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合大驚:“魏人哪兒去了?”
“回稟將軍,魏軍沿睢水進至睢陽西南,距睢陽三十里處突然南拐,行進速度加快一倍,看那樣子,想是襲奔苦縣去了!”
“襲奔苦縣?”景合一怔,思忖一陣,擡頭問道,“魏軍全都去了?”
“回稟將軍,一個不剩,全都去了!事發陡然,下官命人繼續追蹤,親來稟報將軍!”
景合思索有頃,傳令停渡。
打前鋒的景翠急馳過來,正欲問個分明,又有兩匹探馬馳來,報說龐涓大軍繞過苦縣,徑奔西南去了!
景合猛地一拍腦袋:“不好,龐涓襲奔項城去了!”
聽到魏軍遠襲項城,景翠大驚,瞪大眼睛望向景合。
景合越想越氣,將長槍連連敲在車幫上,怒道:“打的什麼屁仗?昭陽那廝連龐涓要去何處都推不出,還說什麼襲奔大梁,合擊龐涓?”
景翠急道:“項城是我輜重所在,眼下守軍不足萬人,父帥——”
景合略頓一下,捋須說道:“龐涓這是攻我必救,旨在逼我伐宋大軍回撤?!背了加许?,冷冷一笑,“哼,龐涓如此膽大妄爲,遠襲項城,定是不知我有大軍六萬埋伏於此。敵變我變,項城萬不可失!傳我軍令,回師南下,襲奔項城,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末將得令!”
黎明前的黑暗裡,在大軍拔寨遠征之後,陘山要塞空空蕩蕩,守關兵士絕大部分躺在營帳裡睡覺,少數守值的兵士也都抱槍昏昏欲睡。
突然,遠處幾騎馳至關前,守值的兵士聽聞聲響,乍然一驚,持槍喝道:“來者何人?”
爲首一人大叫:“我是景將軍手下軍尉,此來傳送景將軍急令,快開關門!”
幾位兵士揉揉眼睛,點亮火把,果見對方是楚軍軍尉打扮,再無疑心,嘟噥兩句走下城樓,打開關門,放下吊橋。
幾人馳上吊橋,走進關門,拔刀逼住幾名兵士。其中一人打聲唿哨,伏於近處的兵士齊涌過來,發聲喊,衝入關中,將守值的兵士盡皆綁了。大隊魏人衝進,可嘆八千楚人多數不及穿衣,全部稀裡糊塗地成了魏人俘虜。
輕取陘山要塞之後,孫臏立刻傳令衆將士在關外燃起數堆大火,擂鼓吶喊。
景合大軍由洧水斜刺裡朝東南方向插往項城,剛過召陵,忽聞西北方向隱隱傳來戰鼓、吶喊聲,回首望去,但見陘山方向火光沖天,竟是呆了。景合最先反應過來,驚呼中了龐涓的調虎離山之計,急令回師馳援陘山。
數萬大軍急急回馳,於午時趕至陘山,卻見關門前並無搏殺痕跡,唯有無數火堆依舊在風中明滅。城牆之上靜悄悄的,似無一人。護城河上吊橋吊起,城門緊閉。景合大是驚異,擡頭望去,仍然不見異常。
景合喝令開門,城樓上緩緩現出一人,卻是孫臏。孫臏擺手,無數魏旗從牆上升起,在關塞各處隨風飄揚。各處城牆的垛口處陡然冒出無數魏人,個個張弓搭箭,躍躍欲射。
景合驚退數十步,在一箭之外駐馬,正欲下令攻打,項城方向快馬馳來,說龐涓數萬大軍正在四下攻城。
景合此時方纔明白景舍的臨別贈言,對景翠喟然嘆道:“唉,與龐涓作對,悔不該??!”
景翠急問:“父帥,眼下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陘山已失,項城若再不保,有何顏面去見陛下?”
“孩兒這就引軍殺回項城!”
景合思忖有頃,緩緩說道:“翠兒,你帶五百軍士速去彭城,向昭陽將軍申明情勢,要他火速回援!”
景翠求道:“父帥,讓別人去吧,翠兒只想與父帥在一起!”
景合斷然喝道:“去吧,此事沒有商量!你可告訴昭陽,就說爲父說的,項城若失,縱使他攻下彭城,亦是過大於功!”
景翠泣淚道:“孩兒遵命!”
景翠引五百軍別過景合,絕塵而去。
望著景翠漸去漸遠,景合轉對副將:“傳令,後隊變前隊,兵發項城,與龐涓決戰!”
景合的五萬大軍再次調頭,排成一字長蛇陣,前後拖拉十數裡,向項城急急進發。大軍再次越過召陵時,景合遠遠聽到項城方向隱約傳來戰鼓聲,催動部衆加快腳步,向潁水方向急插。前軍剛至潁水,忽聽鼓聲大作,魏軍的三千虎賁從左右兩側的叢林中分段殺出,個個如猛虎下山,餓狼撲食,不消一刻,竟將整條長蛇攔腰截爲數段。
景合大驚,急令退軍,卻見四面皆是魏人,不知退往何處。一晝夜下來,楚兵往返奔襲兩百餘里,早已疲憊不堪,此時更是猝不及防,不及列陣,局勢已經失控,將不見兵,兵不見將,人自爲戰,四散奔逃。
景合無奈,只好催動戰車,躍槍拼殺。龐涓在遠處看得真切,引領衆將士急攏上來,將他團團圍住。不消半個時辰,景合身邊的親隨全部戰死,景合自己亦身中數箭,跌下戰車。眼見魏兵越圍越多,景閤眼睛一閉,揮劍自刎。
楚軍逃兵正自潰退,又遭尾隨而至的孫臏率部攔截,降者無數??蓢@五萬大軍,竟在短短的三個時辰裡作鳥獸散,消失殆盡。
及至天晚,龐涓、孫臏會師一處,清點下來,共斬首楚軍一萬餘,傷其數千,俘獲近兩萬,餘皆散去。魏人死傷幾處累加起來,竟然不足五千。
景合全軍覆沒的噩耗傳出,長平、昆陽、鄢等十餘城池的守軍盡皆逃入方城,魏人兵不血刃,分兵佔之,前鋒直指方城,威逼葉、宛,龐涓親率大軍復圍項城,孫臏亦兵回陘山,與龐涓互爲犄角。
爲逼使昭陽從彭城撤軍,龐涓對項城依舊採用圍而不攻的戰法,每日只令軍士擂鼓吶喊,作勢攻城,嚇唬守軍。項城令難辨真假,接連向昭陽求助,同時快馬急報郢都,向陛下告急。
龐涓奇兵明襲項城,暗取陘山,在短短兩日之間,以六萬對六萬,將景合大軍一口“吞食”,著實讓昭陽心驚膽戰。思前想後,昭陽深悔自己一時心貪,竟然聽信陳軫之言,偷雞不成反蝕米,彭城未得,連失陘山十餘城邑不說,更又折兵六萬。景合戰死,昭陽連個替罪的也尋不出,若是再失項城,他這一生,也就完了。
想到此處,昭陽長嘆一聲,傳令撤軍。
有鑑於景合急兵冒進,全軍覆沒的教訓,昭陽不再長途奔襲,傳令報仇心切的景翠斷後,所有部屬經符離塞緩緩南撤,由苦縣、城父一線穩紮穩打,步步爲營,自東而西進逼項城。龐涓聞昭陽回撤,亦不戀戰,從容西撤,與孫臏合兵一處,背依陘山,沿召陵、長平、鄢城一線設立營寨,與昭陽對壘。
張儀隨荊生來到葉城,在荊先生安排的一處院落裡住下。這些日來陘山方向戰事不斷,荊生事務繁忙,顧不上陪他,暫時安排一男一女兩名僕從日夜侍奉,又請疾醫定時換藥。張儀受的多是皮外傷,加之他在鬼谷練就了獨特的吐納養息之法,不消旬日,傷勢大體痊癒。
這日晨起,張儀感覺甚好,要男僕陪同他前往探看荊先生的鋪子。走至葉城最繁華的街道,遠遠望見一溜兒鋪面,男僕指道:“賬爺,前面就是咱家的鋪面。”
張儀近前幾步,擡眼望去,果是壯觀,高大的門楣上懸著一個巨大的匾額,上寫“公孫肉林”四字。鋪面上一溜兒擺著一條長約十數丈的肉案,案面上空晃盪著無數肉鉤,鉤上懸掛著各色鮮肉,一半是畜養的,有豬、羊、牛、馬、驢、騾、狗等及各色家禽,另一半是野味,有鹿、麝、野豬、野羊、虎、豹、熊、狼、狽、獾、蛇、龜、鱉及各色禽鳥,當真是人間奇味,應有盡有。
張儀看有一時,由衷嘆道:“生意做到此處,算是極致了!”
男僕不無自豪地說:“賬爺說的是,在葉城,這樣的鋪子再尋不出第二家來!”
張儀點頭道:“莫說是葉城,縱然是在少樑、洛陽、大梁、新鄭,在下也未見過如此齊整的肉鋪?!甭灶D一頓,“你去問一聲,荊先生在否?”
男僕走近鋪面,鋪面上一個賣肉的胖夥計顯然與他相熟,二人嘀咕幾句,胖夥計隨手從一隻肉鉤上取下一條鹿肉,笑呵呵道:“倒是好哩,今晨剛宰一頭公鹿,你讓賬爺嚐嚐野味,”略掂一掂,“嗯,剛好三斤三兩,夠賬爺吃了?!庇謴陌赶氯〕鲆煌胙斑@碗鹿血也是鮮的,一併讓賬爺喝下?!鞭D對旁邊一個記賬的老頭兒,“鹿肉三斤三兩,鹿血一碗,記掌櫃賬上!”
張儀好奇,上前一步,指著那條鹿肉:“請問夥計,你還沒有過秤,如何就知它是三斤三兩?”
那胖夥計將他打量一眼,嘿嘿一笑,從旁邊拿過一秤:“客官若是不信,自己來稱。”
張儀接過秤,將肉往上一放,打起一秤,果是三斤三兩,略怔一下,指著鹿肉笑道:“別是夥計事先稱好了,掛在這裡唬人?!?
胖夥計顯然著惱了,眼珠兒一瞪,大聲說道:“客官看好!”將這塊鹿肉擺於案上,隨手舉刀剁成兩段,兩手分別拿起一塊,各掂幾掂,將左手中的扔到案上,“這是一斤八兩八錢,餘下這塊,小的就不說了!”
張儀哪裡肯信,當下過秤一看,果是一斤八兩八錢,大是驚奇,朝胖夥計連連揖道:“神功,神功,在下服了!”
胖夥計不無得意地望著張儀:“不是吹的,若無這個本事,哪敢來公孫肉林混飯吃!”指著鉤上的條條鮮肉,“全是剛宰殺的鮮肉,客官隨便挑,看上哪一條,只管說來。小人只過手,不過秤,若是短去客官半兩,小人分文不收!”
張儀不是來買肉的,正不知說什麼纔好,男僕攔住話頭,斜了胖夥計一眼:“你瞎吹什麼,見了賬爺,還不進禮?”
胖夥計這才省悟眼前的這位就是男僕口中的賬爺,大是尷尬,連連鞠躬:“小人不知賬爺大駕光臨,失禮了,失禮了!”
張儀亦還一禮,從旁邊一個缺口處踱入鋪內,拿過案上的刀具,望著夥計道:“你讓在下長見識了!來來來,在下今日拜師求藝,你不可?;?,就教在下剁肉過秤如何?”
胖夥計更是尷尬,搓著雙手連退數步:“這這這……如何能成?賬爺是金貴之人,小……小人如何敢教賬爺?”
張儀正自堅持,早有人報知荊生,荊生急急走出,朝張儀揖道:“在下不知張子光臨,失迎,失迎!”
張儀回揖一禮,朗聲說道:“公孫肉林賬房張儀見過掌櫃!”
荊生見張儀這般說話,知他已是痊癒,呵呵笑出幾聲,將他細細端詳一番,點頭道:“嗯,觀張子氣色,傷勢似是好了!”
張儀笑道:“這些日來,頓頓吃肉,無所事事,縱使一具骷髏,也養出精氣神了!”
衆人皆笑起來。
荊生伸手禮讓道:“張子,請裡廂說話。”
張儀隨荊生走進鋪後,但見房舍相連,廊柱交錯,似有無數進院落。荊生領他連進幾個門檻,轉入其中一進,回身笑道:“張子,賬房到了?!?
幾案上席坐一老一少兩個模樣斯文的人,正在那兒理賬,見他們進來,趕忙叩迎。
荊生指著張儀:“這是新來的賬爺,從明日始,你二人皆聽新賬爺吩咐,不可怠慢!”
二人應聲喏,朝張儀叩道:“謹聽賬爺吩咐!”
張儀朝二人微微一笑,點點頭,算是應下。
荊生陪他將整個院子參觀一遍,回身揖道:“張子傷勢初愈,就不多勞了。待明日晨起,張子歇足精神,再來熟悉賬務,其他諸事,容後再說?!?
張儀辭別荊生,走出鋪子,卻不急著回去,要僕從陪他隨便走走。及至天黑,張儀已將葉城所有街道盡皆造訪一遍,甚至連四方城門也未漏掉。
翌日晨起,張儀早早起牀,換過乾淨衣物,興致盎然地趕至肉鋪。
荊生不在。
張儀走進賬房,兩個賬房早已候著,見過禮,服侍他坐下,搬出一堆賬冊,一疊兒摞在幾前??吹礁吒叩馁~冊,張儀眉頭緊皺,輕嘆一聲,指著賬冊道:“說吧,一本一本來。”
老賬房打開賬冊,一冊接一冊地向他稟報,宗宗細賬,講得一絲兒不漏,聽得張儀頭皮發脹,連打哈欠。
老賬房看出張儀累了,放下賬冊,叩道:“賬爺,已是午時,我們後晌再稟如何?”
張儀連連點頭:“好好好,午時既至,我們就該弄點吃的?!?
老賬房湊前一步:“賬爺,您首日上任,當是大喜。如蒙不棄,我二人就請賬爺小酌一杯,一來爲賬爺賀喜,二來也求賬爺日後護佑?!?
聽到喝酒,張儀豪情勃發,應聲笑道:“什麼護不護佑的,喝酒就是喝酒!這樣吧,你們既叫在下賬爺,就由在下請客。只是在下初來乍到,何處酒好菜好,在下一概不知,你們點個地方,我們這就前去,喝它個痛快!”
二人互望一眼,點頭道:“謝賬爺了。若論酒好菜好,葉城裡只有一處地方,就是東街的仙人醉?!?
“仙人醉?”張儀樂道,“這名兒不錯,就是此處了。”
三人出得店門,說說笑笑,不一時就已走到東街。
因是近午,仙人醉裡食客並不多,到處都是空位。三人走到樓上,尋個僻靜席案坐下,小二跑上來,望著張儀嘻嘻笑道:“這位爺,您可是肉鋪裡新來的賬爺?小的聽說你了!”
張儀掃一眼兩個賬房,知他們是常客,小二準是猜出來的,也不點破,呵呵一笑:“嗬,你小子挺能耐的?!?
“當然,”小二湊前一步,小聲稟道,“不瞞賬爺,在這城裡,莫說是賬爺您,即使從城門樓上飛進來一隻蜻蜓,小的也一準兒知道它落向誰家。”眼睛望向兩位賬房,“兩位爺,小的說得對否?”
老賬房笑罵道:“去去去,就你嘴貧!賬爺初次來,有何好酒好菜,還不快點孝敬!若是怠慢一些兒,賬爺一句話,日後有你吃的苦頭!”
“爺說的是,”小二嘻嘻又是兩聲,轉對張儀,“賬爺,天氣怪冷的,小的先上一壺熱酒,賬爺預熱一下身子,再上好菜如何?”
“好好好,”張儀笑道,“就衝你小子這份能耐,好酒好菜只管上來!”略頓一下,“嗯,菜要八盤,四冷四熱,酒嘛,可有十年陳的?”
шωш Tтkǎ n C〇 “有有有,”小二迭聲應道。
“那就先來一罈?!?
“一罈?”小二眼珠兒圓睜,“賬爺真是好量,好好好,小的這就去拿!”
不一刻兒,小二親手端著四盤冷菜,擺在幾上,嘻嘻笑道:“賬爺請看,冷菜來了,熱菜稍候片刻,”見僕從搬一罈老酒走來,招呼他放下,又是嘻嘻兩聲,“十年陳一罈,請賬爺驗看封條?!?
張儀呵呵笑道:“不用驗了,只要賬爺一過口,差缺一日,也是識得的!”言畢,親手倒滿三爵,遞予兩位賬房,自己亦端一爵,“來來來,兩位同仁,在下許久不曾暢飲,今日遂心,不醉不休!”
三人舉爵齊飲。飲有一時,客人漸次增多,樓下大廳裡熱鬧起來。小二端上熱菜,三人正自品嚐,店門處忽又涌進十幾個兵士,個個神情沮喪,甲衣破損,衣冠不整,還有幾個掛彩的,雖然只是輕傷,看起來卻也狼狽。
這羣士兵進得大廳,各選席位坐下,吩咐小二端酒上菜。張儀順眼再望出去,街上更有許多兵士,像是一下子從地下冒出來似的,三五成羣地走著,有錢的走進客棧,沒錢的就在路邊攤位上買來麪食吃喝,也有傻蹲在路邊發怔的。
張儀看有一時,問兩位賬房道:“他們是哪兒來的?”
兩位面面相覷,也是不知。
張儀大聲叫道:“小二,過來!”
小二小跑著過來,嘻嘻笑道:“賬爺,您召小的?”
“方纔聽你說,城門樓裡飛入一隻蜻蜓,你也知它落到誰家,不會是吹牛皮吧!”
小二嘻嘻一笑:“看賬爺說的,小的像是吹牛皮的人嗎?”
張儀將嘴努一努那些兵士:“這些人是打哪兒來的?”
小二湊上嘴巴,小聲說道:“賬爺有所不知,景將軍吃敗仗了,魏國大軍佔去陘山、昆陽、舞陽,說是要來打方城哩!”眼睛望向那些兵士,聲音更小,“這些都是運氣好的,那些運氣差的,這當兒全都躺在冷冷的霜地上挨烏鴉啄呢!”
張儀驚道:“那……景將軍呢?”
小二壓低聲音:“據小的所知,景將軍以身殉國了!乖乖,那個龐涓當真了得,景將軍鎮守宛、葉多年,將這一百多里長的方城守得就跟鐵桶相似,十幾年來哪曾吃過敗仗,此番遇上龐涓,乖乖,六萬大軍,說沒就沒了!”吐吐舌頭,“不瞞賬爺,兩年前小的還在尋思何時能到沙場上建個功名,這下不想了!”
張儀聽得呆了,愣怔片刻,似是一下子想起什麼,伸手在袖中摸來摸去,尋有一陣,擡頭望向老賬房,苦笑一聲:“有布幣否?”
老賬房趕忙摸出幾塊銅子,雙手呈上。張儀接過,擺在幾上,朝小二努嘴道:“好小子,這個賞你了!”
小二收起來,鞠一躬道:“小的謝賬爺了!賬爺還想聽什麼,小的知無不言。”
張儀笑道:“賬爺還想聽的,你定然不知了?!甭灶D一下,“不過,你真想幫幫賬爺,眼下倒是有個小忙。”
小二趕忙伸過頭來:“請賬爺吩咐!”
“拿幾個空碗碟來,賬爺排個用場?!?
小二答應一聲,不一刻,端來一托盤大小不一的空碗碟,整整齊齊地堆放在張儀身邊,嘻嘻笑道:“賬爺,這些夠否?”
張儀擺手。小二知趣,自行退去。張儀扭身背向酒席,將空碗碟拿過來,像個孩子似的在面前移來挪去,擺成一個形狀,望著它怔怔發呆。
張儀的怪異舉止使兩位賬房愣怔在那兒,望著他的後背面面相覷。有頃,老賬房起身,緩緩繞到張儀前面,望著他所擺出的空碗碟,正欲說話,張儀頭也不擡:“拿箸子來!”
老賬房一聽,趕忙遞過幾根箸子。張儀接過,將箸子擺在空碗碟之間,反覆擺弄,使它們互爲聯結,又是怔怔地望著它們,竟如癡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