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說著，已經(jīng)看到了慧寂師太站在殿中等她，便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師太，我已經(jīng)祭奠完畢，這裡我會收拾好的。”

慧寂師太笑了笑道：“那便好，請李施主回去以後，替貧尼問淑妃娘娘安好。”

葉疏煙心想，看來這淑妃娘娘當初對慈航齋的女尼們不錯，否則慧寂師太這樣的方外之人，哪裡會像普通人一樣對妃嬪問安？

那個宮女見時隔這麼久，慧寂師太依然沒忘了淑妃，心中感懷，鼻子微微有些發(fā)酸。

她點了點頭，帶著一絲鼻音，拿出了一些碎銀子，說道：“是，沉雪多謝師太關心娘娘，煩請師太爲娘娘繼續(xù)供奉那盞長明燈吧。”

慧寂師太本不願接那銀子：“李施主和娘娘在承春殿日子難捱，慈航齋卻還不缺香油錢，銀子你就留著罷。”說完，就和這宮女一起收拾了她要帶走的東西，目送她離去。

葉疏煙躲在佛龕下，本來有些憋悶，此刻聽到了那個女子的全名，竟心跳加速。

“李施主……”“沉雪……”

李沉雪？

這兩個稱呼，在葉疏煙心裡一組成這個名字，她竟忍不住猛地一擡頭，卻忘了自己是在佛像底下趴著，腦袋“咚”地一聲撞在了石頭雕鑿的佛龕底部。

還好是撞在了石頭上，加上有她的髮髻墊著，並不太疼，也沒什麼聲響。

那李沉雪雖然走了，可是慧寂師太還在。若讓慧寂發(fā)現(xiàn)一個堂堂的娘娘躲在佛龕下面聽人說話，這怎麼也很奇怪，傳出去也夠丟人的。

這個李沉雪對別人都那麼兇，唯獨對那個淑妃，簡直可以說是忠肝義膽。

冷宮裡原是不必留著宮女伺候的，一切都要讓廢妃自己做，葉疏煙上次看見這個李沉雪端著一盆衣服出來洗的時候那樣惱，還以爲她是不甘心在冷宮伺候廢妃。

可如今看來，李沉雪竟像是自願和淑妃一起呆在承春殿的。

如此忠僕，難能可貴。 ωwш? тtkan? co

葉疏煙跪在佛龕底下，膝蓋有些痛楚，但是慧寂師太卻還沒有離去，她也不能出來，自顧想著這李沉雪的事。

以前在六尚局的時候，她就懷疑江燕來她們應該是四姐妹，名字裡包含著“春、夏、秋、冬”四個字，且多半不是原名，而是一起侍奉主子時的賜名。

可是那時候，除了江燕來、安雨薔、林楓晚之外，葉疏煙一直都沒能遇見名字裡含有“冬”這個字眼或意思的人。

之前在葉府等待入宮時，她也曾從旁向段嬤嬤打探過，但是段嬤嬤對此也沒有回答。

現(xiàn)在猛然聽見一個這麼古怪的宮女，名字裡暗含著“冬”的意思，葉疏煙立刻就將她和江燕來、安雨薔、林楓晚聯(lián)想到一起了。

假設條件：李沉雪是那個“冬”。

那也就是說，江燕來她們幾個從前都侍奉過承春殿的淑妃，那時候?qū)m裡的妃嬪，除了皇后以外，只有淑妃地位最高，能在承春殿近身伺候，還得到了淑妃的賜名，說明四人當時在承春殿宮人中的地位不低，淑妃極爲重新她們。

可爲什麼江燕來、安雨薔、林楓晚最終投靠了皇后，李沉雪卻沒有和她們一起共謀榮華富貴，而是留在了那個苦寒的梅園、那個荒廢的承春殿？

這個假設到底只是假設，還是真實，想起段嬤嬤的警告，葉疏煙卻依然忍不住想要探尋究竟。

“娘娘……您這樣不累麼，還是出來吧。”

正在葉疏煙一門心思想著承春殿那段往事的時候，忽然聽見慧寂師太如此說道。

葉疏菸頭暈暈，沒想到悶了這麼半天，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也許慧寂師太剛纔在殿後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葉疏煙和楚慕妍在偷看李沉雪的祭奠。

她果然把出家人想得太老實……

她悻悻然從佛龕下爬了出來，只覺得自己從沒有這樣狼狽過。

好在慧寂師太依舊那樣慈眉善目的望著她，並沒有任何責備或是覺得她有損妃嬪的形象。

慧寂師太伸手扶住葉疏煙，讓她從供案那邊走過來：“娘娘似乎對承春殿的事情十分好奇？”

葉疏煙見剛纔慧寂師太和李沉雪十分熟悉，想來當初承春殿的事情，慧寂師太可能也知道一些。

只是出家人不能妄言多口，就算是她問，慧寂師太也未必肯說。

她當然是希望慧寂師太能說出一點點情況，所以便承認了。

“師太莫怪，佛家常說因緣，有些人的相遇，有些事的發(fā)生，看似偶然，其實也許是註定的。承春殿淑妃的過往，可能一直影響著皇上。如今我身爲皇上的妃嬪，他的作爲也同樣會影響我，所以我和承春殿必定是有緣的。我對此事、此人的好奇，都不過是爲了探究箇中因緣罷了。若是弄不清楚，心存疑竇，如一葉障目，將來不免爲此橫生枝節(jié)，倒不如瞭若指掌的好。”

慧寂師太從看到葉疏煙的時候起，就覺得她和佛家有緣，甚有慧根，如今聽她說出這番話來，更是欣喜，卻也爲她擔憂起來。

女人聰明不是壞事，但若是聰明得容易看穿人心、看透世事，甚至容易參悟佛理，那卻未必是好事。

但人都有各自的固執(zhí)，如同僧人入世修行，經(jīng)歷了，纔會真正勘破，慧寂師太勸葉疏煙不要去追究那些事也是無用的。

一切業(yè)障，早就註定。

慧寂師太沉默了片刻，便說道：“承春殿的事，如梅林一樣，是在這宮裡嚴禁提及的。一來，是因爲淑妃令皇上傷心，二來，淑妃失勢、胎死腹中，其中的原因，許多人忌諱提起。娘娘若是執(zhí)意要問，貧尼倒還知道些許內(nèi)情。”

葉疏煙本來沒有打算問慧寂師太，就算是她要打聽，也會去問段嬤嬤；就算段嬤嬤不肯說，想必童九兒這些最初入宮的宮人們也知道些蛛絲馬跡。

但是想不到慧寂師太竟然透露出可以告訴葉疏煙實情的意思，葉疏煙自然是驚喜的。

“師太若能解惑，我感激不盡。”

慧寂師太淡淡地看著她：“你真的決定要問個明白，不計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