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君雁上得馬車的時候桑落正靠在軟榻上假寐,馬車極爲寬敞,內需一應周全,只不過應承了桑落一貫的簡約風範,很是素雅。
桑落不說話,詩君雁自是不會主動打破這份難得靜謐,找了個離桑落最遠的角落瞇著眸子,素手輕輕撩起馬車的簾幔看著馬車緩緩駛出山谷,兩旁是姿態嬌豔的百花,映襯著綠色的葉分外的好看,夏日真的已經到了,哪怕是陰雨連綿,也不覺得冷,就覺得迎面而來的風透著花的香,夏日獨有的暖,很是醉人。既是如此,昨夜裡那份涼究竟來自哪裡。
詩君雁好似沉浸在美景裡無法自拔,實則她更好奇這幽深不見頂的谷究竟要如何上去,特別是坐在馬車內,莫不是這馬車還能長了翅膀不成,不過很快詩君雁便見識到了,十六個少女,每四個一組,腰身纏著白布,白布纏繞著馬車,十六個少女將馬車提了起來,看得出來那些侍女都受過特殊的訓練,輕功也是極好,兩邊有剛好是狹窄的剛剛容得下馬車通過的一線天,那些侍女藉著兩旁的藤蔓,採用階梯的方式,第三組踩在第二組的肩上,在藉著第二組的衝力踩在第一組的身上,然後第二組重複著這樣的動作,馬車平穩的上升,那些少女白衣飄飄,國色天香,竟是好像天使的翅膀,美倫絕幻。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馬車平緩的上了山谷,詩君雁尚來不及觀察四處的地形,幾道殺氣凌厲得逼來,她雖然武功盡失,但是對於殺意依舊分外敏銳,在暗箭逼近馬車的瞬間快速放下簾幔,整個人側過,這輛馬車的材質很特別,那些利箭若非是特質根本射不穿,“有人襲擊。”詩君雁低低的開口,卻見桑落依舊瞇著眸子好似沒有聽見一樣當下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桑落手中的女子哪個不是身懷絕技,明白了這一層,詩君雁瞬間平靜了下來,素手再次撩起簾幔的一角,此時雙方已經交手,對方雖然人多,卻絲毫不佔優勢,那些人,詩君雁微微一愣,與那幾日追殺她的人一模一樣的著裝,是殷離的殺手,只是那些人爲何會在這裡,是巧合,還是他們一直在尋找她的蹤跡。詩君雁的氣息驀然冷了下去,強忍著想要出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先不說會觸怒桑落,以自己現在的本事根本就是寸步難行。
詩君雁再次放下簾幔,卻是一臉的若有所思,彷彿在思索要如何得到詩家的消息,要如何確定那些人的目的。
在詩君雁失神的當下,門外侍女清脆的聲音已然淡淡的響起,“主子,樹林小屋內發現重傷的香兒。”
詩君雁這時才驚覺到如此短的時間那些侍女竟然就將黑衣人擺平,若然當真是一夥人,那些人武藝並不低,甚至裡面還有高手。只是香兒,爲何會在這裡。
“走……”桑落低低的開口,彷彿沒有聽見香兒的消息一般。
“是……”簾幔外的侍女低低應了聲,對於桑落的決定沒有任何的質疑自然也不會覺得不滿。
倒是詩君雁瞬間反應了過來,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等一下……”話未落音,人已踉蹌的下了馬車,果然見到香兒孤零零的倒在地上,顯然先前是被人抱出來的,此刻桑落下了令便被毫無留情的丟在此處,任其自生自滅。詩君雁一個快步走了上去,將香兒摟在懷中。“香兒,怎麼會……”
此刻的香兒渾身傷痕累累,顯然已經奄奄一息,若不是詩君雁親眼看著,幾乎要以爲懷中的女子早已死了,怎麼會這樣,那日裡離開的香兒雖然傷心憔悴,卻不似今日這般奄奄一息。
許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香兒緊閉的眸子緩緩的睜開,目光一點點落在馬車的方向,“主子,是主子來了對不對。”
“香兒……”詩君雁低低的開口,“我帶你去見他。”
詩君雁的手被香兒緊緊的握住,那女子勾起一抹悽美卻悲楚的淺笑,“四少,我這般模樣不想被主子看到,四少,我現在很醜對不對。”
“不會,很漂亮,香兒一直都很漂亮。”詩君雁聲音微微哽塞,生離死別對於詩君雁來講那是陌生的情緒,一時間竟然慌亂到不知道要如何面對。
“真的麼。”香兒淡淡一笑,握著詩君雁的手卻微微用力,“四少,真傻,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何必爲了一個不相干的難過。”
“香兒,瞧你說的什麼話,沒事的,桑主子醫術高強,他一定會醫好你的。”詩君雁眼眶微微溼潤,香兒是個溫軟的女子,雖然在谷中相處的時日不多,可是香兒卻是一直待她極好。
“我只不過是提前了死去而已。”香兒低低的開口,聲音愈發的虛弱,“本來還以爲可以等著四少許我一生有枝可依,可惜,我等不到了,我終究是沒有那個福分。”
“不會的,我不準你說這些喪氣話,香兒,我昏迷的時候,你不是日日告訴我要堅持下去,不能放棄,爲何現在你要放棄自己。”詩君雁聲音低啞了幾絲,摟著香兒的手卻緊了緊,好似要緊緊的抓著懷中的女子不準她離去一樣。
“我早說過我們不一樣,我沒有你那麼堅強勇敢,何況,我沒有堅持下去的理由……”香兒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馬車的方向。
“我帶你去見他,他一定會有辦法的。”詩君雁說罷便欲抱起香兒,不知道是自己身子還很虛弱,還是一時情急,竟是沒有抱起香兒,反而兩個人同時跌倒在地。詩君雁咬了咬牙,幾番掙扎終於將香兒抱了起來。
“四少,不要……”香兒突然淚流滿面的搖了搖頭,淚水滑落,無聲無息,那女子滿目都是令人神傷的悲哀,“四少,不要爲難主子,我情願死也不想爲難他半分,四少,我知曉我根本不配主子再多看我一眼。”那女子聲音破碎哽塞,隱隱透出來的絕望和悲傷幾乎令人不敢耳聞。
“香兒,他不值得,爲何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要如此委屈自己。”詩君雁聲音大了幾絲。
“不是委屈,是我捨不得,捨不得看到他半分爲難。”香兒淡淡一笑,“四少,我很膽小,我想見,卻又害怕見到主子眼中的冷漠和疏離。”
“香兒,我帶你去見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心,就算是侍女,你也服侍了他那麼多載,他豈能如此冷眼旁觀。”詩君雁倔強的性子一上來誰也阻擋不了,抱起香兒便朝著馬車的方向而去。
“四少,不要,我求你,求你,我從未求過你,就這一次,我求你……”香兒的聲音軟的,悽楚的讓詩君雁拒絕不了,腳步幾乎是僵硬的凝固在原地。
“香兒,你這是何苦。”詩君雁嘆了口氣。
“是啊,何苦,可是我沒有辦法,誰讓我這樣喜歡他,喜歡到連命都可以不要。”香兒淚水滑落的更加的厲害,“四少,答應我,不要招惹他,若是可以的話千萬不要招惹……”
“香兒……”
“答應我……”香兒的聲音突然急促起來,口中不斷有獻血溢出,染紅了香兒的白衣,映出一朵朵燦爛的紅花。
“香兒,我答應你……”詩君雁沒有想到香兒會突然咬舌自盡,爲何,她不是很喜歡桑落麼,爲何明明可以見面,卻寧願死也不願意再見。
“主子,主子,香兒錯了甘願以死賠罪,主子你能不能在看香兒一眼……”香兒眼神開始流離,目光萬般不捨的落在馬車的方向,一口口模糊卻深情的喚著桑落,分明流著淚,可是臉上卻是燦爛到令人窒息的淺笑,那樣美,美得令人心碎。只是那馬車的簾幔從頭到尾都沒有掀開過,哪怕最後香兒不甘的嚥了氣,也沒有。
“桑落……”詩君雁突然暴怒的吼道,抱起香兒的屍體便衝向馬車的方向。
“四少……”幾個侍女擋在詩君雁的前面。
另外一個侍女冷冷的開口,“以死相逼就能見到主子了麼,香兒跟在主子身邊如此多載,還是不明白主子的心性。”
“桑落,你給我滾出來。”詩君雁此刻已然動了怒,她是不懂得香兒的執念和癡傻,但是分明這個女子最後的遺願是桑落再看她一眼,桑落武功如此好,她不信桑落沒有聽到,只是那個男人莫不是冷血至此,連對他深情一片的女子最後的遺願都不能達成麼。
“四少,害死她的人可是你,若不是你給她詩家的信物,她豈會被人追殺,她又豈會再遇上你我。”桑落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從簾幔中傳來,無波無瀾的口吻,讓人聽不出半絲的波動。
詩君雁一怔,轉而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望著地上那些黑衣人的屍首,果然是殷離的人看,那麼是她害死香兒的,若不是她讓香兒給詩家傳信,那些人也不會對香兒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