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嘞……”樑晏臉皺成了包子樣,努力扮成加菲貓狀往後縮,又不敢退得太厲害,再向後三釐米就是那塊懸浮木板。這個時刻,沒栓繩子就往下跳,那是烈士。兩相權衡,樑晏又向前挪了兩步,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與這些個移動緩慢的怪物一搏,而後做個活著的英雄。
“洛晃!”張魁推了把同樣愣住的洛晃,自行從包裡拿出防身的短刀,防衛。
樑晏看到刀,在退與不退間選擇了橫走一步,遠離持兇器者。您這刀又是怎麼帶過來的啊,絕對的管制刀具!
洛晃不再盯著向他們越來越近的屍體,也放棄了找附近明顯的突起物,而是迅速將繩子塞進木板與地面連接處,再從另一端繞上來,反覆三次,後緊緊勒直,死卡進縫隙中,木板由於板栓處卡進了異物,不能完全閉合,向下微微開啓。
“掛得住?”樑晏在一邊伸手拉了拉繩子,“萬一木板年代久遠敗絮其外一個沒堅持住……”
咔嚓……咔嚓……
像是意識到他們要逃,屍堆疊在第二層第三層的屍體紛紛從其他屍體身下抽出手臂,機械式地伸長貼至地面,手臂以明顯的棱角角度僵硬地彎曲,發出咔嚓咔嚓的骨頭摩擦聲,手指牢牢摳進地面。在樑晏驚恐的注視下,十幾隻手臂一齊滑動,以多足蟲的姿勢和速度,向著他們蠕動過來,轉眼間,已移至眼前。
張魁迅速做出反應,反持匕首,弓背彎腰半蹲,在其靠近時,突然出擊,匕首刺向靠近他一側的數隻手臂。匕首橫劃而過,四隻手臂的小臂齊根斷落,落在地面的手指仍彎鉤著神經性地自主抽動。大臂斷面,骨骼、筋肉涇渭分明,灰白暗淡,無一絲新鮮的紅色或是乾涸的黑色,也沒有血液流出,僅有幾片碎肉連在骨頭上。屍堆似是沒有痛覺,被砍斷手臂也沒有阻止它們的靠近,只是平衡受了制約,面向他的一側缺少了前進的助力,僅能靠另三面的手臂保持方向與平衡。
洛晃綁好繩子,用力扯了扯,確保不會輕易拉斷或散開後,喊道:“好了!我們下去!”
樑晏被張魁瀟灑身姿深深吸引,丫砍屍體跟切豬肉一樣輕鬆,這人平時都是用什麼練手的?他見洛晃綁緊身上的裝備,兩手抓住繩子,探身進入地洞,附身撲上前,在洛晃完全進入地洞前,抓住他的肩膀,擔心的問:“這就下去?這繩子結不結實啊?這木板,這晃晃悠悠的栓子,這,這年代久遠的東西,靠不靠譜啊?再說,下面有什麼你都不清楚。”
“所以我身先士卒。”洛晃抖肩甩掉他的手,動作流暢順著繩子向下滑去。
樑晏哭喪著臉下看看地洞,右看看奮鬥中的張魁,著實不知道是應該跟著洛晃下去,還是等著張魁發號施令命令他跟下去或是原地待命。總之,跟下去的概率,三分之二。
在第三次深情回眸張魁後,樑晏毫不遲疑地拉住繩子,跳進地洞。短短幾分鐘,張魁已將屍堆暴露外在的手臂砍了個七七八八,七零八落,眼看著屍堆沒有移動的推力,慢慢停止不前,停在理地洞兩米處,兩米的距離樑晏能清晰地聞到夾雜著臘味的陳腐氣味。這興奮的第三眼還沒保持一秒鐘,就見每具屍體緩緩擡起頭,僵硬的脊椎嘎子地響著,待它們擡起頭,無數根黑絲從它們的嘴巴、鼻孔、耳朵、眼睛、甚至是被張魁砍斷的斷臂處以肉眼能見的速度,快速向外生長。樑晏已打算不再糾結地去辨別這些黑絲究竟是頭髮還是其他地方的毛髮,眼前最重要的是,逃。這就是些砍不死的怪物,還都是不省油的燈。
“你一開始就應該把它們砍碎!”樑晏手腳並用地跳進地洞時,扔給張魁一句建議。
地洞洞壁溼滑,凹凸不平卻沒有明顯的著力點,越向下地洞直徑逐漸擴大。潮溼的空氣烘著身上溼噠噠的衣服,四肢後背被洞壁的石頭磕得悶痛。爲了加快下滑的速度,他幾乎是輕握繩子順下來。手上皮膚被燙的發麻,只能時不時停下來緩解手上擦傷的痛感。
“你可以直接跳下來了。”洛晃的聲音從他腳下傳出。
樑晏目光穿過手臂向下看,洛晃正摻扶著張義濂擡頭向上看,手中持著張魁先前交給他們的白蠟燭,搖曳的燭光下兩人的臉色略顯蒼白無色,擡頭望向他的表情過於生硬,看得樑晏渾身發毛,張口就問:“你們,是死是活?”
洛晃又賞了個白眼給他,“下不下來隨你,你若是想掛,就掛著吧。”說完,真就摻著張義濂退到一旁。
樑晏磨磨蹭蹭地跳下來,“洛晃,你怎麼找到他的?”
“沒找,我下來的時候他就趴在我的正下方,結果沒注意,跳下來的時候正好落在他身上。喏,踩瘸了。”洛晃說得自然,眼睛卻一直盯著那根還在搖晃的繩子。
“我沒瘸,只是散了腰,走路不便。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沒摔死,老頭該慶幸收了我這樣個徒弟,能繼續給他養老了。”張義濂喘著粗氣地自誇身手矯健。
樑晏找出被張義濂遺落在廳內的手電,滅了蠟燭,看周邊。他們所在的是一個甬道的中間位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望不見尾首。甬道兩人並排寬度,一人多高,石質鑿成,頭頂是不是滴著水滴。頭頂處就是他們攀爬下來的地洞,搭在洞壁的繩子還在搖晃著。
“張魁呢?”半天不見人下來,他們趕時間,不能一直等下去。
樑晏連忙將剛纔跳下時的突發狀況向他通告,簡述完,補充一句:“我們是等還是上去看看?”他看得出洛晃似有些急切。
洛晃沉吟幾秒,“我上去看看。”手剛接觸到繩子,身體忽然向後一躍,輕撞在另一側石壁上,手搭在腰上,警覺地盯著洞內。
被他的反應嚇得莫名其妙兩人問:“怎麼了?”他的動作像是受了驚的貓,雙腳離地地向後跳。
“上面有東西。要下來了。”
話音剛落,一團東西就嗖的一聲穿過洞口啪的一聲摔在地面上。聽聲音,樑晏都替它疼,看清來物,樑晏立即收起了同情留給自己,“是屍塊,看來張魁真的打算把它們切碎了了事。”
呼在地面的屍塊隱約看得出是條大腿,只是傷痕累累,左一道右一道的刀痕,條條露骨,肉屑橫飛。
“你還上去嗎?”樑晏問洛晃。看這架勢,張魁已經在上面大殺四方葷素不忌了,他們貿然上去很可能會被傷及無辜。
洛晃看著斷腿,又望向洞口,終於道:“我們先去找人,每隔段距離就給他留下信號,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人。”隨後,瀟灑地扭頭選擇了左邊,走向甬道深處。
樑晏手忙腳亂地扶著張義濂跟在後面。
估摸著走了快兩里路,路上出了遇到了幾個需要側身、橫爬而過的石縫外,一路順暢。但原來越悶熱的空氣,溼氣也隨著路程的延伸而濃重。
樑晏在後面架著人,喘著氣,廢著話,“如果我們打算走到地球核心,提前跟哥們說一聲,我也好現在留個壯志豪言以警示後代啊。”
洛晃習慣成自然,自覺地的忽略他的話。樑晏不氣餒,繼續活躍著氣氛。直到他們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另一片天地。
“兄弟,你是個人才,帶路的人才。這裡不是地心,這明明就是地獄。”樑晏笑的更苦了,“你百年後就來這裡吧,還能某個差事,引路。”你這是故意的吧?敢情他們千辛萬苦地趕過來是爲了參觀牛鬼蛇神?在家看行不行啊?
他們前方一米處是甬道的盡頭,盡頭沒有了木門鐵門石頭門,一眼望下去,是一個足球場面積大小五十來米的深坑,哦不,是巨坑。他們所在的甬道只是巨坑壁上大大小小的洞口之一。
“那些是什麼?”張義濂指著坑底燃著火焰的物體問。若不是這些物體燃著火苗,他們也不會看得清整個巨坑的形狀。
樑晏瞇起眼睛,適應著突來的光線,一句一頓的說:“那些應該就是我們在二樓見到過的蠟柱,不過,顯然這裡的比樓上的大得多,這裡每根的高度起碼是樓上的三四倍。原來點著以後是這個樣子的……很亮嘛,也很漂亮。”
洛晃冷冷地潑他冷水,“別忘了這些蠟燭的燭芯是什麼?”
樑晏聽其言後,臉上失了血色,因爲不久之前,他還在懷疑燭芯不僅僅是頭髮,連著頭髮的人。
“驗證你理論的時刻到了。”洛晃攀著坑壁上大大小小的石頭突起,向坑底出發。
樑晏問張義濂:“你行嗎?”
張義濂扭扭腰,右手圈出“ok”。
嘆氣,樑晏轉身跟著洛晃往下爬,張義濂墊後。
深度五十米與學生體能測試的五十米不可同日而語。好不容易到達坑底時,已用了燃了半米蠟燭的時間。
俯視、平視和仰視,視角完全不同。站在七八米高的柱子下仰望,像是第一次看見了擎天柱。
“好高……”張義濂站在下面,看上面。
“噓!”洛晃食指壓在嘴上,示意他噤聲。
空曠的坑底瞬間少了人聲,隱約聽得見蠟燭燃燒時發出輕微的啪啦聲,聞得著烤焦的糊味。漸漸地,靜下心來傾聽四周的微小變化,他們終於捕捉到夾雜在啪啦聲中的微弱的呼救。
三人向聲源處跑去。蠟燭過多,折返繞路了幾番終是找到了求救的人,跑近一看,那人不是在呼救,而是在慘叫,已是無救。
樑晏轉身不忍再看。
那人腹部往下多半截身子陷在一個鐵桶中,鐵桶浸在方形水池中,上方懸著數根鐵管,每根鐵管還在咕咕往鐵桶中灌著泛著白氣的滾燙液體蠟。他不斷地掙扎,一隻抓著桶邊手臂已是被高溫蠟油颳得只剩下白骨,另一隻手臂紅得發黑,即便完整,想也知道上面的肉已是死肉。
洛晃衝上前,脫下外套,套在那人肩膀,撈住他的腋下,將人拼命地向外拖。水池中的水冰涼,鐵桶底部的蠟已成型,那人的腳已凝固在底層的成型蠟中。所以在洛晃費力將人推出鐵桶後,發現,他的小腿處,空蕩蕩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