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主應(yīng)該是分外不想見到我,才花了心思在離他居所甚遠的地方,給我騰了個四合小院出來。
我沒走正門,倒是翻上了屋檐,攀在磚瓦間朝裡看。
今海拎著兩隻盛著一半水的木桶,正在院子裡扎著馬步,約莫蹲的有些時候了,汗水大顆大顆地從他的額頭溢出,衣衫也被浸溼了大片。
仔細一看,那腿腳也愈發(fā)地顫抖著,他卻咬著牙死撐,沒有鬆懈過。
要說今海在武學(xué)上是一點兒基礎(chǔ)也沒有,手上的力氣更是連一根筷子都掰不斷,可身爲(wèi)一個武者,沒有力量哪兒來的氣魄。
便從最基本的開始熬吧。
瞧他練得如此認真踏實,我心下滿意,這要換個人來,怕是沒這麼自覺。
拾起一片碎瓦,我對著他左手裡的水桶便是一丟,今海沒能察覺,只是被桶裡突然炸開的水花給弄懵了。
他這精神一時分散,頓時腳下不穩(wěn),朝後倒去。
哪能這麼幹看著,我瞧著那勢頭,當(dāng)即跳了下去,從後面扶住了他,這纔不至於摔了屁股丟了水桶,落得一個狼狽的下場。
“師父!”他轉(zhuǎn)頭看見我,臉上的興奮是藏也藏不住。
我嗯了一聲,擺出一副嚴厲的樣子來,他便斂起神色,站的直直的,等我開口教導(dǎo)。我拿過他手裡的水桶,擱手裡拎了拎。
重量還成吧。
也不能太難爲(wèi)他了。
問過幾句這些日子的練習(xí)情況,都是按著那本基礎(chǔ)功法一步一步來的,我悠哉地坐下,看著他繼續(xù)練,不時指點他些許,比如扎馬步時的步法,肩腰膝的位置什麼的。
得,先這麼慢慢來吧。
今海搭著根汗巾走過來,腳下虛浮不已。
我撐著桌子站起:“小海,我還要尋人去,走了啊。”
他反射性地一問:“尋誰?”
收下他做徒弟,我便沒拿他當(dāng)外人,隨口回:“找我小弟,王萬華去。”
不想他擦著汗水,竟然呆滯了一刻。
王萬華,他認識啊。
我同他確定了一番,發(fā)現(xiàn)我倆說的確實是同一人之後,不禁暗歎,這世上還真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盡是一路人。
這下情報處也不用去,我從今海那兒便得了萬華近來的消息,這小子也是爭氣,竟然連複試都過了,現(xiàn)在就歇在監(jiān)考官安置的登科苑中,等著殿試呢。
一時急著去尋王萬華,我倒是忘了問今海是怎麼認識萬華的。
就這麼啥也不顧地離開了。
小徒弟在原地悵惘了一下,方纔接受了師父又將他拋下的事實。
……
未進登科苑,我便瞧見門口站著一抹熟悉的背影,心下一喜,可算是見著了。三步並兩步地跳過去,我直接伸爪拍上了他的肩頭:“萬華!”
後者甚是遲鈍地轉(zhuǎn)過來,看清了我的臉,卻是語氣淡淡:“玫姐——”
……
我放在他肩上的手一僵,這神情,這語氣,這個人,許久不見怎麼似是變了,變得有點讓人生疏。
別是言大夫的藥起作用了,讓這小子的心智恢復(fù)了吧。
就在我不知如何開口時,王萬華竟又突地變了臉色,亦如往常的小孩兒脾氣,抓著我的手搖啊搖:“你來看我了啊,玫姐~”
這纔是我認識的那個王萬華啊。
我感慨地撇開他的手:“是是是,我來看你了。”隨即便是一副我不遠千里專門來看你,你可要好好招待我的傲嬌表情。
結(jié)果。
王萬華板著臉,跟我抱怨:“言悔和你都來王城好久了,你怎麼現(xiàn)在纔來看我?”
他居然知道。
“呵呵,你怎麼知道我們來了王城。”就這麼被戳破了,多少還是有點尷尬,我不禁乾笑著問他。
他在衣兜裡一摸,掏出封信來,在我眼前一晃,又珍惜非常地揣回去。
好吧,叛徒是葉鶯。
不過一封信都隨身攜帶,這小子也是夠深情的。
我攤著手道:“怪我怪我,我請你吃飯就是了。”
於是,本想敲詐王萬華一頓的我,反要掏出腰包請飯了。這附近我也不太熟,便由他帶路,這小子也是不客氣,領(lǐng)著我就去了王城中赫赫有名的仙客居。
既然是赫赫有名,自然是便宜不到哪兒去。
要不是知道這小子耍不了什麼心思,不然,我一定會以爲(wèi)他是在故意報復(fù)我不早點來看他,嘖,虧得慌。
可誰讓我理虧。
再轉(zhuǎn)念一想,這小子連複試都考過了,我請頓好的以資鼓勵也沒什麼嘛,沒準(zhǔn)兒一鼓作氣連殿試也過了呢。
沒準(zhǔn)兒,我以後就多個狀元小弟了呢。
多有意思。
點了幾道特色菜,瞥了一眼酒水單子,我頓時饞得不行,萬華瞧我這樣子,支著頭開口:“玫姐,我家酒莊在王城也有分店的。”
然後他便摸了一枚繫著紅繩的銅錢給我,說是拿著這個就能在所有的王記酒家隨便撈酒,仙客居雖是好地方,但這酒卻是比不上王記酒家的。
我接過那枚銅錢,放在眼前看了看,邊兒上居然鑲了一圈的金,且錢面上刻著王萬華的名字,還落著一個特殊的章印。
看來是他那爹給他專做的身份證明。
既然有免費的好酒,我自是不會推拒的,讓他在這兒等著小廝上菜,自個兒便麻溜兒地跑出仙客居,按著萬華給的方向,去尋王記酒家撈酒去。
不想我這離開沒多久,萬華就遇上了麻煩。
葉溪大搖大擺地踏進仙客居,身後跟著三四個跟班,卻不是那日裡的熟臉。
之前那幾個他用著甚是憋氣,明明自己纔是頭兒,可那幾個護衛(wèi)都是安王身邊的人,打心底就瞧不起他,反倒是處處壓著他,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看著窩囊得很。
索性鼓起膽子,稟了安王,將他的人還回去,自己再從外前兒挑些個人,留爲(wèi)己用,做個稱心如意的老大。
好在安王沒有責(zé)難他什麼,說教了一番那幾個護衛(wèi),便由著自己的性子去了。
要說自己這個面子還真是不小。
時來運轉(zhuǎn)啊。
念起某件事來,葉溪的心裡頓時美滋滋的,若是成了這樁事,功名又算得了什麼,只要攀上安王這棵大樹,一切都好說。
小廝領(lǐng)著人往二樓的雅間去,葉溪踩著樓梯,嘚瑟地朝樓下俯視一圈,在心裡傲嬌地哼了一聲。
轉(zhuǎn)過一個拐角,他不經(jīng)意地一看,不禁變了臉色,隨即涌出幾分興味。
這大概是他來王城後,第一次撞見王家那傻小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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