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園折返千華房間的路上, 凌羅已經將所有的負面情緒隱藏得不露絲毫痕跡,彷彿花園裡的一幕,只是錯覺而已。但是, 沒有人知道她那顆心, 就如同冬雪覆蓋的大地一般, 表面清冷、無暇, 而內裡卻是溝壑累累。
凌羅嬌柔的身軀依然倔強的挺直著, 如同崖邊的一枝梅花般,驕傲、不屈,不肯讓人看出一絲脆弱、無助。她自責, 不是因爲她軟弱,她悔恨, 只是因爲她在乎。
收拾好心情走進千華房間時, 千華已經醒了, 斜靠在牀上,正和青璃說著什麼。見凌羅到來, 青璃低低應了聲“諾”,向凌羅行了個禮,轉身退出房間。
“凌羅,青璃已經跟你說過了?”千華輕輕的問,語調卻很悲涼、沉重, 美麗的眸子一片悽然。絕美的面容不見歲月痕跡, 依然動人, 只是帶著冷寂、疲憊的神色。
“是的, 母親。都知道了?!绷枇_在牀邊坐下, 聽到千華的話,心裡一絞, 聲音有些緊澀。
“傻孩子,不要責怪自己。與你無關?!鼻A輕輕一嘆。
即使凌羅把自己的心傷隱藏的很深,但是從來都是知女莫過母,千華敏銳的察覺到凌羅清冷眼眸裡透出的悔與恨。
伸出手溫柔的撫著凌羅銀紫色的長髮,千華想到什麼似的,金色的眼眸露出一絲厲色,“當時就算你不去,母親也會去的。有些事總必須去解決。至於後來……誰也無法預知未來,有因必有果,所以別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千華望著凌羅,露出一點哀傷的微笑。即使到如今,對於夫君背叛的痛,對於那個女人的恨,也未曾消減過。但是,最愛的夫君已經死了,最恨的那個女人也死了,那麼憑什麼要讓自己最心疼的女兒去承擔與之無關的負疚,去揹負他們犯下的錯?
凌羅牽強的笑了一下,眼睛澀澀的,心因爲千華的話而越發難受。因爲她知道,即使是父親背叛了母親,但是,母親對父親的愛卻絲毫無減。自己終究會因父親的死、母親的淚負疚一生……無法解脫。
“跟母親說說,你這兩百年都去哪裡了?爲什麼還跟離開時一般模樣?!辈活娏枇_陷入自責,千華轉移話題,微溫的手輕輕地摩挲著凌羅秀美柔嫩的臉,語氣透著些疑惑。雖然說妖怪成長緩慢,但是現在的凌羅也應該已經成年了,爲什麼一點變化都沒有。
“其實,女兒也不知道這近兩百年的時間到底用到哪去了。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凌羅露出一絲苦笑,然後將事情詳細的跟千華說了一遍,半點都沒有隱瞞。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人能讓她全身心信任的話,那麼千華絕對是第一個。
“時空轉移?”千華有些好奇的摸著凌羅白皙額上妖紅的花紋。
“嗯,就是可以在兩個不同的空間自由來回?!绷枇_靜靜感受千華手指傳來的溫度,解釋道。
“沒想到一個與生俱來的烙印會有這樣的力量。不過發生在我家女兒身上,我可一點也不覺得意外?!鼻A瑩白的手指輕點了一下凌羅的額頭,語氣透著驕傲。我與夫君的孩子,配得上最好的。
“母親…”凌羅轉身撲進千華懷裡,緊緊得抱住不說話,無限的眷戀、依賴,也只有在千華面前,她纔會允許自己暫時像個孩子。
“夫人,東西帶過來了?!鼻嗔⌒牡嘏踔淮笠恍蓚€盒子,輕聲的說。凌羅從千華懷裡擡起頭,第一個小盒子,她很熟悉,幼時父親送的手鍊就是裝在這個盒子的。凌羅疑惑的望著千華。
千華從小盒子裡拿出那條遊絲般精緻的銀色手鍊重新系回凌羅雪白的手腕,那陣清脆悅耳的鈴鐺聲消失了近兩百年後,又重新在犬城堡悠揚的響起。大殿值守的左魎與其他一直守衛城堡的犬妖聽到熟悉的鈴聲,都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是真的,他們的公主殿下真的回來了。
“這是當年你丟棄的。不過後來你父親又重新找回來了?!笨粗⒅皱€出神、眼裡露出悲傷依戀的凌羅,千華說道:“原本還有你最喜歡的洞簫,不過殺生丸離開城堡時,將它隨身帶走了。你若是想要,等你弟弟回來後,再找他討要。”因爲依然深愛,所以千華不希望凌羅仍然對犬大將懷著芥蒂。
“嗯,我已經吩咐左魎探尋殺殺的消息了,應該很快就有迴音?!毕肫鹉莻€喜歡扯著自己的袖擺不放、喜歡偎依在身邊聽自己吹蕭,稚嫩的小臉透著驕傲、倔強的弟弟,凌羅嘴角勾起一絲溫柔。
“殺生丸他…”千華美麗的臉上露出一絲黯然,一絲愧疚。自從女兒失蹤、夫君死後,她整顆心就如同死了一般,從這個世界剝離了,冰冷與嘲諷是她唯一的情緒,也忘了,有一個失去尊敬的父親和至愛的姐姐的兒子需要她的關心。對於這個年幼的兒子,她幾乎沒有給予任何關愛,讓他在寂寞中長大。
千華腦海裡浮起殺生丸冷漠的面容和孤傲的眼神,心裡涌出虧欠的情緒,卻也有絲無奈,若不是女兒安全回來了,她依然會繼續消沉下去的。
“殺殺怎麼了?”凌羅敏感的察覺到千華語氣裡的黯然,扯著千華的衣袖,焦急的問。
“不,沒什麼?!鼻A微微搖搖頭,拍拍凌羅的手說道:“只是這些年我很少理會,所以殺生丸的性格…只怕變了許多。不過,你回來就好了。”雖然很少關注自己的兒子,但是千華很清楚那個名義上爲了追求更強大的力量而離開城堡四處遊歷的兒子是爲了什麼?不過是爲了尋找自己姐姐的蹤跡罷了。因爲他始終不相信凌羅已經死了。
之所以會默許他的行爲,也是因爲她也不相信自己驕傲、出色的女兒會那麼容易死在別人手裡。
現在女兒回來了,那麼一切都會變好吧?千華如是希望著。
凌羅想起回來時,看見千華的那一刻,心裡有些明瞭。估計是母親沉浸在悲傷中,疏忽了對弟弟的關愛,因此殺殺他....不快樂...
凌羅的心又是一陣抽痛,究竟自己當年引起的後果對在乎的人造成了什麼傷害?
“青璃說你已經準備要整頓西國了?”千華一邊示意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青璃將另一個大盒子遞過來,一邊說道:“現在的西國不比從前,可是很混亂,估計你會遇到很多阻礙?!鼻A話裡透著關切,隱隱對自己多年不管西國事務,造成如今的局面,有些黯然。畢竟這西國也是她與夫君聯手創下的基業。
“哼,一堆垃圾而已。母親不必擔心。”凌羅微微揚起下巴,金燦的眼眸露出輕蔑,十分自信的說:“以前西國是什麼樣子的,三天後的西國就會是什麼樣子的。父親留下的領地,我絕不允許有人肆虐?!边@也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
聞言,千華欣慰的點點頭,自己的女兒從出生起就沒有讓他們夫妻倆失望過,這也許是上蒼的恩賜,沒有讓自己失去她。
千華接過青璃手裡的盒子,慢慢打開,凌羅立刻感應到一股危險、暴虐的氣息從裡面傳來。一把細長的、帶鞘的劍置在盒中,劍柄寬同劍身,鑲著一顆圓潤、宛如寶石般的石頭。
一把爲殺戮而存在的劍,很霸道很危險。凌羅的第一個反應。
“如果這把叢雲牙是留給殺生丸的,我會很擔心。但是你父親選擇了你繼承叢雲牙,我相信你能控制住它的。”千華沒有拿起劍,而是連同盒子遞給凌羅。
“叢雲牙?父親的佩劍不是天生牙和鐵碎牙嗎?”與犬大將一起戰鬥過,凌羅自然知道掛在犬大將腰間的兩把刀。
“叢雲牙是你父親手中最厲害的劍。和天生牙、鐵碎牙不同,你父親他很少用叢雲牙,甚至是將它封在鞘裡。因爲實在是太危險了。凌羅,你父親知道你一向很聰穎,明白只有你才配擁有這把劍,所以才留給你。你要慎重?!鼻A交代說。
父親留給自己的遺物嗎?父親他不生自己的氣了?凌羅懷著孺慕的心,接過盒子,眼底掠過一絲悲傷。
輕輕的摸了一下劍柄,一股躁動的、邪惡的力量從指間傳遞到心裡,勾起渴望血醒與殺戮的慾望。凌羅如觸電般的縮回手,這才慎重的點了點頭。真的很危險,這劍居然會控制人的思想,若是心智不堅或邪惡的人使用這劍,其恐怖的後果可想而知。
不過既然是父親對自己的信任,那麼自己一定會好好珍惜的。凌羅合上蓋子發誓。
三天,說長卻很短,眨眼間就如流光般的逝去。這三天裡,凌羅只是偎依在千華身邊,不願遠離,彷彿要彌補那損失的兩百年時間一般。拋開自己清冷的性子,對千華說著她在另一個時空的事情,看見千華漸漸露出神采的眼眸,凌羅也稍稍有些安心。
犬城堡沉默太久了,這種無言的放縱造成了流竄西國的妖怪自大、狂妄,不將犬族放在眼裡。對於凌羅三天的警告,只有少數知道這位犬族公主實力的妖怪,心生戒備,但仍然停留在西國觀望。而其餘的妖怪大都對這警告嗤之以鼻,只當笑話罷了,依然每日在西國境內殺戮,有些甚至變本加厲,權當挑釁。
聽到左魎的彙報,凌羅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微笑,左手輕輕的摩挲著腰間的鳳展,一股殺意在金燦的眼眸裡凝聚。
“既然如此渴望鮮血,那就讓我們帶給他們毀滅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