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色似乎很不錯,漆黑的夜空,與幾天前一樣,一樣的沒有星星,卻一樣的有一輪碩大的明月,沉甸甸地掛在天空。雖然那形狀像是被人用手指順著一側的邊緣抹去了一條,明顯的不夠圓。
狼無聲無息地站在了皇宮一處飛檐的屋角,默默地朝下俯瞰,微垂的眼簾,遮擋住了她的情緒,月光的陰影,掩蓋住了她的神情。
忽地,她的眼眸緩緩一擡,嘴角朝上略勾,顯現在月光下的姣好容顏,泛著些許如寒霜般的清寒。身影一閃,便即刻消失在了曲曲重重的皇宮深處。
狐貍知道,今夜,狼會出現,他也知道,這一晚,不會平靜,這座皇宮裡,註定會發生些什麼。所以他沒有出宮,而是找了藉口,留宿在了太子的宮中。
他非常清楚,狼不會帶著他,也不會告訴他,她將要做什麼,於是無端的,他怕,怕將要發生的事情,也怕自己會趕不及。
他敞開著窗,房間裡沒有燈光,窗外的月光傾瀉而下,如水般涼。他站在窗口仰望,手撐在窗框上,俊美堅毅的面龐淡淡地浮著一層憂思。
他在腦海裡猜想著無數種即將會發生的情況,似乎哪一種,他都不想讓它成真。但他真沒想過,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安靜的夜裡,猛地一聲刺耳尖叫,驚起了沉睡的飛鳥,它們倉皇逃離,紛亂了整座黑幕沉沉的皇宮。
太**的東側,就是安置招待幾個鄰國來客和扶初國使者的諫和宮,尖叫聲傳來,狐貍在心驚的剎那,跳窗就趕了過去。
那驚恐無比的尖叫聲,來自於一個宮女,原因是,川原死了,且死相悽慘無比。
諫和宮裡燈火大亮,亮如白晝,川原住的屋子裡,站滿了人。再一次的,衆人又都齊聚在了皇宮中的某間屋子裡。只是,人數又多了些,爲的事情,有所不同罷了。
“是你殺了他?”鶴田鬆面色陰沉地質問。
狼面無表情,眼神冷冷,不說話。
氣氛很緊繃,這個燈火通明的舒適空間,此時似乎更像是個陰冷的地窖,籠罩陰霾,寒意流竄,陰氣森森。
在沒人說話的時候,狐貍用那雙狹長卻也沒有半分情緒的眼睛看了眼狼,然後擡腳走到了川原的屍體旁。
屍體看上去的確很慘不忍睹,脖子反轉,雙目突瞪,面目猙獰,四肢扭曲,手腳折斷,剖開的腹腔裡,流出的血液、內臟和腸子蔓延了一地,也怪不得那個伺候的宮女會被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不過,人可不是狼殺的!
這個,狐貍確定!
“先斷手腳,再折四肢,開膛破肚,最後扭斷脖子,手法乾脆,步驟清晰,”狐貍忍不住輕嗤冷哼,“殺人殺得還挺有閒情逸致的,跟製造藝術品似得。這人死在今天早晨,那個時候,狼不可能出現在這兒!”
“你有證據嗎?”鶴田鬆轉動瘦削蒼白的臉頰,不陰不晴地發問。
狐貍挑眼角打量了他一眼,伸手一指,“屍體眼球表面輕度渾濁,脣口傷口變幹發皺,屍斑明顯,血液已經變成黑紅色,地毯上的血跡邊緣也已經呈乾涸狀態,這些沒有六個時辰都不可能出現。至於爲什麼不是狼,這很明顯,照這個人的死法,她有什麼理由要重返現場?等著讓人來抓?況且,”狐貍的話一頓,“那個時候,她……還沒有殺人動機。”
只是……狐貍看著狼,心裡壓制著隱痛和悲涼,他想問她,就算你真的動了念頭,你又真的能下得了手嗎?
那個人,就是送你那枚指環的人,是吧……
“那兇手是誰?”鶴田鬆追問。
兇手是誰?
狼忽地轉頭,濃黑幽冷的雙眼,沉默地從大開的窗戶,望了出去。那裡,有一道黑沉的影子,在泛著月華的明黃琉璃屋脊上,遙遙佇立。
碩大明亮的月亮裡,迎著高處的風,他站得穩如磐石,黑色的大斗篷,被風吹得獵獵張揚,狷狂邪魅得很!
衆人紛紛隨著她的視線望出去,都猛地皺眉,那個人站在那兒多長時間了?他們這麼多的人,居然都沒有一個能察覺?
“阿諾。”那人開了口,聲音聽起來像是聲帶被撕扯,粗噶嘶啞,可那稱呼,那語調,卻是那般的親暱,那般的寵愛。
倏地,狼凌厲地瞇起了眼睛。
清冷的月光下,隔著那麼遠的距離,那低啞破敗的嗓音,一圈圈擴散,一陣陣迴盪,清晰地穿透進耳裡,帶著迴音,一遍遍滯留不散……
那聲音在低低地笑,像是能看得清她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話裡透著顯然的愉悅,“你還是老樣子啊,兇起來就不像女人,怎麼就不見改呢?”
見她不說話,他輕輕一聲嘆息,似無奈,可語氣仍舊是無邊的寵溺,“我等著你來見我!”
話落,那人便一甩黑袍,身影一閃身,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狐貍嘴角一抿,眼神冷冽,帶著狠絕,身形一動,猛然衝出去,卻突然被人阻止。
呼吸驟然一停,他側眸,冷冷地掃了一眼握住自己手臂的纖長手指,嘴脣抿得更緊了,心中抑制的怒氣瞬間膨脹,他憤怒,所以狠狠用力,毫不留情地把手臂從那隻帶著力道和勸阻意味的手中抽了回來。
這是狐貍從沒有過的動作,狼不由地頓了一下,她倏忽擡眸,看到的是狐貍狠狠扭開的頭,和他男人的冷漠,與男孩兒般的倔強。
她輕闔了一下眼簾,不置一詞,只是平靜地收回了自己懸空的手,若無其事。
不算大的屋子裡,氣氛壓抑,再次陷入了不尋常的沉默裡……
鶴田鬆陰沉的眼眸慢慢流轉,一一掃過衆人的臉孔,手指嘩的一聲甩開小摺扇,將半張臉遮擋,只露出那雙明滅不定的黑黢眼睛。他垂眼瞥過地上的屍體,摺扇後殷紅的嘴脣斜勾,眼角斜斜上揚,劃出了一個邪魅的弧度。
他語調陰柔,尾音上揚,“墨王爺,我扶初國的人,在我們兩國彼此進行友好切磋的時間裡,被人不明殘害,你們安陵王朝,悠久的禮儀之邦,是不是應該給鄙人,一個非常好的交代?”
時空沉靜如水……
軒轅墨像深沉的墨海,磅礴也安靜,他看向狼,慢慢地問,“那個人是誰?”
一隙壓抑的沉默過後,狼的眼眸,緩慢輕擡,深深地盯著他,眼神幽冷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