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柔軟溼黏的東西靈活的盤上鍾雍背部,一圈圈地繞上他的脖子,縮緊。
窒息感再次襲來,鍾壅雙手死命地向外扯繞在脖子上的兇器,爲自己爭取新鮮的空氣,抓在手中的質感,是溼滑的頭髮!目不能視的黑暗中,想到一根根糾纏在一起的頭髮被自己握在手中,頓時覺得手指顫動,頭皮發麻,連連作嘔。
這頭髮像是有生命般,與鍾壅的雙手相互較勁,與此同時另一縷溼發也迅速捲上了他的手,禁錮住令他不能向外施力。眼前出現亮光,鍾壅對於終於能視物的興奮還未退溫,隨即發現那是被勒出的滿眼金星。束手無策之時,猛然想起先前張魁塞給他的讓他慎用的桃木劍,性命攸關,顧不得別的,他掙扎著弓背坐起,雙手奮力地將頭髮從脖子處拽開一段距離,騰出一隻手,向後揹包胡亂摸去,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到原本被插在包上的木劍。想到有可能是剛剛掉進來時木劍被衝力甩到不知道什麼地方,鍾壅就有些脫力,頸上的壓力越來越大,眼中的星星閃動更爲頻繁,身體開始出現暈厥的前兆。
就在鍾壅精神彌散,身體支撐不住倒地時,頸上感到炙熱疼痛,壓力卻卸下,空氣在一次涌入口鼻,他貪婪地大口呼吸著。重新找回意識,兩束光照向他,光刺得他閉上眼,擡起手遮住光源,就見地面上印著兩個影子,向他靠過來。
“鍾兒,沒事吧?”洛晃蹲下,扶起鍾壅,用手電在他身上上下照著,確認他並沒有缺胳膊斷腿。見來人是自己人,鍾壅籲出口氣,用手蹭著脖子上被燙到的地方,道:“沒事,只是差點被勒死。對了,她們在,剛剛,頭髮,還有聲音……”
洛晃乾笑兩聲,畢竟他跟張魁在上面就要不要脫光了下來猶豫了一陣子,那水看著噁心,潛進來更噁心。打斷鍾壅的語無倫次,道:“我們下來的時候看到了,張兒眼疾手快,人還在繩子上吊著呢,擡手一張黃符甩到你脖子上,燒焦了那些頭髮。”
鍾壅聞言翻了個白眼,自己不但險些被敵人殲滅,差點還被戰友燒死。結果洛晃遞過來的手電,看向周圍,這是一個四面封閉的密室,無門無窗甚至連日常傢俱都沒有,除了一個緊靠一側牆壁的架子。架子九層九隔,巨大,鋪滿了整面牆壁。每一層上緊緊相挨排放著土罐子,看上去許久都未有人動過。
張魁站在架子前幾米處,仰視著上方的天花板一動不動,鍾壅順著他的目光看上去,兩個女鬼赫然地倒掛盤踞。“只有兩個?其他的都躲起來了?”他趕忙照向上方,搜索天棚。現身的兩個女鬼中,一個他們之前遇到過,倒不是記得住她的長相,而是記住了特徵,垂長的頭髮,打磨發出吱咯作響的牙齒,血淋淋的空蕩蕩的腹部,想忘都難。另一個卻是第一見到,頭髮完全覆蓋住面容,溼漉漉地緊貼臉、脖頸、雙肩、枯黑的手臂,黑水順著髮梢滴在地上,看來就是她拖鍾壅下水來到這裡。最令鍾壅作嘔的是她根本就沒有下半身。發紅富有彈性的腸子從腹部盪出,垂在下方左右搖擺,脊椎切斷處露出白刺啦的骨頭不停伸縮,帶動附近皮肉一起抽搐。
“她是那具骸骨?也成了鬼了?”她的死狀與石臺上的人骨完全一樣,只是單看骨頭並沒有現在這骨肉相連的樣子駭人。
“許多被腰斬的人並不會立即死去,她若是經過苦苦掙扎瘋狂過後才嚥氣,那份怨氣足以令她變鬼化爲實體了。”張魁冷靜地開口說道,“我們來幫你們了卻生前心願。”
“讓我……殺了……他……”
一開口,洛晃便聽出是上次在地下室出口堵截他們的那個女鬼。
“你們爲什麼一直在找我?”自己跟她們唯一的交集就是河洛洛,但那都是兩天前的事了,他裡裡外外把自己洗了多遍,不可能在留下任何氣味氣息的。
“你殺了我……帶走了孩子……把孩子還給我……”那女鬼邊說邊付諸行動,朝他們爬來。張魁又從裡懷兜兒掏出一疊黃符,抽出一張夾在手中,迫使她不敢過於接近。從他們進來就沒有攻擊意向的半截女鬼咚的一聲從天棚上摔到地面,一頭的溼發開始貼著地面涌向鍾壅。
鍾壅瞧見不斷向自己爬過來的頭髮,雖然每次它們還未來得及碰到他就被張魁飛來的符紙燒焦,但上下夾擊、執著地進攻還是令他心裡發毛發憷,躲閃著向後退試圖辯解:“我真的不是河洛洛!她現在就在隔壁住著呢!而且當時她也沒有參與殺害你們,她只是偶然路過……”隨著頭髮的進攻,位置的移動,那張隱藏起的臉終於顯露見人,額頭、顴骨、臉頰、嘴脣都被亂刃割傷,傷口深可見白骨,更驚悚的是她被剜除眼珠,眼窩裡血肉模糊,黑水浸著爛肉向外流淌,黑色淚水劃過臉上的縱橫溝壑,滑進頭髮中。望著這張悚人的臉,鍾壅自動閉嘴不再出聲。
進攻無窮無盡,張魁手中的黃符卻山窮水盡,他決定做出最後通牒:“我們有辦法幫你們找到孩子,只要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交易?”
“我不會傷害你們,你們要安安分分地呆在這裡,”揚起洛晃遞來的寶傘,“等我找到孩子自然會放你們出來,還了願,你們就老實地去地府投胎。如何?”
半身女停止進攻,靜靜地聽著,“……不相信……想幫忙……爲何要消滅我們的……”
“上次用火只是想趕走你們,並沒有傷你們的意思。”洛晃以爲她在爲那晚他們用狗血摺子的事耿耿於懷。
“不想傷害……卻打得我們……魂飛魄散?……”
“什麼……”
沒等他接著問下去,兩隻鬼再次向鍾壅襲來。
這算是……談崩了?
洛晃轉身擋在鍾壅面前,開始解腰上的皮帶。後者氣極反笑:“靠,你幹什麼?耍流氓?”那邊的兩個都是開懷迎客的主,見過的場面比他們加一起都多,畢竟去澡堂子洗澡不能盯著人看個仔細不是。
洛晃不是流氓是牛虻,手法純熟地從解下的皮帶中抽出一銀色金屬條,反駁:“我這是在客串米國大片發揮個人英雄主義。”說完,便真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氣勢恢宏地揮著手中的軟劍。這軟劍也不知是什麼質地,看上去軟趴趴,砍到女鬼身上也沒有留下實質性的傷痕,但她們的尖叫聲實實在在地從口中傳出刺激著耳膜。看著他氣壯山河、命中極低地與對方相持,不知道這樣能挺住多久,鍾壅開始尋找那柄被遺忘的桃木劍,手中有槍心中不慌,大男人能靠自己靠自己。
桃木劍沒有尋到,倒是發現張魁在一旁撐起傘,放在地上,蓮花柄撐平穩地托起傘身,從揹包裡翻出個香水瓶,圍著傘將瓶中的紅色液體灑下一個大圈,招呼兩人:“把她們引過來!”
砍斷最近的一團頭髮,兩人奔進圓圈中。
“嘶!靠,張魁,你幹什麼?”鍾壅首次指名道姓地罵自己老闆。張魁在他們跑過來後,手起刀落,拿著把小刀就把鍾壅的手掌豁開一個口,拉起小手懸在傘上,鮮血連串地滴在傘頂,滲進傘骨。
“你招鬼,用這種神器本就需要牲祭用你的血算是事半功倍。”理由鏗鏘有力。
“……”
女鬼在追著他們進入紅圈後就呈現迷離狀態,迷失方向樣的在原地打轉。傘吸收了鍾壅的血液後,她們便發瘋似的撲向它,在碰觸到傘面的瞬間,消失不見了。張魁收起傘,放入木盒中,交還給洛晃,輕鬆地說:“這邊總算是解決了。”
“這才兩個,還有另外幾個沒現身啊。”鍾壅從T恤上撕下一條棉布條,包紮手掌。
“這兩次她們都是在一起行動,聽她剛剛說的話,估計另幾個鬼被滅了。在我們之前進來的人果真不是單純來打掃衛生啓動機關,他們進來是來滅口的。這兩個躲在這裡纔沒有被找到吧。”
鍾壅質疑這個解釋,但一時半會也想不出別的理由,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解決了就出去,越早越好,“現在我們怎麼出去?這裡沒門沒窗沒通道,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帶著他走到一處牆角,洛晃指著頭頂,“門,也是可以開在頭頂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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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壅被救前一刻鐘,洛晃脫下外衣褲收進揹包中,掏出繩子扔給張魁,一邊給兩人揹包做防水一邊問:“這算是一種結界?那我們過的去?”
“恩,這個不像那鬼臨時支起的結界,而是一直存在的,應該就是爲了掩人耳目,不讓人輕易的找到下面的東西,或許是很值錢的也說不定。”
“都說了我們不是盜墓,別惦記那些沒用的,救人要緊。”
張魁將繩子一頭綁在石臺支柱上,另一頭扔進了浴缸中,背起包抓起繩子,泡進水裡,臭氣薰得他皺眉頭問洛晃:“你這繩子夠長夠結實嗎?”
“……逃生繩,防火防水防硫酸,吊個七八個人沒問題,住七樓都夠用。你覺得這下面會是一個高於七樓的建築?”
“你又怎麼敢肯定這裡不是連接地獄的入口?”說完,屏氣潛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