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食屍鬼

“他們由地獄的敗類蛻變而來，鎖在盔甲、長劍與光潔的臉面之內(nèi)，自詡天使。他們久帶假面，殊不知其殘酷兇暴已如血水滲出。——第九軍團”

納西爾·阿密特見過一次基因原體。

那是在一場平叛戰(zhàn)爭的末尾，亦是血之基因在食屍鬼軍團沉寂於他們體內(nèi)不久的時候。

這條生而遭受詛咒的基因血脈，將他們的軍團別稱冠名至他們頭頂。

食屍鬼。

第九軍團之子面容俊美，膚色白皙，精雕細琢如名工巧匠佳思之下的傑作。

縱然是納西爾·阿密特——曾經(jīng)他還不曾擁有這隨意地取自高哥特語的典雅名字，這位曾經(jīng)從科技蠻子製造的困窘裡挖出來的變種人小子，這沒有文化、沒有品性，以其他弱小之人的血肉爲生的低賤的變異人類，也在藥劑師的殘酷改造之下，搖身一變，化身爲面容無可挑剔，甚至比多數(shù)軍團更加精巧的高貴戰(zhàn)士，擁有了難以遺忘的美麗。

但這份美麗毫無用處。他們從根底上便是流亡者、俘虜和變異者的集合，而真正奠定了他們可怖名聲的，是那些大戰(zhàn)結(jié)束過後，徘徊於戰(zhàn)場死屍之間，飲死者的血，食死者之肉的行徑。

他們優(yōu)雅地伏在地上，扯下死者的血管和肌肉，撬開保護大腦的頭殼，以其內(nèi)容爲?zhàn)嬍臣扬嫞罂於漕U，用以滿足尤其發(fā)達的基因偵測神經(jīng)對血食的需求。

他們?nèi)菝补馊A，卻滿身血污，投入最危險的戰(zhàn)區(qū)，在鏖戰(zhàn)中消耗，化作比敵手更可怕的怪物。

再完美的容貌，也在血水之中黯然失色。

此乃帝皇賦予他們的使命，此乃帝皇的計劃之一。

在傳言中的鋼鐵勇士基因原體佩圖拉博首次返回泰拉後，他們的基因問題得到了奇蹟般的緩解，對血肉的渴望降低、被壓制在基因的螺旋之內(nèi)。他們本可以從渴血的殘暴之中鬆一口氣。

但第九軍團仍然爲帝皇扮演著食屍鬼的角色。

因爲他們忠於使命，也因爲他們早已享有食屍者的稱號，過去已無從改變。

故而，當納西爾·阿密特在一場啃食屍體來維生的惡戰(zhàn)後，接到帝國之拳軍團的支援時，他確實已經(jīng)做好了受到以直言不諱、頑固剛硬著稱的頑石羅格·多恩批評的準備。

但羅格·多恩沒有。

“我希望聽到你們的看法，第九軍團，”羅格·多恩說，平靜地看著第九軍團的軍團長美麗的面容，“爲什麼要血腥地食用你們的敵人。這並不符合帝皇遠征的理念。”

“我們獲勝了。”他們的軍團長奧蘇然說，把握不好他話語的尺度。

奧蘇然早就打算用最簡練而冷硬的態(tài)度，心懷厭惡——對自己的厭惡，去應(yīng)對這名金光燦燦的高大原體的指責。

他準備好了闡述他們製造毀滅的殘酷手段，熟練地爲自己殘暴異形般的行徑找好草率的理由。

假如羅格·多恩斥責他們，他就可以把這些話全部說出，然後轉(zhuǎn)頭就走，不安地返回“灰暗之女”號榮光女王級戰(zhàn)鬥駁船之中，在那冰冷而枯燥的灰色戰(zhàn)艦內(nèi)部，啃食死去兄弟的血肉。

羅格·多恩凝視著他，然後轉(zhuǎn)向他的軍團，淺藍的眼中瀰漫著沉思。

阿密特等著原體站在大遠征所推崇的道德口號背後對他們降下審判，這樣他們就能早點結(jié)束這場鬧劇。

“你們……”羅格·多恩沉吟著開口，“我不會對你們加以指責。因爲我無法改變你們的情況。”

阿密特和他的戰(zhàn)鬥兄弟們一樣，驚訝地仰望著金光之中的原體。

“但我不喜歡你們。”他繼續(xù)說道，話語隆隆如滾石，直白而乾脆。“我看不慣你們的作風，也不接受你們在我眼前飲血食肉。所以，伱們離開，帝國之拳將接手這場戰(zhàn)役。”

“是，原體大人。”奧蘇然的攻擊性無處釋放，他乾巴巴地說，仍不敢相信原體會這樣放過他們。

“我不會抹除你們的功勳，”羅格·多恩皺著眉，接著宣佈，“軍報將如實記載我們兩方的所作所爲。忠誠的戰(zhàn)士，你們可以走了。”

帝國之拳的原體在短暫的思考後，又附加一句：“等你們的基因原體迴歸，讓他好好教導你們。”

此後，在灰暗之女的埋骨堂中，每一次咀嚼著他兄弟的屍首，感受著記憶與情感在他的心中激盪時，納西爾·阿密特總會想起那意料之外的一日。

讓你們的原體管教你們。羅格·多恩的話語在他耳中構(gòu)成多重的迴響，通過每個死去又曾經(jīng)在場的戰(zhàn)鬥兄弟的聽覺，在他的記憶中重重迭加，構(gòu)成一道近乎烙印的傷痕。多恩的厭惡以公正爲根基，這使得食屍鬼軍團甚至無從爲自己開脫。

接著，他想到他們未曾謀面的基因原體，想知道那是一位怎樣的人。

如果……如果他們的原體和其他人一樣，看不起自己的軍團，鄙夷他們的行徑，他們該怎麼做？如果他厭棄他們，希望培養(yǎng)一支全新的高貴隊伍，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或者，至少，像偶然所見的羅格·多恩一樣，他不喜他們，只是忍受——對於一名他們不屬於的原體，這是足夠的寬待，但他們的基因之父不行。

在軍團長死了幾次後——他從食他肉的戰(zhàn)鬥兄弟身上覆生，納西爾·阿密特獲得了第二次見到基因原體的機會。

在尼桑德展開的戰(zhàn)鬥暴力而迅速，這顆星球拒絕了帝國仁慈的光輝，那麼食屍鬼將降臨在星球地表。數(shù)百萬人的拼死抵抗在阿斯塔特的進攻下轉(zhuǎn)瞬即逝，這讓所有的掙扎和痛苦都被賦予了不值一提的荒誕性質(zhì)。

“我們戰(zhàn)死，但我們捍衛(wèi)了自己的自由。”一個俘虜這麼和他們講話，這讓奧蘇然噁心得都沒有吃他。也許這是那名戰(zhàn)俘保全屍身的把戲也說不定。

阿密特殺了一個人，不快也不慢地從對方身上撕下一些肌肉，品嚐對方的記憶。死者在他的記憶裡和親人告別。又一次。總是這樣。

通訊頻道突然送來一些信息，完全在意料之外，且原因沒有經(jīng)過說明。

荷魯斯·盧佩卡爾與他的影月蒼狼，降臨在這顆毀滅中的星球。

“不朽之九，集合一下。”軍團長奧蘇然冷硬而疲憊地發(fā)出號令，隨之而來的是集合地點的信標。

阿密特放下他身前的屍首，中斷未完成的血之儀式。尊敬的首歸之子何故找上門來？

很快，阿密特見到牧狼神，甲似珍珠，面如石塑，神采奕奕。他背後是帝國的運輸機，雕刻著無數(shù)的金線與文書，強調(diào)帝國的萬丈光輝。

荷魯斯·盧佩卡爾大步走向他們，並不遮掩他的觀察與好奇，對他們的所作所爲也毫無厭惡。有一種更顯於表面的歡暢沖淡了荷魯斯身上的嚴肅，狼皮在他肩上隨披風張揚。

“你是軍團長伊什杜爾？”荷魯斯親切地說，低頭看著第九軍團的首領(lǐng)，“我有個好消息要給你們。”

奧蘇然嚴陣以待。

荷魯斯並不在意軍團長的嚴肅，而他的話幾乎擊潰了軍團長自以爲堅硬無比的心靈防線——以一種意料之外的方式。

“父親找到了你們的基因原體，”他快活地說，“巴爾的聖吉列斯。本來父親希望讓我先帶著他學習一會兒帝國的知識，但他說他現(xiàn)在就想見到他的兒子。”

他聳了一下肩膀，“收拾一下戰(zhàn)場，在你們的艦船上做好準備，不朽之九。跟著影月蒼狼，我們?nèi)グ蜖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