧甲,剛毅冷硬。看見凌羅卻整個人愣在原處,冷峻的臉露出難以相信的神情,訝然脫口而出:“凌、凌羅殿下…這、這是在發夢吧?”
“左魎,還不快讓我進去?”凌羅微微皺著眉,冷冷的說。
“…殿下您沒有死?太好了…”這一認知,讓左魎這個冷峻的人有些語無倫次,眼裡流出難以壓抑的狂喜,十分激動。
守門的兩個犬妖聽左魎一說,頓時就明白了眼前這位正是消失了近兩百年的公主,臉上立刻露出驚詫的神色,慌忙跪下,恭敬的向凌羅行禮。
“參見凌羅殿下。請殿下恕罪。”
“都起來吧。”凌羅敷衍的揮揮手,急匆匆的朝城堡裡面閃去,左魎回過神來,隨即追上去,臉上露出一絲擔憂。
“母親…母親…父親……”
聞聲出來的青璃愣在了原處,臉上露出悲傷與難以置信,眼睛蒙上一層水霧,嘴脣輕輕顫抖。
“凌羅殿下?”青璃的聲音顫抖著,激動、驚喜。
“青璃。母親在哪裡?”看見青璃,凌羅心裡一喜,連忙問道。
“在大殿。”青璃還沒回過神,下意識的說。話剛落音,凌羅已掠進城堡大殿。
千華居高臨下的坐在大殿主位,手託著下巴假寐,美麗絕世的面容冷冰冰的,嘴角似有若無的掛著一絲嘲諷。一種冷厲無情的氣息從骨子裡透出。
凌羅一時間怔住了,有些難以相信,溫柔高貴的母親爲什麼會有些陌生?緩緩走過去,跪在千華面前,凌羅仰著臉望著她,強忍心裡深深的依戀,輕聲喚道:“母親,凌羅回來了。”
千華慢慢睜開眼睛,美麗的臉上毫無表情,若有,也是那抹嘲諷的笑意,金燦的眼睛冷冰冰的注視著凌羅,眼神很陌生。
跟在凌羅身後進入大殿的青璃露出難過的神色。黯然又退了出去。
“母親,是凌羅,是凌羅回來了。”凌羅見狀,心裡一顫,不由伸手拉住千華的袖擺,強忍著眼裡的酸意說道。
“凌羅?”千華冰冷的眼神逐漸迷茫,許久,微涼的手輕輕覆上凌羅的臉,彷彿想確定什麼似的,而後眼神一暖,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一絲驚喜、一絲懷疑,一絲悲傷,一絲無奈。
“凌羅,我的凌羅,我的女兒?”千華語氣透著不確定,脣邊那抹嘲諷的冷笑斂去,臉上的喜悅逐漸加深,然後伸出手牢牢的將凌羅摟在懷裡,淚水一滴滴落在凌羅肩上,聲音蘊著悲傷,“這是真的,不是夢。你真的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您的凌羅回來了。”感受千華身上傳來微溫,凌羅覺得自己一直漂泊、無處可依的心找到了落點,淚從臉頰滑落。
“凌羅…凌羅…凌羅……”千華死死的抱住凌羅,嘴裡不停的叫著她的名字,彷彿要把兩百年裡從不敢喚出來的名字叫個夠。“我的凌羅…你跑去哪裡了?爲什麼到現在纔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是凌羅不乖,讓母親擔心了。”凌羅抱住千華的腰,心裡的愧疚在蔓延,不知道要怎麼解釋自己這兩百年來的行蹤。千華用力的抱住凌羅,不敢鬆手。
不知道是太久沒有休息好了,還是情緒激動過後的鬆懈,千華慢慢閉上眼睛,美麗的臉透著深深的疲憊,凌羅一見,心裡又是一陣自責。
將千華抱到房間牀上安置好,凌羅輕聲離開房間,青璃已經恭敬在外面守候很久。凌羅掃了她一眼,走到花園,青璃沉默的跟在身後。
“青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母親她會變化這麼大?父親呢?”凌羅盯著青璃,眼裡露出擔憂和隱隱的不安。
青璃沉默了一下,避開凌羅的目光,微微低頭看著地上,黯然說道:“兩百年前,殿下離開城堡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幾天後,犬大將大人回城堡,夫人聽說大人因爲那個人類女子打傷了殿下您,又急又氣,於是就和犬大將大人鬧翻了,犬大將大人心裡有愧,所以傷在夫人手裡。然後就離開城堡去了那個人類女人那裡。
再後來,西國境內得到傳言,說是殿下玉碎龍骨精手裡,犬大將大人返回城堡,夫人悲痛欲絕和大人決裂了。犬大將大人自行去找龍骨精爲殿下復仇,回來時卻身受重傷,不久,就逝去。夫人也心灰意冷,慢慢變成如今這般冷漠尖銳。”青璃說的很簡略,卻已交代清楚。
“死了?父親他死了?”凌羅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一股血腥氣在嘴裡蔓延。天哪…怎麼是這樣?彷彿心臟被捅了一刀,痛得無法言語。
“殿下保重啊。”青璃連忙扶住凌羅,擔憂的說。
“殺殺呢?爲什麼沒有看見他。”凌羅忍住心裡血淋淋的痛,勉強控制自己站穩,又問起殺生丸。沒看見殺殺,別是出了什麼事?
“殺生丸大人很好,只是他已經離家好多年了。”青璃望著凌羅,流露出不忍,嚥下實情,不敢告訴凌羅,其實殺生丸大人這些年過得也不快樂。
“是嘛?”凌羅有些喃喃的說,殺殺沒有事就好。對於犬大將死訊過於悲痛,凌羅沒有發現青璃的含糊其辭。
“青璃,去把左魎叫來。”
沉默了許久,似乎把無法言語的痛強行壓制,凌羅望著花園嬌豔欲滴的花,金燦的眼眸一片冰冷。青璃點頭,轉身離開。
“凌羅殿下。”左魎恭敬的行禮,神情十分冷峻。
“左魎,現在犬族的情況怎麼樣。”凌羅淡淡的問道。
“除了拱守城堡的不算,西國境內的大多散了,夫人她….並無心打理西國。如今的西國可以說是羣妖亂舞……”左魎眼裡露出一絲隱忍,口氣十分的不甘。
“……羣妖嗎?”凌羅嘴角勾起一絲冷酷肅殺的微笑,“哼…既然他們那麼喜歡西國,那就讓他們統統都死在西國做肥料好了。”
“發令西國,就說我西國凌羅回來了。境內的妖怪,三日內全數撤離西國,三日後尚未離開者,死。”凌羅握緊腰間的鳳展,冷冷的說,“我要讓天下的人知道,西國不是任何人可依肆虐的地方,來了就別想再活著離開。”
我對不起父親,我絕不會讓父親打下的江山付之流水。我要讓西國,甚至全日本的妖怪知道,有我凌羅在的一天,西國就是其他妖怪聞風喪膽的地方。
“是。”左魎目光堅定,肅殺的說,
“對了,派人出打探一下,殺殺跑到哪裡去了?”凌羅叫住正欲告退的左魎,又交代的一句。
“是,屬下明白。”
凌羅孤身站在花園裡,雙手垂在身側,寬大的和服袖擺遮住雙手,一滴滴鮮紅的血從袖間滴落,尖銳的指甲早已刺入手心。擡頭望著湛藍淺蒼的天空,金燦的眼眸死死的盯著天際,彷彿要將天意洞穿一般,嬌柔的身軀微微輕顫著。
“竟然是我,竟然是我…”凌羅紅潤的脣失去血色,臉上露出深深的自責與悔恨。目前這一局面竟然都是因爲自己而造成的。
一直以爲十六夜纔是破壞自己幸福的根源,所以要根除,沒想到,到頭來卻是自己……
“是我親手把這一切葬送了…”死死的將眼淚壓在眼底,凌羅此刻有種想殺了自己的衝動。
如果自己沒有去找十六夜的話,如果自己沒有負氣離開父親的話,如果自己能早點回來而不是莫名其妙丟了兩百年的時間的話,如果………那麼,父親和母親就不會決裂,父親也不會因此而受傷逝去了….
太殘忍了,太殘忍了…爲了守護這來之不易的幸福,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就算與天作對也在所不惜,可恰恰就是自己,親手埋葬了這一切...........
讓人情何以堪?
難道這纔是蒼天對我的懲罰嗎?一絲殷紅的血從緊閉的脣滲出,一種絕望與憎恨的氣息在凌羅身上纏繞。
若沒有自己,是不是父親就不會那麼早死了?若沒有自己,母親是不是依然那麼溫柔迷人?若沒有自己,殺殺也許不會早早就離開家門,不知行蹤了?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也許,本就不該去奢求不該有的溫暖,所以得到的後果就是毀滅?
因爲在乎的人受到了傷害,有生以來,凌羅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質疑。
偌大的花園,嬌小的身軀竟是這樣的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