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樓東瑜又給李軒曄施了一回針,才見他的氣色稍有好轉,大家提著的心,這才總算放下來。
氣氛緩和下來,跟樓東瑜聊了幾句,說明自己並無大礙,叫他不要擔心,李軒曄忽然想起阿鬧來,“阿鬧呢,怎麼不見人呢?”
樓東瑜也四下看了一圈,困惑道:“方纔還在這呢,怎麼一會功夫就沒人了。”
不僅是阿鬧,就連淺夏此刻都不見了人影。
樓東瑜爲李軒曄掖掖被子:“可能心裡過意不去,不好意思見你,我待會出去給你找找。”說著又賭氣似的瞪著李軒曄:“放心,你的寶貝徒弟,丟不了!”
心裡暗暗嘀咕一句“也不見你對我這麼上心!”徑自出去了。
望著他的背影,李軒曄淡淡一笑,都多大的人了,還跟一個小孩子一樣。
李軒昊此時終於有機會坐到李軒曄身邊,方纔的一幕也真是嚇壞他了。
這兩年李軒曄的病情雖說沒有痊癒,但被樓東瑜控制的很好,大家漸漸也都忘了,李軒曄的病就像蟄伏在他身體裡的魔鬼,隨時有可能甦醒,並帶走他的性命。
此時樓東瑜不在房間裡,有些話,李軒曄倒是好意思說:“這兩年有小瑜的調理,已經是我偷來的時光了,我很知足。我的身體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那一天我突然走了,也不用傷心,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我只是先到那裡等你們去罷了。”
李軒昊不是輕易動情之人,但是面對此刻的李軒曄,還是情之所動,心裡沉甸甸的難受。
“好好的,別說那些晦氣話!”
明明是一句安慰的話,卻被他用天子的威儀說出來,憑白的讓人覺得好笑。
就好像他是一個皇帝,就敢在閻王爺門口搶人似的。
“好,我不說。”李軒曄哄小孩似的,看著李軒昊,“不過我倒是真有件正經事要問你。”
“嗯。”李軒昊淡淡一聲輕嗯。
李軒曄繼續道:“你是真的想好了,將江山交給阿鬧嗎?”
李軒昊對這件事的態度不言而喻,他早就把這個想法透露給樓東瑜了,李軒曄知道也不足爲怪。
可是,一個女權的天下,李軒昊真的頂得住這個壓力嗎?
被問及此,李軒昊忽然凝重了神色:“如果她的身體不能支撐再給我生一個太子,如果阿鬧自己有意,我沒什麼好不好的,左右都是李家的天下,左右都是我的孩子。”
說著,李軒昊忽然明媚一笑,眼睛裡有純粹的驕傲和滿足:“你看阿鬧那麼爭氣,連我都被她算計了,聽小瑜說,也被她給耍了。這樣的孩子,假以時日,好好調教,必成大器。再說,有你做她的老師,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如果她想要這天下,自己用盡一生爲她掃平一個天下,又能如何,天下間的父母,不都是傾盡自己所能的爲自己的孩子嗎。
他李軒昊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男人,一個父親。
李軒曄搖著頭:“你真不適合做一個皇帝!”
這話,整個
大昭,恐怕也只有他敢說。
李軒昊真的不適合做一個皇帝,他的心裡有太多,唯獨沒有天下。
他愛他的女人,寧可爲其捨棄江山,他愛他的孩子,寧可掃平六合來拱手相讓。
不過,這樣的男人,在李軒曄眼中,纔是曠天奇下的真男人。
房間裡是兩個男人的之心相談,後廚裡,卻是兩個女人的較量。
淺夏抓了一炭往藥爐底下一扔,阿鬧就是一聲驚叫:“孃親,火太大了,藥性還沒煮出來呢,湯就熬幹了!”
淺夏一蹙眉:“反正都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有一碗水的藥不就得了,怎麼還那麼多講究!”
阿鬧嘟著嘴巴,小手叉在腰間:“孃親,你能不能不裹亂!”
淺夏擺擺手:“好好好!你對,我不插手!”
站在一邊,靠著門框,看著阿鬧一個人邁著一雙小短腿忙活著。
她知阿鬧是心裡愧疚,不敢面對醒過來的李軒曄,但心裡又放心不下他,才親自在這看著藥爐,爲他熬藥的。
阿鬧第一次見李軒曄就有一種莫名的好感,之前淺夏只當阿鬧是真心佩服李軒曄的才華,今日恍惚有些明白,阿鬧拜師,是敬佩李軒曄的才華不假,因爲那個人是他的弟弟,是與他最接近的人,恐怕也不假。
所以,阿鬧應該還是很盼望能和他相認的吧。
孩子心裡有父親,只是顧及自己的感受,不敢說罷了。
想到此處,淺夏忽然狀似不經意的問:“阿鬧,要不孃親帶你回皇宮得了,讓皇帝陛下給你好好選幾個老師,要不就九王這小身板,恐怕也教不了你什麼。”
阿鬧扇扇子的手一頓,咬了下脣,僵硬道:“不要!”
小眼珠一轉,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試探道:“我纔不要進宮,更不要看見那個人,討厭死了。阿鬧喜歡拓跋叔叔,拓跋叔叔答應要帶阿鬧去草原,孃親要不要和阿鬧一起去呢?”
說著,阿鬧迴轉頭來巧笑倩然的看著淺夏。
那表情,就好像她真的很期待拓跋玉口中的萬里草原一樣。
淺夏心裡忽然一沉,阿鬧越是小心翼翼的守護自己,她越是想要給予她更多。
母女兩個各自愣神,身後何時響起的腳步聲竟然都沒有聽到。
淺夏雙眸中只有阿鬧小小的身影,僵硬的搖著扇子,忽然肩膀被誰重重的拍了一下,一驚之下驚呼一聲,阿鬧猛的轉頭,袖下不知什麼寒光一閃,就奔著淺夏的方向去了。
拓跋玉正一臉好笑的欣賞淺夏過度驚惶的表情,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一抹銀白寒光閃閃的直罩自己面門而來,嚇得一縮脖子,堪堪躲過一把袖箭。
一竄身,直接到了阿鬧面前,一把抱起阿鬧高高舉過頭頂:“小姑奶奶,你這是想要了拓跋叔叔的老命啊!”
阿鬧這會也看清了來人,嘿嘿一笑:“誰叫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好好的大門不走,非要翻牆!”
拓跋玉撇撇嘴:“大門我進得來嗎,李軒昊的黑御大統領帶著精兵守得跟鐵
通似的,就是蒼蠅也飛不進來啊。”把阿鬧放在地上,一噤鼻子:“幸虧後面有個狗洞,別人不知道,拓跋叔叔偷偷鑽過來的。”
阿鬧被拓跋玉逗得咯咯直樂:“哪裡還有狗洞,我怎麼不知?”
“你不知啊,沒關係,拓跋叔叔這就帶你過去看。”
說著還意有所指的看著淺夏:“你不知道,你孃親可是知道的很呢。是不是啊?”
淺夏狠狠白他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我方纔聽到某些人提起我來著,說阿鬧是不是想拓跋叔叔了?”
阿鬧甜甜一笑,給了蹲下來看自己的拓跋玉一個大大的擁抱:“當然想拓跋叔叔了,拓跋叔叔這幾日也不在,都找不著人影,上哪瘋去了?”
拓跋玉一點阿鬧的小鼻子:“瞧你這話說的,怎麼跟你孃親一個樣?”
阿鬧偏著小腦袋瓜看著他,拓跋玉才故意賣關子道:“天機不可泄露!”
淺夏冷哼一聲:“每次都搞得那麼神秘兮兮的,都快把這裡當成你自己的國土了吧。”
拓跋玉賊兮兮一笑,從懷裡拿出個東西來:“這次來的匆忙,忘了把寶貝帶出來,我快馬加鞭的就是回去找這個了。”
說著,打開錦布包著的盒子,小心翼翼的從中取出一物:“當年,你拒絕隨我去荼夏的請求,今天我將荼夏的鳳印帶了來,淺夏,跟我走吧,做我的王后!”
拓跋玉深情切切的將王后鳳印雙手奉上,剛要單膝跪在地上。
淺夏忽然受驚似的向後退了半步,正色道:“拓跋玉,我知你是真心,可是我……”
她低垂著雙眸,不敢直視拓跋玉的眼睛。
如果她穿越而來,第一個遇見的不是李軒昊,如果她當初一時興起真的逃出了王府,或者今日真的會答應如此情真意切的男人的求婚。
只可惜……
拓跋玉的眼睛蒙上一層霜,他千里迢迢跑回荼夏,就是爲了帶著荼夏的鳳印,前來向他認定的王后求婚,只可惜,結果還真是如自己預料的一樣。
他莞爾,自嘲一笑:“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
再不好,也不過現在的結局,他沒說出口的承諾是:不管你答不答應,我拓跋玉認準了你是我的王后,我在位一天,荼夏王后的位置,就爲你留上一天!
淺夏歉意的眼眸流轉,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聲音輕的,幾乎飄散在風中,然而在場的三個人都聽清了。
拓跋玉對著阿鬧中二一笑:“小傢伙,看來這輩子,我是沒機會給你當爹親了,不如這樣,你認我做乾爹怎麼樣?”
阿鬧眼珠轉了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啊!”
拓跋玉簡直高興的什麼似的,再次把阿鬧舉過頭頂,大聲歡呼:“我拓跋玉有女兒了,我拓跋玉有女兒了!”
陣陣歡笑聲從狹小的廚房傳出去,隔著一面牆都能聽得見。
高牆之外,隱在暗處的男人,按下自己手中含章劍,凜了凜眉峰,默默退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