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真的是你!”在得到確認之後,錢萬徹底驚訝了。安亦爲何不在山上而出現於此,而他又怎會變成這副模樣。錢萬很想問出心中的疑惑,但是見到安亦的樣子便知道他連開口都很困難。
那次下山之後,錢萬的確是準備上山送錢的,而且數目遠遠超出了安亦所要的,足足一百兩。可是他和隨從在山中不休不眠的尋了兩天也未尋到安亦的住處,要不是進山之前做下了標記,恐怕連下山都很困難。於是不得以,錢萬便只能打消了上山送錢的念頭,但是之前自己那麼義正言辭許下的諾言卻變成了永遠實現不了的謊言,即使也許安亦不會介意,他仍是覺得羞愧。
可如今,卻是在這種時候見到了這樣落魄的安亦。
錢萬注意到安亦的手腳被綁,眉頭皺的更是厲害。他慢慢湊下,將綁在安亦手腳上的繩子解開。但是他分明能感覺到,自己每動一下,安亦都顫抖的厲害,恐怕是疼的很。
“菊全茶樓……王員外……青竹在王員外那……”安亦忽然急促地說道,聲音中帶著哽咽,“救他,救他……”
錢萬有些吃驚,轉頭看向安亦。而安亦的模樣卻是讓他呆住了。安亦……安亦在哭,那混著血的淚水在臉上奔騰,從前清秀俊朗的容貌此時甚是狼狽,那風度翩翩早已煙消雲散。在錢萬心中,安亦何時是這樣的人?那個放蕩不羈,不拘小節的安亦竟也會哭泣?
看著這樣無助的安亦,錢萬忽然有種保護他的衝動。可是錢萬知道,安亦不需要保護,他如此模樣,全是爲了那個叫青竹的人。錢萬有些嫉妒,嫉妒青竹竟能讓安亦這等人變成如此。但是卻又覺得沒什麼可嫉妒,因爲青竹和安亦似乎本來就是一體的,別人根本進不了他們的世界。
望著那張掛滿淚痕的臉,一時間,錢萬的心中千絲萬縷,已找不到頭緒。安亦的淚水讓錢萬的心莫名的疼,他的手不自覺撫上安亦的臉,輕輕拭著安亦的淚,動作很溫柔,像是怕弄疼了安亦。安亦的眼睛忽然睜大了,但他卻什麼都沒說。
“安亦……額,恩公,好,我去救青竹。”錢萬收回手,有些尷尬地向別處看去。
這時,錢萬身後的另一個人忽然冒出,弱弱的開口:“不行啊,王……”
那人話還沒說完,錢萬像是察覺到什麼,立刻搶先說道:“王員外作惡多端,我也有所耳聞。今日他居然如此對待恩公,我必定給他點教訓看看。”
安亦注意到錢萬似乎在隱藏著何事,心中略有疑惑,但是安亦已經沒那麼多功夫去考慮那些可疑之處了,他只能勉強地笑了一下作爲迴應。錢萬望見那個笑容,便安心了許多。
“玉華,將恩公帶到客棧裡,再去請幾個大夫。”錢萬撐著腿站起身,對一直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擠了擠眼,說道,“對了,記住動作一定要小心,不要弄疼了恩公。”
那人嘆了一聲後便蹲下身,準備扶起安亦去客棧。其實,安亦聽到剛纔錢萬那番話,心中鬱結的厲害,自己何時成了如此嬌柔的一個人?也許是跟自己慪氣,他竟有些擡槓的意思:“不用請大夫,去抓幾服藥就行了,還有,不需要小心,我不怕疼……”
玉華剛想扶起他,聽他這麼一說,有些生氣道:“你別不識好歹!”
“玉華!怎麼這麼和恩公說話!”錢萬聽玉華的語氣不和善,立刻厲聲相對,“一切都依他。”
玉華恨的牙癢癢,每每想到當初主子的傷還未痊癒便被他趕下山,主子爲了尋他在山裡呆了兩天兩夜,玉華便恨不得再往安亦身上踢上兩腳。
“我很快就回來,恩公請在客棧中等我的好消息。”錢萬說完這句話,便朝菊全茶樓的方向走去。
身後忽然又傳來了安亦斷斷續續的聲音。
“對了,記得……把我的丹藥從劉掌櫃和王員外那討回來……這麼好的藥可不能被……兩頭牲畜糟蹋了……”
錢萬沒有回頭,也沒有迴應,只是嘴角掛起了一抹笑。
對,這纔是他認識的安亦!
――――――――――――――――――――――――――――――
青竹一直被關在王員外隔壁的包廂中。因爲之前茶樓中人挺多,王員外也不方便綁著這麼一個大活人就出店,所以他決定多呆一會,待到打烊時再把青竹帶回府。
青竹在清醒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尋找安亦,他甚至在房內大聲呼喚安亦的名字。這讓王員外不得不在門外門裡多加了幾個守衛,以免青竹鬧出什麼事來。
說來,青竹也算是一個妖怪,但是他降世之後並不勤於修煉,妖術也不高強,而且他並不瞭解山下的事物,所以根本不知該如何施用妖術來逃脫。他唯一一次施用妖術將繩子解開,卻被守衛發現,而之後他便沒有那麼高強的妖術來打倒一個守衛了。這樣做的後果,則是換來了更粗的麻繩,和更緊的K綁。
有好幾次,青竹都差點哭出來。他想安亦,他擔心安亦,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焦躁不安便是擔心的表現。但是一想到安亦曾經對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便將淚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直到後來,他聽到了安亦的聲音,他聽到安亦在笑,而王員外則在喊打,那個時候,他激動的跳下了凳子,直往門口蠕動,嘴裡還喊著安亦的名字。但是那些守衛卻冷麪無情,一下子捂住了青竹的嘴,將他拖了回去,任青竹如何掙扎,卻再難向前半分。明明只是一牆之隔,卻遙不可及。
一陣S動之後,安亦的聲音消失了。終於,青竹再也忍不住,眼淚啪嗒啪嗒直往下掉,那些守衛見如此可人居然落淚,似乎也於心不忍,手漸漸地鬆開了。
“我要安亦爹爹,安亦爹爹……”青竹泣不成聲,胸口起伏的厲害。那些守衛看了有些動容,臉上也露出了悲傷的神色。
哭了好一會,青竹的抽噎聲已經停了下來,兩頰的眼淚也已風乾。他木訥地盯著地,不知在想些什麼。正在這時,門開了。王員外帶著賊笑走了進來。那凳上的人兒讓他煞了眼,隱隱的淚痕,微紅的眼眶,顫抖的睫毛,垂下的眼簾,紅透的嘴脣,憂鬱的神情,真是讓人不得不流連。
“美人……你怎麼這麼美……”王員外看得有些癡,竟口不擇言起來。他搓著雙手上前,眼角都笑開了花。
青竹微微擡頭,那張精緻的臉更是讓王員外心動,恨不得立刻就將其撲倒在地。
“安亦爹爹呢……”青竹的眼神無光,木訥地問道。
“你說剛纔那個藥師安亦啊?”王員外瞇起眼睛直往青竹身邊跑,現在他只想抱得美人歸。
青竹見王員外知道安亦,眼睛一下有了神。他似乎沒有意識到眼前的王員外是個怎樣的人,居然還驚喜地笑了起來:“你……你知道安亦爹爹,他在哪?!”
青竹晃動著身子,想要跳下凳子。王員外一見青竹的笑臉,瞬時心頭一蕩,百花齊放。天底下還會有這麼好看的笑顏,真叫人愛煞了眼。王員外心頭一熱,上前攙住晃動的青竹,嬉皮笑臉地安撫道:“不急不急,安亦他在我府上,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和我回府,我就帶你去安亦那兒啊!”
“嗯!”這番話讓青竹柳眉舒展,鳳眸彎縫,剛纔的哭意蕩然無存。而他自己不知道,這一笑竟可傾倒衆生,那王員外早就被迷得七葷八素了。他也管不著此時還在茶樓之中,直往青竹身邊挨去。
整個人將青竹環的一絲不透,那張肥碩的臉直往青竹臉上蹭。
青竹不知身上之人此時在做什麼,況且此人也答應帶自己去安亦爹爹那,以青竹所知而言,這等人應該算是“好人”,既然是“好人”,青竹也沒想過要掙扎。只是這“好人”的動作讓青竹很是難受,那雙手所到之處都讓青竹微顫身子,有種說不出的異樣,青竹下意識的掙扎起來。
“這是……這是在做什麼?”青竹感覺身上開始發燙,身上的不適感越來越重,便皺起眉頭問道。
王員外見青竹不但不抵抗,還大有趨附之勢,更可笑的是,他居然問了個這麼愚蠢的問題。於是,王員外更加來勁,一手將青竹扳倒在地,整個人壓了上去。
“這是喜歡你!”王員外大手一揮,拉開了青竹單薄的衣服,雪白的肌膚光滑白皙。
“喜歡……哼……”青竹輕輕唸叨了一遍,但是隨著胸前的茱萸被侵佔,他居然不自覺的悶哼一聲,就連青竹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這一聲彷彿吸引了王員外的注意,他那雙被慾望填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青竹,青竹望的渾身不自在,半天,才問了一句:“能先帶我去安亦爹爹那麼?”
王員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哈,上天有眼,賜了我此等美物!”笑罷,王員外便湊到青竹嘴旁。青竹不知爲何,下意識的想躲,剛纔王員外做的那些讓青竹很不自在,那種酥酥麻麻的異樣讓青竹覺得很厭惡,而此時自己的嘴似乎也要被面前這個即使是“好人”也談不上有好感的人佔領,心中甚是嫌惡。
“帶我去見安亦爹爹……”青竹的頭一撇,躲過了王員外的大嘴。
“哎,別躲呀!小美人,我可是越來越喜歡你了!”王員外慾要在上去再落下一口。
不知爲何,喜歡這個字眼讓青竹很是留意,“喜歡是什麼?喜歡就要嘴對嘴,身貼身麼,還要脫衣服麼?”
王員外再次愣住了,好半天,他才放聲大笑了起來:“沒錯,沒錯!喜歡就是這樣!還有比這個更厲害的,回了府你就知道了!我喜歡美人你,所以天天都要這樣!”王員外忽然覺得底下這人完全沒有經歷過世事,自己完全可以把他作爲玩物。
青竹聽的迷糊,到頭來他仍不知道喜歡是什麼。而心底的迷惑還是沒有解開。
正當王員外想繼續自己的動作時,劉掌櫃匆匆忙忙地從門外衝了進來:“不……不好了,王員外……您快來。”
“什麼事!沒看見我正忙著嘛!”王員外在興頭上,被人打攪很是不悅。
劉掌櫃一進房看見這副光景,倒吸了一口涼氣,眉頭微微皺起,心中不禁暗罵,在哪做事不好,非髒了我這茶樓的地。王員外眼見繼續不下去了,便慢慢悠悠地從地上起來。
“大事不好了!”劉掌櫃跺了跺腳,湊到王員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王員外的臉色由紅變紫、由紫變黑。
“怎麼會……快,快帶我去。”這回連王員外也變得匆匆忙忙了,不過他還不忘吩咐門口那幾個守衛:“你們在這守著,好好……看著他!”說完,便跟著劉掌櫃踉踉蹌蹌地奔出了房。
青竹就這樣被安放在地上,手腳綁著,衣服被半拉開,那樣子讓人不忍直視。但是他自己並不覺得這種樣子有什麼可羞愧,因爲當他第一天遇見安亦的時候便是一/絲不掛。
房門再次被打開了,王員外跪倒著爬了進來。他哭著在青竹面前叩頭謝罪:“大人,大人,求大人饒小人一命!”
青竹眨著眼睛,迷惑地看著王員外,他不解剛纔他還好好的,現在爲什麼會哭。
“爲什麼哭啊?帶我去見安亦爹爹吧……”青竹其實很想上去拭乾他的眼淚,但是自己的手被反綁著,根本無能爲力。
王員外聽了青竹說的話,哭的更兇了:“大人,大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求您不要殺小人!”
青竹不懂王員外說的話,也不知王員外爲何會哭,只能一個勁地勸他不要再哭。
門口,負手背立著一個人,半把頭髮高高束起,一襲淡綠素色華服,腰間掛著幾枚玉佩,整個人器宇軒昂。
那人便是錢萬。
他聽到青竹的安慰聲,甚是無奈,莫非青竹還沒清楚自己的處境,竟還去關心加害自己的人。一轉身,見到衣衫不整的青竹,他是更加驚訝,青竹居然被這等敗類如此對待,還反以安慰。
看來,果真是小時候生病腦子被燒壞了。
錢萬無奈地搖搖頭,走進包廂,用力地踹了一腳跪在地上的王員外,淡淡地說道:“本來一命換一命,不過好在恩公沒死,我就留你一條賤命,但王府家財全部充公,你就行街乞討吧!”
“謝謝……謝謝王……”
錢萬又踹了王員外一腳,這一腳比剛纔的力更大,直讓王員外連聲都發不出。
“滾!”
王員外拖著身子往門外逃去,一幫守衛也作鳥獸散。
青竹躺在地上,好不容易擡眼望見了那高大之人的相貌。
“錢萬?”青竹記得這個人,曾經在安亦的竹屋住過,是個不愛講話的人,“是錢萬麼?”
“是我。”錢萬蹲下身子,細心地將青竹的衣服整理好。手指不經意地碰到青竹胸膛的肌膚,那種奇妙的觸感讓錢萬心中泛起一絲微瀾,但輕微的不易察覺,“是安亦讓我來救你的。”
“安亦爹爹!”只要一聽見安亦的名字,青竹整個人便興奮起來,“你也知道安亦爹爹在府上?”
錢萬一時沒聽懂青竹的話,待反應過來之後忍不住揚起了笑:“府上?你是指剛纔那個王員外的府上?”
青竹思考了一陣,認真的點起了頭。這副表情讓錢萬忍俊不禁:“你安亦爹爹怎麼可能在那胖子府上?恩公可是被那個人打的不輕啊!”
青竹一愣,有些驚恐地盯住錢萬:“安亦爹爹被打了?被剛纔那個人?”
錢萬止住了笑容,點了點頭。
“安亦爹爹……被打的疼不疼?”青竹的臉上揚起了擔憂之色,眼中有霧氣慢慢籠罩。
錢萬見到此時的青竹,一下就想起了先前有著同樣神色,哭成淚人的安亦來。果真,這兩個都是怪人,並且他們的世界別人進不了。錢萬晃晃頭,嘴角揚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
“我可以給恩公交差了。”錢萬一把扶起青竹,將青竹的繩子解開。待繩子一解開,青竹立刻抓住錢萬的手臂,那力道讓錢萬不由皺眉。
“安亦爹爹,安亦爹爹呢?我要見他,我要見他!”激動的聲音甚至都有些發抖了。
錢萬被如此激動的青竹嚇了一跳。回想起來,這兩個人都異常地在意對方……
“我這就帶你去見你安亦爹爹。”
“快,快!”青竹急的一下站起身,沒頭沒腦地衝了出去。錢萬隻能無奈的緊隨其後小跑起來。
錢萬將青竹帶到客棧之時,安亦的傷口已敷上草藥。本來玉華讓他先睡一會,可安亦怎麼都不肯閉眼,非得等錢萬把人帶回來爲止。玉華也懶得管他,便忙起自己的事來。
青竹比錢萬先衝進了客房。他緊張地掃了一下房內,然後望見了躺在牀上的安亦。也不知爲何,當他看見安亦的那一剎那,竟又哭了出來。
安亦見到這副模樣的青竹,不由笑了起來:“瞧你,又哭了。”
“安亦爹爹……”青竹哭著奔向安亦身邊,他蹲下身,趴在安亦身上。
“哎喲,痛啊……”安亦微微皺眉,但是笑容未曾消失。
青竹卻是猛地一擡頭,他微微掀開被子,那裡面的光景讓他倒吸了一口氣。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青竹忍不住又哇地一下哭了出來。
安亦很是無奈:“我現在可沒手來抱你,沒法安慰你。”
青竹只顧著哭,像個孩子一般。
看見這樣的青竹,安亦便放心了,他不禁寵溺地笑了起來:“兒子,你沒什麼事吧?”
青竹的哭泣聲稍稍小了點,他一邊抽泣一邊答道:“安亦沒事……青竹便沒事……”
安亦的心頭一暖,一股熱流涌進眼眶。“誰準你直呼我安亦的?”
一直在門口看著的錢萬,忽然也有一陣感動,不過很快便淹沒在了心底。
“兩位,好好在這裡療養一段時間吧,這裡的費用我全包了。”錢萬忽然開口,“我還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慢著。”見錢萬要走,安亦忽然叫住了他,“請問你是如何把青竹救出來的?”
錢萬一笑:“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個人呢。那菊全茶樓也被我買下,恩公無須擔心什麼了。丹藥我也全數要回。恩公差我做的是我已全都完成。”
安亦聞言,嘴角也越發上揚:“我安亦難得謝人,這次多謝錢萬兄弟了。”
“何須多謝。”錢萬笑著搖了搖頭,便帶著玉華走出了客房。
安亦再一看桌子,上面放著一錠一百兩銀子,便會心一笑。這錢萬,果然信守諾言。只是,爲何他要隱瞞自己的身份……
夜色降臨,祁縣城外,有兩人策馬奔騰。
“王爺,我們真的就這麼走了麼?”
“倘若還有下次,我就不會再這麼瀟灑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