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無聲,不知不覺便流淌到了中秋。今夜月色如洗,天氣晴好。皇帝興致也很高昂,吩咐下去,要在御花園舉行夜宴。
聖旨下達時,羽汐正坐在院中曬太陽,閉著眼睛,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打著躺椅的扶手。
“凡宮中妃嬪都要參加,大家同樂,共享團圓。”
“都要去嗎?”羽汐淡淡問青棗。
“聖旨上是這麼說的,說是中秋一年一次,難道月亮在這一天最圓滿,人自然也要跟著月亮一起圓滿。”
聽到青棗一本正經地這樣說話,羽汐嗤一聲笑了起來。
“娘娘,難道我學得不對嗎?”青棗疑惑地問。
“你沒有學錯,我只是覺得好笑。整個大風王宮再大,從這頭的宮殿走到那頭的宮殿,也只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有一些人卻一年到頭都見不到面。既見不著,便也就絕了念想。妙就妙在,你連念想也絕不了,還非得有這一年一度的中秋夜宴提醒著,世上有那麼一個人,讓你又愛又恨的。”
青棗睜著清澈的眼睛看著羽汐,很不意思地,因爲他沒有聽懂。他一個小孩子,怎麼會懂呢?
“綠竹呢?”羽汐懶洋洋地問青棗。
青棗還在抓耳撓腮地想羽汐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呢!便懵懵地說:“去雲水閣拿月餅了。雲水閣的柳老闆派有送信進來說,中秋的時候給娘娘做些特別的月餅給娘娘嚐嚐鮮呢!”
“柳姐姐有心了。既是柳姐姐親手做的,定然好吃。青棗,晚上吩咐幽竹苑的所有人,大家在院子裡擺酒吃月餅,也慶祝慶祝這一年裡最圓最亮的月亮。”
“是,奴才這就吩咐下去。”青棗果然是個小孩子,一聽晚上可以大家聚在一起賞月吃東西,便高興地什麼似的,一溜煙跑下去傳話了。
“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吩咐?”阿俏在屋裡頭擺弄草藥,聽得剛纔羽汐找綠竹,便知道她有事吩咐。見青棗跑得沒有了影兒,便停了手上的活計,出來了。
“你不擺弄你那草藥了?”羽汐笑她,自從她開始病懨懨嗜睡後,阿俏就著手研究起草藥來,比誰都勤奮,翻身查資料,事無鉅細,毫不厭煩,有時候甚至能夠在一頁書中究竟上幾。“你都快成半個藥仙了。”羽汐還有些打趣地說道。
“小姐,奴婢這些時候翻了很多書。書中盡言,中了蝕心草,不適宜……”
“你不用說了,我明白的。”羽汐打斷她,“人各有命,我只堅持做我認爲對的。你也不必勸,更不必白忙活。也許,我即使想要他,也未必有那個能夠保住他。”
“小姐……”
“沒事,”羽汐笑笑,你去把我衣櫥裡那件粉紅色的宮裙給周奉儀送去吧!再給她送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既然聖上說,所有的人都可以參加夜宴。你告訴她,若想要重振旗鼓,重新出人投地,這次是個好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準備了一個多月,今天是該她好好大放異彩的時候。你讓她放心,到時候我會給她配樂,她只管把那支舞蹈跳好便可。”
“跳《孔雀東南飛》會不會欠妥當?”
“有什麼妥不妥的?若不給太子殿下一個臺階,他怎麼可以重新寵幸她?”
“可是皇后娘娘那裡?”
“皇后娘娘,怕是自顧不暇了。有儀琳公主再那鬧著,她還有什麼心思來管其它的。”
“是,奴婢這就去。”
中秋夜,團圓夜,月華如水,佳期如夢。置身於御花園的火樹銀花中,羽汐真有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
“姐姐,妹妹給姐姐請安。”一個熟悉清脆的嗓音在羽汐身後響起。
羽汐轉身發現一個宮妝美婦,站在她的身後不遠處,朦朧月色中,可以看到她的腹部微微隆起。
“憐心,是你。”
“妾身盧氏,給太子妃娘娘請安。”盧憐心再次對著羽汐福了福身子。
“憐心,你懷孕了?”羽汐驚喜地摸了摸她鼓起的肚子,笑著問道。
“嗯,四個月了。”憐心有些嬌羞,又有些驕傲地對羽汐說道,臉上洋溢著爲人母的慈愛光芒。
“太好了,妹妹心中應該安心了不好吧!”羽汐牽著她的手,很是替她高興。
“嗯,爺前兩天回來了,看到了,也很高興呢!說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不論男孩女孩他都會很愛他。這兩天還天天待在書房,想著先替孩子擬個好聽的名字。臣妾還笑話他說,孩子未生,連男女都未可知,會不會著急了點。他還說無妨,男女各取一個更可以。這次用不上的,等下一個孩子的時候,指不定就用上了。”
憐心絮絮地說著夫妻間相處時的細節,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快樂,羽汐覺得很高興。
“喲,這不是嫂子嗎?”一個頗有些尖利的聲音傳來,便看見兩個人牽著手逶迤地向她們走來。
羽汐看見一身大紅宮裝的儀琳,手牽著一個淡紅衣衫的女子款款走來。
“給公主請安。”身後的宮女太監們都趕緊給她請安。
“給太子妃娘娘請安。”儀琳身後的宮女太監並那個淡紅衣衫的女子也向羽汐請安。
等見完禮,羽汐便嘴角噙了笑,說道:“公主殿下,怎麼在這裡?沒有去陪著母后嗎?”
“霍敏好不容易進宮一趟,母后特許我陪她。”儀琳笑著,臉上少了些許的尖銳。
“你們倆人的關係可真有趣,”那個叫霍敏的女子嘻笑著說道,“儀琳你叫太子妃娘娘叫嫂子,再過一個月,你跟南宮羽軒成了婚,又給換太子妃娘娘叫你叫嫂子了。那麼你說,以後你們倆要是見了面,該怎麼叫對方呢?”
“霍敏你壞,難有你這麼說話的。”儀琳不依地去捶她,她笑著躲開了,兩人便繞著羽汐和憐心並幾個宮女身邊開始追打起來。
她們橫衝直撞的,毫無顧忌,羽汐看著她們的身子好幾次都險險地要撞在她和憐心身上,心中便有了幾分怒氣。憐心的肚子已經顯了出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懷孕了,她們就不能顧忌著點嗎?
“公主別玩了,憐心妹妹懷著孕,衝撞了可不好。”
羽汐話音未完,那叫霍敏的女子便腳下一個踉蹌,似乎被石子之類的什麼東西滑了一下,身子便要往憐心身上砸去。羽汐心急,連忙把憐心推開,憐心往前衝了幾步,才終於在阿俏的扶持下停穩了腳,這才心有餘悸地撫了撫鼓起的肚子。回首去看羽汐,才發現她摔在地上,滿臉的蒼白。
“小姐,要不要緊?”阿俏自從接過羽汐的眼神示意後,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憐心身上,卻沒有想到自家主子會遭起厄運,也白了臉,嚇得不輕地問她。
羽汐擡首,肚子裡一陣絞痛,讓她冷汗涔涔。
“臣女該死,沒想到衝撞了太子妃娘娘,請太子妃娘娘恕罪。”霍敏誠惶誠恐的樣子
,彷彿也受了巨大的驚嚇般。可是,羽汐還是捕捉到了她眼睛一閃而過的不甘。她是故意要害憐心的,爲什麼?忍住肚子的那陣巨痛,羽汐在阿俏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姐姐。”憐心握著她冰冷的手,眸子中蘊滿水汽。
“我沒事的。”羽汐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嫂子,有沒有撞壞哪裡?要不要請御醫來看看。”儀琳說。
“不用。”羽汐急急地阻止她,她現在最不願意聽到幾個字便是看御醫。“我沒事的,坐坐便好。阿俏、憐心,我們到那邊涼亭處歇歇吧!公主和霍小姐不妨也去歇息,等下宴會開始,應該有助興的節目吧!”
“這倒是。既然嫂子沒有事,霍敏你也不用自責了,我們走吧!你等下不是還有驚喜要送給三哥嗎?”
“好,既然如此,臣女這便先行告退了。”
兩人說完,便轉身離去,對憐心她們始終沒有一個正眼,連一句歉意的話都沒有。難道她們不知道,她們剛纔差點撞倒的人,是她嗎?
等她們走去,羽汐便拿疑惑的眼神去看憐心。
憐心低下了頭,眼眶紅了起來:“那霍敏是鎮邊將軍霍山的嫡女,也是爺的未婚妻。此次回來,就是要跟爺完婚的。”
“憐心,她還未過門就要如此害你,你怎麼就一點都不反抗呢?你可以哭你可以鬧,你可以到李承涵面前去告她的狀。”羽汐有些氣惱憐心的不爭,她怎麼可以任人騎到頭上去欺負呢?
“沒用的,姐姐。我以一庶出的身份能夠嫁給爺做側妃,已經很心滿意足了,怎麼可以再讓爺爲這等小事煩心。爺每日裡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我不能夠給他麻煩。何況,爺雖貴爲皇子,可是因爲母妃的身份低微,所以在朝中沒有一個有實權的大臣能夠幫他。若他娶了鎮邊將軍的女兒,憑著霍將軍在塞個取得的赫赫戰功,定能夠鞏固爺在朝中的地位,也省得爺不受人重視,連著還要看別人的臉色。”
“憐心,李承涵是皇子怎麼可能受別人的冷眼,你是多慮了。再說,李承涵沒有想象的那麼無所事事,他在外面有多少房產資產你知道嗎?你怎麼會認爲他活在別人之下,不如別人呢?”
“姐姐,即便爺有了錢。但是,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權啊!若朝中沒有人幫襯,他怎麼可能是有實權,怎麼可能更好的輔佐太子殿下啊?”憐心閃著光的眼睛,在暗夜裡顯得特別堅定。
“若李承嗣真會看重他,有沒有霍山這個外戚都會重用他。如若不然,他娶霍敏又有何用?”羽汐對憐心的不開竅有些生氣。
“姐姐,憐心知道姐姐是心疼憐心,想要憐心過得更好。可是,我也明白,即便爺不娶霍小姐,也會娶其她出身高貴的小姐的。我一個庶出之女,怎麼配站在爺的身邊。”憐心悠悠地說道。
“唉,你這個傻丫頭。”羽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把憐心的頭攬到自己的肩上。
“姐姐你真好,憐心每日祈禱的時候,都一定會祝姐姐福壽安康,無病無災的。憐心希望姐姐長命百歲,希望有煩心事的時候都有姐姐陪著嘮一嘮。這世上,很多話,憐心也只能跟姐姐說了。這世上,也只有姐姐不會看不起憐心。”憐心眼裡泛著淚光,說道。
“你呀!”羽汐不只說什麼好,只能把她攬得更緊。
這就是女人的悲哀,出身、名份,像一把枷鎖鎖在她們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