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享受了數日的天倫之樂,十思君便遵從玉良紅夫婦吩咐,去尋到展青雲,將東洲島外山寨和丐幫子弟,一併合於雁蕩山內,共襄盛舉。
李玉茹嚮慕容雪辭別,亦想一同前往。慕容雪欣然贊同,並囑咐一路要好生相處。
這日正趕路時,忽聞得天空中起了一聲鳴嘯,既不象出自人類的口中,也不象是什麼禽類所發,而帶點金石之聲 ,完全是爲另一種類的。倘然給一般尋常人聽在耳中,一定要驚詫到了不得。但這三人,均乃當世絕頂高手,所以聞聽,一點也不以爲異。只疑問道:“不知又是那一個朋友,鬧起千里傳音的玩意兒來了,這般的長嘯,定是在通告我們。去看看。”
說話,只見蹭蹭三條人影,瞬間繞過山樑,來到一片平地處。四處打量,只見一條絲帶,正懸掛在前方大樹杈上,上系一封書信。
十思君即走上前去,擡手把書信拾取在手,只瞧得一眼,哈哈大笑道:“這真是巧得很,我還不曾去找尋他,他倒先來找著我了。這封書信看都不必看得,定是他向我來討戰的一封戰書。”
李玉茹、白翎忙湊近觀看,上面寫著“十思君親啓”的字樣。忙問道:“君哥哥,何人傳書?”
十思君把信拆了開來,笑嘻嘻的說道:“這封信諒來你們都亟於想知道,且讓我讀給你聽罷。”即把信展開在手,朗聲唸誦起來道:十思君大鑒:道與佛,本爲互不相干兩派。但近年來,爾等欺世盜名,辱沒佛教。吾得知後,實不能忍也。而欲求互不水火,乃不可得矣。特傳書在此,與君相約一較高下,或亦爲別開生面之舉,而足爲一時之佳話,儻亦有意乎?佇盼回雲,不勝屏營待命之至。順請身安。丁不開稽首!
李玉茹聽完,不覺啞然失笑,說道:“看不出他這麼一個粗野胚子,倒也咬文嚼字起來。君哥哥,不用你出手,我一人足矣。”
十思君道:“你可別說他是一個粗野胚子,這封信中,不但咬文嚼字得很厲害,而在措詞之間,也皆不卑不亢,恰到好處。”
白翎問道:“此人要與你互比高下,倒也十分有趣。教主,你意如何”
十思君笑道:“這叫做英雄所見、大略相同。我本有此意,但久不得其蹤,他既前來挑釁,應他便是。倘非如此,如何能尋得那穀梁承元?”當下,拔出佩劍,削下一塊樹皮,用劍尖刻上:惠書拜悉。一切如約。此復,即請丁不開臺鑑!
白翎接過,依然系在那條絲帶上。
三人曉行夜宿,一路上說說笑笑。有兩位女子佩服,十思君亦得其樂。
不一日,行至富春山下!
但李玉茹察覺道,十思君雖仍同平日一般的笑口常開。而一種焦躁不寧的神氣,卻於不自覺中流露出來,似乎他對於今天的這一場比試,也沒有一定的把握。難
丁不開早已立在山腳等候,見人進前,即開口說道:“我們今天比法,不必借仗於招式。只以少俠所擅長紫薇神功,和我所善用龍虎十象功,不過用怎樣的方法,在比賽時方能確定勝負,卻還沒有提議到,現在在這未比之前,也能容我把意見發表一下麼?”
十思君象似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這句話倒也是不錯的。我們在未比之前,應得先將比賽的辦法講定。好,你有什麼意見,儘管將來,我是沒有絲毫成見的。”
丁不開道:“我意如此,咱們最好把自己所擅長的內功,輪流施展一番,直到對方無法承受,就算輸了,不知你可贊成這個建議否?”
十思君笑道:“這個辦法不錯,我無意見。但不知誰先來?”
丁不開道:“橫豎大家都要來上一回的,誰先來,誰後來,都不成什麼問題,只是爲求公平起見,還是大家來拈上一個鬮兒罷。”
這拈閹的辦法自然公允,十思君當然是沒有什麼異議的。
李玉茹便撿起兩片樹葉,分別刻上:先、後結二字,緊緊握在掌心問道:“你要哪個?”
丁不開沉吟片刻道:“左掌。”
李玉茹鬆開五指,卻是一個‘先’字。
十思君頷首道:“那就請汝先來。”
只見丁不開雙手胸前畫圓,馬步運氣。陡然雙目一睜,放聲悽嘯!只見半空中一輪曉日,本有萬道光芒。忽象從不知什麼地方移來了一道陰影,將這日面罩著,光芒逐漸的黯淡下來,甚至於欲把整個日面都一齊遮蔽了去。同時,又颼颼颼的起了一陣大風,立刻砂飛石走,擾亂得不可開交 。加之一片惡霧,又從空際涌起,連累了天上的白雲,也黃黯黯的帶上一種愁慘之色。因之望上去,這雲陣似乎較前來得低了,這一片天似乎也快要向頭上壓下來了。但是,這都還不足算數。突然間,滿山滿谷,又是猿啼之聲 相應和,並夾雜著子規的啼聲,一聲聲的,叫得人腸子都要斷了。把以上數者併合在一起,直造成了一個人間悽絕無比的境地。
李玉茹、白翎與丁不開廝跟來的人,漸漸感覺血脈膨脹,眸光呆滯。一個個不由得紛紛坐在地上,運功抵擋。內功高的,還勉強支撐,低些,早一頭栽倒在地,昏死過去!
十思君卻兀自在暗笑道:這廝總算可以,居然能練到如此境界。瞬間把這裡變成了陰森森、悽慘慘的樣子了。但他可知,我身懷兩大道家玄經,任他如何發功,又能奈我何!
忽然,丁不開嘯聲驟轉,已不如先前的紓徐而悽楚,一變爲峻急而尖銳了,一聲聲的,絕不停歇的,向著大夥耳鼓中直打來。
十思君頓時好似一把很鋒利的錐子,一下下的,很有力的,在他神經上刺扎著。饒是有天大本事,久而久之,也給這一下下的錐子,刺扎得由神經劇痛而爲神經麻木了。只要神經上一麻木,立刻就失去自主之力。而嘯聲也就乘虛而入,主宰了他整個的心靈。
恍惚間,只見一大羣披頭散髮的男子,墜珥失鞋的女人,狂啼悲叫的小孩,都失魂魄似的,從那邊奔逃了過來。在他們的後面,卻有一大隊高而且大,猙獰無比的夷兵,不顧命的在追趕著。逃的人逃得慢,追的人追得快。
轉跟間,已是愈追愈近,終於是免不了這最後惡命運的降臨,不到多久時候,已經給這些夷兵追趕上了。這好似甕中捉鱉,網內取魚一般,他們要怎樣便怎樣,那裡再有幸免之理。只見這些夷兵,趕到之後,見了男子,舉刀便斫,舉矛便刺,沒有一些些的矜憐。見了小孩亦一刀殺死,還是一種善良的舉動。大半是挑在矛尖或刀尖之上,玩弄他一個夠。然後將矛尖或是刀尖,向著上面或是四下一伸,將這小孩遠遠的拋擲了去,十有八九,是跌成爲一個肉餅子的。他們見了,反而哈哈大笑。見了女人,更是不得了,不管她是六七十歲的老婦人,七八歲的小女孩,總得由好多個人把她們蹂躪一個暢,然後執著兩腿,從中撕分成兩半個身子。你道,殘忍不殘忍?
十思君見了這種情狀,那有不思上前干涉一下之理。無如正給丁不開的內功所攝,竟想不到這一手,只心中覺得悲憤異常。
哪些個夷兵,似已懂得他的心事,即惡狠狠的說道:“要你悲憤些什麼,這也是亡國奴應受到的一種浩劫。勝利國的當兵爺爺,對待一般亡國奴,總是這個樣子的。”
其餘未喪命的一羣男婦老幼,聽到這話,又一齊悽喊道:“可憐可憐我們吧,救救我們吧。”這盈天沸野的一片慘叫之聲 ,更增加不少悲酸的氣氛。
十思君一時竟忘乎所以,不覺悲從中來。呼道:“這是打哪裡說起,亡國的慘痛,竟是及我身而親遇之麼?”兩顆酸淚,便在目眶內很快的轉動著,似乎馬上就要落了下來。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小腹內氣油然而生,瞬間充斥全身,面前所見之人蕩然無存。耳內巳不再聞到種種的哭聲,眼內也不再見到種種的幻象。哈哈大笑道:“你這龍虎十象功,確也算當世無二,適才我險些著了道,幾乎爲你所降服。幸仗我的道基尚深,終於剋制下來,如今總算已是平平安安的過去了。還有什麼,儘管使來!”
丁不開見他忽然清醒,只好靦顏拱手道:“好,算我的功力不深,明明已把你拘住,卻在最後緊要關頭,仍給你逃了出來。我就此罷休,且請你動手吧。”
十思君也不再言語,只仰天打了三個哈哈。這三個哈哈,真是了得。第一個哈哈打出,早把迷濛在空際的惡霧完全吹散,顯出這山谷原來的形狀來。第二個哈哈打出,又把罩住日面的這道陰影趕去,恢復出前先美麗無比、光芒四射的這一輪曉日。等到第三個哈哈打出時,更呈未有之奇觀,滿山滿谷,上上下下,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是開遍了奼紫嫣紅的花,好象到了三春中最好最美麗的一個節候。跟著,又是一聲聲絕清脆絕悅耳的鳴聲,從山岡上樹枝間傳了下來,你唱我和,團成一片,這是百鳥在朝王了。而流水淙淙之旁,又有雅樂奏著,這麼的迭相應和,幾疑是聆到一種仙樂,而不是凡世間所有的。在這般美好的一個境地中,素抱樂天主義者不必說起,就是抱有百斛閒愁,也能徐徐的把愁懷滌盡,不自禁的笑出聲來了。
十思君知對方並非常人,於是發出一聲震人笑聲。和以前所打的三個哈哈,又是大不相同。
一傳入丁不開的耳鼓中,立時不由自主的迷糊起來,完全入於催眠的狀態之中。他瞪著二隻眼睛向前直望著,彷彿間,忽見有一羣的少女,蓮步姍姍的,從繁花如錦的山徑上走了下來,個個長得美麗極了,而且皆**著身體,一絲也不掛,把她們豐富的曲線美完全呈露出來。而打頭走的一個,卻就是他的娘子,好象是這羣少女中的領袖一般,手中捧著一大束的鮮花。走到他的前面,皆一齊跪下。娘子更把鮮花高高的捧起,向他奉獻上去,一壁鴛聲嚦嚦似的說道:“恭賀我主,做了江湖盟主,所有什麼崑崙、崆峒以及峨嵋等派,都已爲我主所掃平,而隸屬於帡幪之下了。敬獻此花,聊表祝賀之意。”他聽娘子這麼的一說,彷彿這些都確是事實,天下所有的各派,確乎都已給他所征服了。又彷彿瞧見枇杷道人、烈陽道尊、慕容昭良,連同他師兄穀梁承元都跽伏在下面,紛紛向他稽首而稱臣。他本有掃平各派、統一各派的野心,如今見大事業已是告成,恰恰能如他的志願,那有不十分的得意。
忽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了一個馬蜂,照準丁不開頸後,狠狠叮上上去。這一口好不厲害,使他覺得其痛非凡,立時將笑意駭走,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一來,且不說隨來一衆幫手和李玉茹、白翎等人。就連十思君也覺得有些其明其妙,明見他已全然崩潰,怎有上這麼的一個變局?難道對方的法力確也是高到無比。
正疑惑間,怨聞得一個高亢聲音,自山岡上飛越而下道:“十思君,須知強中還有強中手,你休得倚恃內功,妄自稱能,俺特來助陣也。”
大傢伙聞聽,忙仰起頭瞧去,卻見一個道家裝束的人,鶴立在山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