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話語打破了蘇曜的沉寂。
如果說獸人的婚禮敲擊了蘇曜的軀殼, 那麼獸王的話就徹底把蘇曜的靈魂從軀殼拉了出來。
蘇曜以爲自己憂傷過度所以產生了幻聽,又或者是自己要死了所以才聽到這麼荒唐的話。但說出這句話的少年似乎是十分認真的,他的眼神裡倒映出某種堅定, 但似乎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在大段的空白等待後, 蘇曜才緩緩回過神來
“爲什麼?”一時不知如何反映的蘇曜尷尬的端起酒杯, 躊躇著嘬了一小口杯中的葡萄汁, 眼神四處掃量。
如今局勢一轉, 反是貝吉爾頓住了。
爲什麼?
他從未想過爲什麼,如果非要下什麼定論的話,那就是獸類的直覺。貝加爾說那番話並沒有經過什麼特別的深思熟慮, 只是順著氣氛理所當然的脫口而出。
就好像他爲什麼會變成小動物去蘇曜身邊安慰她一般,並沒有清晰的命令要他執行, 只是憑藉本能的直覺去他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僅此而已。
其實貝加爾很簡單, 也很純粹。深知這點的長老看不過眼,冷睨了一眼蘇曜
“恩哼。陛下, 夜晚風大,婚禮也已過半,時間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安潔殿下也是”
長老幹咳一聲,硬是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像是爲了逃離這種尷尬, 蘇曜點了點頭承應下來, 隨著侍婢的引路逐漸遠去。其實蘇曜並不在意時間, 因爲對她來說或早或晚都沒差別, 她不過是在浪費時間等待治癒而已。
或許就是這麼長時間以來的自我封閉, 讓自己幻聽了也不一定...這麼想著,蘇曜離開的步伐也就不怎麼焦慮了。不希望自己想太多的蘇曜重新整理著自己的情緒, 離開了篝火的晚宴。
一直有話要說的長老終於在今天下定了決心。儘管當時貝加爾說話的音量並不大,但自己卻聽的十分清楚。那個高高在上的獸王,此時竟打算和一個人類結婚?!!如此荒謬的念頭簡直聞所未聞!
因此身爲長老的他,必須出面阻止勸誡獸王。不要說安潔只是區區一個人類,就算她是西國的女王也不配與他們的獸王結合。貝加爾身上的純正血統絕對不允許被人類玷污!
待婚禮結束,回到宮殿的長老才痛心疾首的緩緩道“恕我直言,陛下,您似乎花太多心神靠近西國的女帝了”
貝加爾並未察覺老者言辭中的深意,漫不經心的卸下華服
“安潔是我們報仇最好的同伴,如果可能我希望我們能達成長久的同盟。”
王與王之間的婚姻,乍看之下是如此的門當戶對,但身爲王,他們就已經失去了某些東西...
或許在這塊神的後花園,貝加爾並沒有受到像人類一樣的限制。但蘇曜不同,她已經不允許再愛了。
擔心獸王越陷越深,長老不得不出面。他實在很擔心那個闖入的人類,會把他們單純的王帶入不幸的淵谷。那個小女孩身上似乎有一股要摧毀一切的魔性,長老隱約察覺到了。如果她不夠穩定,或許一切都會被她摧毀!因此他必須提醒獸王,那個小姑娘絕對不可以小看!
“別忘了,殿下。您和那女孩身份懸殊,一個是人,一個是獸。因此恕老臣多言,萬不可以對西國的女王動情。這是神設下的法則...況且,已經有一位非常適合您的少女會成爲您的妻子...”
被長老的話激醒,貝加爾感到一陣不快。
儘管自己在繼位時很年輕,但從未有人對自己的指令感到不滿。而貝加爾也一直隨著自然的走向理所當然的去某些地方,做某些事,沒有人會來干擾他,也不會有人阻止他。但這次,一直沉默的長老卻突然打斷了他的做法。
更另貝加爾感到無奈的是,老者竟然會拿婚姻來和自己糾纏。貝加爾繼位時就很年輕,一直到近些年都一心只想如何進攻人類,哪有心思迎娶妻子。況且擁有預知能力的龍神也一直告誡他,在值得付出的人出現前,他最好都不要作出另自己後悔的舉動。因此即便有了適合的對方,但貝加爾至今也沒有完婚。
況且現在,他還打算以迎娶蘇曜。儘管用他的話來說,他只是想以這樣的方式,便利的取得人類世界而已。
但長老似乎並不看好這個想法,甚至大有阻止他的念頭。過去一直都是由這位長老幫助自己治理這片國土,因此對他,貝加爾都十分尊敬。可以的話,他並不想出言反對這位老者,甚至和他站在對立的位置。畢竟這麼久以前他都是爲了自己和國家著想。但唯獨這次,貝加爾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因爲他並不想對蘇曜放手...
爲了緩和僵局,貝加爾也只好含糊其詞,模糊的將事情向後推去。見他勉強應了下來,那長老纔敢安心離開。
此時的獸王只想得到一個回答,在他問出蘇曜是否聯姻的回答......
對於獸王公然的坦白,蘇曜不知道自己是何表情。隨著流言蜚語的流傳,似乎大家對她的看法也不斷改變。
一會是敵對的敵人、一會是贏取勝利的道具、一會是未來的皇妃...每個人對待她的態度也隨著留言不斷改變著。
而更糟糕的是,事件的中心人物獸王仍沒有察覺這些流言,反是理所當然的出入蘇曜的所在地,並且每次來都會引出不小的風波。
此時的貝加爾已經不需要變成小動物去安慰蘇曜了,此時的他正正大光明的帶著獸族的特徵出現在蘇曜的房間。
蘇曜不知道此時的自己該露出什麼表情。她本該詫異的,大笑甚至尖叫的。試想一位俊秀的男子頭頂有一雙兔耳那究竟是怎樣的喜感。昨天是魚尾、前天是翅膀,貝加爾總是變著法的刺激蘇曜的神經。他明明可以收起那些特徵不讓人看出,但卻故意要露出那些部分讓蘇曜目瞪口呆。
可蘇曜現在的心情實在另她笑不出來...
現在,蘇曜緊盯著那雙顫抖的耳朵,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次是兔子?”
“我以爲你會喜歡”面對獸王孩童一般單純的目光,一直憋在蘇曜心中的話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是笨蛋麼?”
“難道不喜歡麼?”於是,貝加爾就如同受了傷一般露出一絲哀傷的目光來。
蘇曜感覺自己的犯了罪,不得不重新安慰道
“不...這樣很可愛”
或許是因爲眼前有照顧孩子的經驗,因此蘇曜總是能恰到好處的安慰獸王脆弱的心靈。
雖然心思慎密、也有著不輸給蘇曜的魔法,但在蘇曜面前,他卻如同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爲了能讓蘇曜展現一絲笑容,他甚至不惜踐踏自己獸王的尊嚴。
貝加爾知道,眼前少女需要的或許不是時間,而是有人能拉她一把,將她帶出悲傷的深淵。大概是因爲有著類似的經歷,讓貝加爾十分了解低落期的人需要安慰。如果自己可以安慰她,那麼貝加爾就能做到...
或許蘇曜沒有察覺,但她確實逐漸從悲傷中走了出來。慘白的臉上也有了適當的紅潤,空虛的眼神也不會終日遊離在遠房。時不時的,還會跟獸王出去散步,有說有笑。
如果不是獸王的身高比自己高出許多,或許蘇曜會以爲自己正帶著孩子在遊山玩水。
但兩人畢竟同爲王,到了該談正經事的時候,還是會刻板起臉來。
蘇曜察覺自己內心多出的一絲陽光,便忍不住產生質疑。她不懂貝加爾爲何要幫助自己,如果只是利用,他完全不用做那麼多犧牲。
獸王不會輕易的變身,除非是在戰鬥。可他卻爲了讓自己會心微笑而放棄了這種堅持...
這天,覺得自己在踐踏別人的蘇曜開啓了話題
“貝加爾,請你回答我...爲什麼要那麼堅持?堅持要我做你的同伴、堅持要讓我走出陰影。沒有我的話...你同樣可以摧毀外面的世界不是麼?”
或許是因爲話題過於嚴肅,貝吉爾也收起笑容,輕輕嘆息道
“因爲我是王。想必你也知道,我們身上揹負著許多責任...可以的話,我想選擇不傷害子民的方式進行報復。戰爭必然會帶來一系列的災難,西國和東國就是最好的例子。戰後的損失會另我們大傷元氣,那些傷害肯定會比人類帶給我們的災難更多...但是我們一族中,沒有一個人可以輕易的嚥下被人類虐殺的怨氣。因此,我希望借用你的力量,儘可能的減少傷害。”
要傷害別人,又不希望付出代價。究竟是太狂妄還是太天真呢?
蘇曜突然覺得,貝加爾和過去的自己一樣,或許天真,卻不失爲一個美好的願望。
“那麼...聯姻...又是什麼意思?”蘇曜當然明白政治聯姻的意義,但她不知道獸王與自己聯姻的目的。或許是因爲貝加爾有許多地方與自己相似,也就不免將話題帶入更深處。
貝加爾愣了一下,因爲他不知道蘇曜究竟在問背後的深意,還是單純的名詞解釋。此時他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理解蘇曜的疑問,然後再得出結論。然而糟糕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脫口而出聯姻一詞。而貝加爾更不可能說出如此狼狽的理由,許久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貝加爾想了很久,在腦細胞繼續被殺死的剎那,他只能把自己的心情告訴蘇曜。只是那麼簡單的一個直覺而已...
那一刻,在別人眼裡高高在上的獸王,在蘇曜眼中卻是一個看起來很寂寞、需要陪伴的孩子。
只是因爲想在一起,於是就提出了婚約一樣的羈絆想將兩人束縛。那多像她愛慕黑的情感,只要能把自己和對方捆綁在一起,哪怕只是微薄的協約都想抓住。
那一刻,蘇曜的內心開始了動搖...
像是有一股風順著心破碎的縫隙涌了進來,讓她無法視而不見。
被貝加爾折騰了一整天的蘇曜疲憊的回到房中,當她把自己拋到牀上後,便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深思熟慮。
雖然知道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但貝加爾似乎仍未能察覺自己的心意。但蘇曜不同,此時的她正處於一個非常敏感的時期。雖然她沒有認爲貝加爾真的喜歡上自己,但他身上透露出的每一個細節似乎都在傳遞某種信息。而這份單純,另蘇曜不忍心去傷害
可她已經想好了自己下一步的舉措,傷害,似乎在所難免
或許她要的答案,不會這樣座落在世界的一角,任憑時間消逝就能出現。她必須走出去,去看看這個世界,去接納新的事物填充自己空虛的靈魂纔可以。
作爲王,她似乎應該接受神意繼承王位纔對。可是蘇曜心中已經有了一道巨型的傷疤...這個無法讓她愛的世界,爲何要留下來?
一想到神早已設定好了這個局面,蘇曜便產生了厭惡。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去拯救它?!去做一個稱職的女王,她明明什麼都沒有了...
最後,爲了這個世界,還有多少像碧利斯、雅莉蓮、露迷嘉、蕾莉婭的人要犧牲?顛沛流離??一想起那些爲世界死去的少女,便有一股悲痛從蘇曜心中傳來。原來自己也是獻給這個世界的祭品,如此不由的生出反叛的念頭。
是的,她不可以再這樣繼續消沉下去。蘇曜知道,即便現實如此殘忍,她也只能選擇去面對。
她要見黑,要把自己真正想說的話說清楚...至少,不能讓自己遺憾的和他閣火相望...即便下次的見面,是要分出勝負,鬥個你死我活...
神束縛了自己,要自己像牲畜一樣帶上枷鎖,那麼她就要破壞枷鎖!
既然黑可以放棄感情,那麼自己有也可以。蘇曜告訴自己,她是王,因此會拿出作爲王應有的態度,她要去繼承自己的國家,在神的幫助下登上王位!!
然後,她會親自摧毀這個世界!
這時的蘇曜,似乎聽不到衆少女臨死前的期望,聽不到神傳來的旨意。這是搖搖欲墜的她在漫長的探索後,唯一能找到的答案,唯一能自我救贖的結局。
而蘇曜也十分清楚,在自己登上王位前,她還需要很多支持。而獸王貝加爾就是他最好的同伴...神不允許王的愛慕,但至少,他們可以來一場沒有愛慕的婚姻,對彼此而言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果...當世界毀滅後,蘇曜就會永遠跟隨獸王躲藏在這個世外桃源,直到生命之終。即便利用了他的感情、即便蘇曜心中有愧,但卻是蘇曜此生中,唯一能給予獸王的東西。
於是第二天,蘇曜給出了獸王一直期待的答案
“我答應你,幫你摧毀人類世界”
得到這個答案的剎那,貝加爾當然再高興不過了。如同得到糖果的小孩,失禮的從王位離開一把抱住蘇曜,將她勒的喘不過氣來
一心想趕快如願的貝加爾立刻想到了最適合的證婚人。如果是那個人來幫他們證婚的話,相信就連神也無法將他們分開!
那個棲息在深谷中,多次給予自己意見,可以看穿未來與過去的稀有神獸:銀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