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義濂在前面帶路,同時適當延長縮了水的前因後果。通過他的訴苦,樑晏才知道,他們已經在這個房子裡呆了一下午,現在外面已是過了夕陽西下的觀景時分。難怪他會覺得如此的……餓,肚子和精神上都在起義。
“你們走後,大叔說春困秋乏夏打盹,找了個平攤的臺子上睡午覺了。我也是迷迷糊糊地瞇了一陣,記不清有多久,頂多一個小時吧。我也沒睡死,聽到了動靜立即就醒了。那是種類似樹枝折斷的清脆聲音,我醒後看見大叔睡得正香,想是不會是他發出的聲音,便出去看了一圈。就在門口,沒走遠。沒看到人,我就回去了。這裡是鄉下,貓啊狗啊動物什麼的到處都是,可能是它們路過吧。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大叔才醒,醒了以後吃了一頓下午茶,吃完後,他說想解手,我就扶著他到門口,他又說尿在別人家門口這種行爲太差勁,所以兜兜轉轉找了個草叢密集的牆角。當時我就想,這老人家事情真多,還挺矯情。誰知道更矯情的來了,他說不用我扶了,我在旁邊看著他,他尿不出來,讓我轉過去。當時我就有些起疑,加上你先前告訴我讓我盯著他的話,我就留了個心眼,後退幾步,側身留意他。果不其然,在我站定後,大叔拔腿就往草叢裡鑽。我還是大意了,沒想到他的傷也是裝疼,動作這麼敏捷。我追上去,他一直鎖在我的視線內,但是眼看他躲進了一個房子後院的地窖口後,我就把人跟丟了。找著找著就找到了我說的死人坑,這怎麼說也是重大事件,肯定是要上報警察的,想出來但是迷路了。沒找到出路,倒是把你們挖出來。太好了。”
“你都迷路了,怎麼還能找到那個坑?”樑晏聽到他說迷路,對他的方向感及其不信任。
“因爲我饒了幾次都繞回去了,你也知道,我們這行,鬼打牆不常見,但也是能遇到的,所以後面幾次我就邊走邊做記號了。看,這裡。”張義濂食指點著牆上的刻痕道。
“大叔是什麼時候跟丟的?是進來以後立即丟的還是跟了一會才丟的?”張魁問。
“進來後就沒再見過人了。”張義濂對張魁說話底氣不足,畢竟對方曾提醒他,最後還是因爲自己的粗心而跟丟了目標,“快到了。我是按照數字排序的,這是貳,下一個是壹,然後就到了。”
“每次都是用數字?”樑晏汗顏,這方法方便。
“對。清楚啊。”
“你在做記號後,又繞了幾次?”
“算這次是三回。”
“你就不怕跟你其餘走的幾次弄混?”順序數字就這點不好,擬在怎麼數數,貳後面就是叄,叄後面就是肆,“下回再有這個情況,麻煩你用點複雜的,比方說,斐波那契數列不錯。”
“不會混的,第一次我用的是阿拉伯數字,第二次是羅馬數字,第三次是中國大寫漢字。還是中國文明博大精深,我才刻到拾,就見到活人了。繞圈的時候我都以爲一輩子要困在這裡了。”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他們很容易理解他當時的求生壓力有多大。樑晏同感地拍著他的肩膀。
二十分鐘後,他們從主通道拐進了一側的枝幹小道,小道不深,僅有四五米的距離。五米盡頭處,兩扇生了鏽的鐵門,一扇緊閉,一扇已是向內打開。
“就是這裡。放心,不嚇人,不是乾屍,他們都還很,呃,溼。”張義濂沒憋出婉轉的形容詞,只能說得貼切形象些。
陸續進入鐵門,門內的死人坑,或是該說,一個百十來平的大客廳,燈火通明,大廳中央整整齊齊地碼著一具具屍體,每具屍體未著一縷,光溜溜地面朝地面趴著。火光照在他們泛青的皮膚上,竟意外地看上去充滿的活力。大廳的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腐朽臭氣,就屍體數量而言,這些氣味確實淡很多。
“你點的火?”張魁問張義濂。
“別提了。我是慌不擇路地闖進來,當時一片黑暗,也看不清地面有啥東西,只覺這洞還挺大。剛環顧了一會,就被東西絆倒,還好我牢牢抓住電筒,沒有滾落,要不然我摸著黑去摸絆倒我的東西,肯定會嚇出冷汗的。我拿手電一照,就看見了一個手臂橫在地面上,就是這個手臂絆了我一跤。我沒有馬上注意到有那麼多的屍體,以爲只有一個。我本能地去牆面上摸電燈開關,摸了半天沒摸到開關,倒是摸著了這些凸出的半圈裝飾物,每一個裡面都嵌著一個蠟燭,所以,我就一個個點燃了。然後,我看到了滿堂的死人……最後,你們就知道了,我找到你們了。”
接觸的兩天來,樑晏看張義濂在張魁的面前一直是比較沉默寡言的,還誤以爲他是那種悶騷型的人。現在看來,這人也是個話嘮,前提是在受了刺激,他的語言神經被激發後。
張魁蹲下,廳中的屍體如張義濂描述,不是乾屍,而是皮肉皆在,且富有彈性,如同剛過世,還未僵硬的屍體。他伸手按住離得最近的一位背部,手心觸感溫潤,不似死屍的冰冷。
“張兒,做什麼?”洛晃眼看著張魁翻開每具屍體,查看他們痛苦扭曲的面容,同時還在他們的皮膚上用小木片刮弄著,即使場景的主角是張魁,未免也過於挑戰人的視覺神經。
“看有沒有熟人。”張魁每翻開一具,細看他/她的臉,確認這張臉在活人階段時也是生臉,便轉戰用木片刮他們背部的皮膚。他的行爲令樑晏記起他最近看過的一部殺人藝術電影——香水——中的嗅覺天才。
“張兒,好了沒?我們該繼續找人了。”洛晃催促道。
翻了五具最上層的屍體,發現都不是自己人,在衣服上擦擦手,木片遞給洛晃看,“他們身上佈滿了石蠟。所以屍體能夠保溼保鮮保持完整。”
“又是蠟?”二樓的蠟柱藝術深刻刺激他的審美觀,尤其燭芯的材質,品味獨到。“這房子裡怎麼這麼多蠟?誰會用蠟來保持屍體新鮮?有什麼用?”
樑晏想象力爆發,“我說,當然,我只是聯想啊…估計可能性不大…算了,當我沒說。”
“……你啥都沒說,你到底想說什麼?還有,什麼蠟?房子裡很多蠟燭?”時間倉促,三人只來得及聽他的遭遇沒來得及詳說他們的奇遇,僅告知他先後三人被拖走消失。
“這棟房子的二樓到處都是兩米來高的蠟製成的柱子,其他稍後跟你說。我在想啊,樓上那些蠟柱,我們一直認爲燭芯是頭髮做的,那時還想這房主要去哪裡收集這麼多頭髮。現在想想,會不會,那裡面不只是頭髮,頭髮的主人也在裡面?我猜的,真的,呵呵。”樑晏說完,乾笑兩聲,結果聲音過幹,嚇了自己一跳。
沒想到,張魁不僅沒有反駁,還很快附和,“恩,有這個可能。”
“……”我寧願你說我胡說八道!樑晏頓感包中的照明用蠟燭隔著厚布料及衣服燙著自己的後背。
不解前因的張義濂無法進入對話,注意力被大廳角落處吸引過去。牆角處,地面覆蓋著一張木板,他之所以注意到這裡是因爲木板上泛著光。走過去一摸,是水。“漏水了?”張義濂站起仰頭看向頂棚,天花板陰影密佈,他們的影子在上面左右擺動。他後側一步,避開陰影看清上部,誰知木板下中空,且沒有支撐物,他一踩上去,木板向內翻動,腳下一空,落了進去,木板應聲再次闔上,封住了他下落時發出的慘叫聲。
洛晃也是注意到了牆角的木板,他見張義濂已過去,便沒有跟上,而是站在原地看著他。所以他目睹了張義濂掉進去的全過程。
木板是道活門,與普通上拉門不同,是向下的推門。張魁跪在旁,按在木門上,輕輕一推,木門向下洞開,下面是個可容一人通過的向下垂直的光滑洞道,看不見洞底。他們大聲呼喚張義濂,無人應答。收起手,木門自動向上闔上。
“能救一個是一個,起碼知道這個不是被抓走的,而是自己失足點進去的。”張魁在包裡邊掏繩子邊無奈道。
洛晃接過繩子,打算找個牢固的地方固定。
“喂……喂……”樑晏牢牢拽著他的衣服,蚊子聲地叫他。
“你打電話啊,還喂,什麼事?說。”洛晃的好脾氣在弄丟了力氣後迅速磨光。
“你們看,他們,跟剛纔,是不是有什麼不同?”樑晏不自信地後退著問。
忙著的兩人聞言擡頭,看第一眼,屍堆還是整齊地排列著,沒有看出有哪個屍體起死回生嚇順便死李啓,再看第二眼時,張魁明白哪裡不對勁了,被他翻過來看臉、最上層的五具屍體又再次面朝下規規矩矩地趴在別人背上。
“你們誰把他們重新翻面兒的?”
“不是我。”洛晃皺眉看樑晏。
“我不敢……”樑晏縮得更深,眼睛瞪得溜圓,“你別看我啊。看他們!看他們!他們動了!”
六道視線重回屍堆,整個屍堆看似未動,仔細看嘴下一層的屍體,屍體的手指僵硬彎曲,一下接一下地摳在地面,緩慢卻整齊地向他們移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