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後, 吳珺珺坐在楊佩珊的面前,將一封辭職信輕輕推到了好友的面前。
楊佩珊沒有拆開來看,而是嘆了口氣, 擡頭深深的看了多年的好友一眼。
“你真的想清楚了?下個月Chris就會回來, 你不打算給他個交代嗎?”
吳珺珺微微一笑, 站起身, 隔著落地窗看向高樓下的繁華都市, 平靜的說道。
“我辭職應該就是對他最好的交代了。而且,現在的每一天對我和蘇易都是難能可貴的,我只希望能休息一陣子, 多陪陪他。”
“蘇易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嗎?”
“我想他或許知道,雖然我們都沒有明說。即便他假裝不知道, 我也無所謂。只要能在他身邊, 哪怕多一秒鐘, 我都覺得值得。”
見吳珺珺說得這麼堅決,楊佩珊知道事情已經沒有辦法挽回, 感情的事永遠都不是隨隨便便可以控制的。她深深嘆了口氣,也站起身,與吳珺珺並肩遠眺。
此時繁華的淮海路在夕陽的照映下,格外迷離多姿,讓人覺得份外慵懶。
楊佩珊微微轉過頭, 陽光正斜斜的照射在吳珺珺身上, 灑在她那種嬌好寧靜的臉上, 楊佩珊甚至能從吳珺珺的眼裡看到那叫做幸福的寂靜流波。
楊佩珊相信, 在這個大都市裡, 包括她自己在內的大部分人都是來去匆匆、忙忙碌碌,從不曾細細的去品味這份愜意的霞光。而同時, 卻也有一些人更懂得珍惜,因爲他們已經深深的體味到生命的脆弱,就像這飄忽的雲霞,短暫而縹緲。
“蘇易他現在還好吧?”
只見吳珺珺勾著嘴角,微微點了點頭,那若有似無的笑容,竟然和蘇易頗爲神似。
“現在好很多了,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人也精神很多,可以坐起來和我聊天鬥嘴了。不過醫生說,他肺裡的腫塊有點大,最近開始做全身放療和化療,等小點之後,再給他做一次胸腔鏡手術。”
楊佩珊見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仍是一派平靜,臉上沒有一點擔憂的神色,伸出手勾住好友的肩膀。
“老同學,我現在真的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愛情的力量了。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你說的胸腔鏡手術到底是什麼,但是有你這樣的支持,蘇易一定會好好活過來的。辭職信我暫時不收了,明天我會向總部打個報告,讓你停薪留職,或者給你在調研部找個Free Lancer 的職位。如果蘇易的病好一點,就早點回來上班吧。”
聽到楊佩珊這麼貼心的幫忙自己,吳珺珺轉過身給了楊佩珊一個大大的擁抱,微笑著說道。
“珊珊,謝謝你沒有罵我。”
楊佩珊也是輕輕一笑道。
“好久沒聽你叫我珊珊了。”
只見吳珺珺將楊佩珊抱得更緊,嗓音也有些哽咽。
“謝謝你,珊珊!”
蔚藍色的天空在深秋時節,一塵不染,晶瑩透明。絢麗的霞光,透過朵朵浮雲照射進病房裡,讓人覺得十分溫暖。
當吳珺珺拎著烏雞湯,趕到病房的時候,就看到蘇易正微微閉著眼睛享受著這燦爛的夕陽。那金燦燦的霞光把蘇易映照得好像來自天上的天使,看得吳珺珺靠在門邊,久久不能收回心神,思緒也縹緲了起來。
蘇易不知何時靜悄悄的張開眼睛,正矜著弧線優美的微笑,溫柔的看著斜倚在門邊的吳珺珺。
“大媽。”
吳珺珺聽到他輕聲喚著自己,收回思緒,也回覆了一個燦爛的微笑,快步走到蘇易的身邊。笑著說道。
“猜我帶了什麼過來?”
蘇易大眼微微一轉,皺著鼻子聞了一下,立刻大叫出來。
“哇——大媽,你竟然跑回去買了烏雞湯過來,真是懷念啊。”
說著,立刻把手伸了出去。
吳珺珺伸手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拍,自顧自的拿起湯勺,舀了一小口,送到蘇易的嘴邊。邊送還一邊張口說著,“啊——”。
蘇易一見她像哄小孩一樣喂他,立刻紅透俊臉。大聲抗議道。
“大媽,你別玩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只見吳珺珺大眼圓瞪,撇著嘴角做出一幅吃人的樣子。嚇得蘇易立刻禁聲,乖乖張嘴喝了一口。
蘇易那一口湯含在嘴裡,還沒嚥下去,臉上立刻現出了享受的表情,演技十足的那幅賤樣,讓吳珺珺恨不得上去拍他那光禿禿的腦門一下。
可是,還沒等吳珺珺高興,蘇易突然臉色一變,彎下身子,止不住大吐了起來。
吳珺珺也趕忙駕輕就熟的抽出痰盂,讓他一次性吐個夠。
其實,現在的蘇易因爲化療的關係,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就連喝水都會覺得想吐。剛纔,他那幅很享受的表情,只是假裝給吳珺珺看而已。他此時的胃腸功能已經紊亂不堪,任何食物吃到嘴裡根本都嘗不出任何味道。
吳珺珺鼻子酸酸的,卻始終沒有讓眼淚流出眼眶,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爲蘇易按摩著胸口。
蘇易的胃裡現在已經再吐不出任何東西,就連剛纔喝了一口的湯水,也像是白花花的自來水一樣。等終於停止作嘔,倒回牀上,閉著眼睛抵抗那一陣陣的煩惡,臉色也已是一片慘白。許久之後,蘇易才努力的睜開眼睛,嘆了口氣,對吳珺珺說道。
“大媽,不好意思,這湯有點膩,我怕是喝不了了。”
吳珺珺見他又能說話,微微點了點頭,從包裡又拿出了一碗白粥。
“我們不喝湯了,我剛纔在下面的食堂裡給你買了碗白粥。我們吃一點好不好?”
見蘇易微微皺著眉頭搖頭,吳珺珺鍥而不捨的繼續勸道。
“就小半碗好不好?”
蘇易聽吳珺珺的語氣透著濃重的哀求,心裡也十分過意不去,稍稍坐直身子,微微笑了一下。
“不過,你可別再餵我了。”
吳珺珺撅著嘴,將粥碗放在蘇易的手裡,見他稍稍吃了兩口,才舒了一口氣,笑道。
“真是乖。”
說完,忍不住在蘇易的額頭上輕輕的親了一下。然後,還不等蘇易反應,就立刻輕笑著捧著飯碗跑了出去。
蘇易被吳珺珺一親,臉上紅透一片,竟然張著嘴不知道如何是好。
微微勾起嘴角,正要笑出聲來,突然胃裡又是一陣抽搐。不得不趕忙彎下身,又在地上吐了淅瀝嘩啦。
此時的吳珺珺其實並沒有走遠,她只是一直躲在門口。她實在無法每天面對蘇易這麼的痛苦,仍還要裝作一臉平靜,爲了能陪蘇易演這場叫做“堅忍”的戲碼,她不得不時常躲在角落裡收藏好眼淚,纔有勇氣繼續和蘇易一起與病魔抗爭。
聽到蘇易又一次受苦,吳珺珺含在眼裡的淚花終是忍不住奪眶而出。她快步走到涮洗室,把瓶瓶罐罐都扔在了水池裡,把流水開到最大。等眼淚流乾,才收拾妥當,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回到病房。
果然,等吳珺珺走回病房的時候,地板上的嘔吐物已經被護士們清理乾淨。
只見蘇易朝吳珺珺輕笑著,說道。
“大媽,你動作好慢。你看外面夕陽多美,我們下去走走好不好?”
吳珺珺順著蘇易的眼神看去,果然看到窗外許多病人們正躺在綠油油的草坪上,享受難得的美麗夕陽。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當吳珺珺扶著蘇易慢吞吞坐上輪椅,又扶著他躺在草地上的時候,夕陽已經只剩下最後的一絲微光。天上的彎月與星辰已經悄悄的從天際升起,正好是日月同輝的時刻。
吳珺珺與蘇易並肩躺了下來,並且拿了張厚實的毯子輕輕蓋在蘇易的下半身。吳珺珺知道,雖然是在醫院,蘇易仍然不十分習慣,自己一條腿出現在衆人面前,他曾是那麼一個完美而漂亮的人啊。
這個時候,蘇易雙手抱頭,悠悠的看向深藍色的天空。神態悠然,笑容依然是那樣的若有似無。吳珺珺側著身子,看向他那像是雕刻出來的俊美側臉,眼神迷離間,有些捨不得移開目光。
只聽蘇易聲音低沉,突然問道。
“大媽,我這麼天天纏著你,何大叔會不會生氣?”
吳珺珺聽他突然這麼問,略微扁了扁嘴角,也平躺了下來,輕輕的說道。
“其實,我今天就想和你說,我已經和Betty提交辭呈了。我這麼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蘇易。”
聽吳珺珺這麼說,蘇易心裡一緊,竟然翻身半坐了起來,喚了聲。
“大媽——”
吳珺珺知道蘇易會有這樣的反應,微微笑了一下,說道。
“你假裝不明白也沒有關係。總之,我這個狐貍精大媽是賴定你了,我現在沒有工作,只能天天照顧你換取生活費。蘇易,你怕不怕。”
蘇易像是仍然未能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繼續瞪著眼睛看著吳珺珺。
吳珺珺見他一臉錯愕,嘟起小嘴,做委屈狀。
“少爺,你不會這麼沒人性吧。人家都失戀五次了,難不成第六還沒開始就要結束?”
只見,蘇易的表情微微一鬆,漂亮的薄脣也咧了開來,表情一壞,竟然撲倒進吳珺珺的懷裡,嗲聲嗲氣的說道。
“大媽,你壞死了,人家難爲情嘛——”
吳珺珺真是被這個小滑頭給玩死了,一扶額頭,忍不住朝著天空翻了個白眼。心眼裡卻已經幸福的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