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腳下,小木屋在白雪皚皚中悄然而立。
聖憶風坐在桌前,眼睛看向一旁的暖爐,“一會兒我讓下人再給屋裡加兩個暖爐。”
“不用,小小的屋子裡放著五個,足夠了。”吟依啜了口親手沏的香螺茉莉,揚眸,柔和嗓音裡釀著笑意,“師兄今日來就是爲了告訴多加兩個香爐?”
鳳眸斂起,握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地摩挲起來,沒有回答吟依。
“聽軒葉說,舞兒在魅門。”
果不然,有反映了,吟依心下了然地嘆了口,“我始終不信舞兒會離你而去。”
“你們都這麼說……”
吟依將手覆於聖憶風冰涼的手上,“師兄,什麼叫當局著迷,或許是你誤會她了。”
長睫擡起,眸色幽幽,“不說這個了,師父最近沒有回來?”
“沒有。”吟依收回手,有些擔憂,“爹還在宮裡?會不會是被發現了?”
一大清早就不見有過的笑出現在嘴角,聖憶風淺淺道,“既然被發現,師父也逃得出來,只怕遭罪的是皇宮的人。”滅絕門毀於司空耀的協助,這些事情已經查處,師父爲何還在宮裡。
“怕是貪圖宮裡的美酒佳餚,不回來了。”
“呵呵,也許吧。”
聽說師兄最近在整國人尋找柳曦,“師兄,他找到了麼?”她不願直喚名字,因爲那是她的叔叔,她也不願喚叔叔,因爲他背叛了他們所有人。
聖憶風瞧向她,他知道吟依小時柳曦很寵吟依,“你在擔心他?”
“不,那些是過去的事了,之後他不是也對我言冷語的麼,他早在背叛魅門前就瘋了,只想著天下第一,眼裡根本無任何親人,既然是我和爹,只要阻擋他的路,他一樣會殺,師父要做什麼,就放手去做,吟依永遠支持你。”溫婉的笑在吟依嘴角浮出,定定地看著聖憶風,話鋒一轉,“只是,希望吟依的放棄能換來師兄的幸福。”
幸福麼,那種東西已經離他遠了,在她哭著求他放開她的那一刻,他就和幸福無緣了。
千山萬水,這顆心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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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中,紅花紛飛,輕雪飄揚,輕柔的落在紫色身軀上,化入圍繞肩頭的雪白絨毛中。
高軒葉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佇立在梅樹下的聖憶風,“柳前輩有信。”
長指接過信,輕輕展開,視線從右至左,眉頭也越來越緊,“師父竟和先帝有這樣的交情。”
高軒葉雖不知是何交情,從口氣中聽來,也是好,“聽少主的語氣,交情應不錯,這是好事,少主爲何皺眉?”
“師父答應皇上,助獨孤翊登上太子之位。”輕沉的聲音悠悠地響起,聽不出喜怒。
高軒葉先是一怔,而後笑了笑,柳老前輩果然什麼事都做得出啊,看少主這回要怎麼處理,“恕屬下直言,獨孤翊確實比任何人都有當帝王的資質,前輩大概是爲龍國將來著想。”
淺笑輕揚,“你是在責怪我因私羈絆龍國的未來?”
“屬下不知少主與獨孤翊有何私怨,怎能說屬下責怪。”
聖憶風捻起落在手心的花瓣,在手中揉碎,最後灑落於風中,“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高軒葉含笑垂首,繼續道,“少主心中即已無絕舞姑娘,與獨孤翊何仇之有。”
“軒葉。”
“是。”
聖憶風話鋒一轉,似是絲毫不氣高軒葉方纔的冒犯,“北城洛王府的洛千金,聽說是北城第一美女,你可見過?”
少主突然提及這個做什麼,“見過。”
“與杜玉菲比起來,如何?”
“一嬌一媚,一清一妖,洛大小姐美不極杜玉菲,但遠遠比杜玉菲更吸引人。”
“你對她印象不錯。”不懷好意的笑隱在淡然的語氣中。
這該怎麼說,“屬下只是善於欣賞美好的事物。”
“聽說洛大小姐曾與我有一面之緣,對你印象甚加,上門提親的人數不勝數,卻從未有人擄獲美人心,想必是與你有很大的關係。”
“屬下不懂。”他怎麼覺得四周陰氣重重。
聖憶風淺眸望向高軒葉身後,脣畔噙著絕美的笑,“爲了你的終身大事考慮,我曾派人私下裡打探過,洛大小姐之所有一直未嫁,因對你一見傾心。”
有這等事,他怎麼不知?不對勁,太不對勁。
擡眸望向聖憶風的眸,而後順著他的視線轉身望去,身後的泠沉香臉早已經都黑了,想必這就是方纔陰氣重重的原因了,天,這妮子在這兒站了多久。
還來不及開口解釋,拳頭瞬間鋪天蓋地地掄來,“高軒葉!你這個混蛋!色胚!千刀殺的!竟然在外面勾引千金大小姐!你給我——”
高軒葉熟練地點住泠沉香的啞穴,鉗制住胡亂揮舞的粉拳,回頭對一臉幸災樂禍的聖憶風道,“少主,屬下終於明白什麼叫報應。”說完高深測地朝聖憶風身後瞥了一眼,而後抱起憤怒的泠沉香朝梅林外邁去。
看著高軒葉抱著泠沉香離去,嘴角的笑慢慢隱去,心頭泛起苦澀,曾幾何時,也有那樣一個人會因他而吃味……
旋身,朝高軒葉相反的方向邁去。
垂者踩著地上飄落的柳瓣,鬆鬆軟軟的感覺,一步,一步,想著那日清晨,她說,舞兒走了一千二百零三步才走到師父身邊……
她對他放不下的,是那份師徒之情吧,這不是他要的!
擡眸,不期然的撞進一雙大大的眼瞳中。
心,瞬間就停止跳動。
多久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過這雙眼瞳了……
他很快收起自己濃重的愁,脣線勾勒出漂亮的弧度,“是絕舞姑娘吧,不知姑娘到魅門是爲何事?”雖知道她是爲獨孤翊求情而來,但還是不死心地想要求證,很可笑的堅持不是麼,她對獨孤翊的感情,三年前他親眼見證,如今卻還在執著。
梅花翩翩而落,花語如淚,赤紅若血,片片訴說著她的思念。
她揚著頭,不知睏倦,如癡如醉地望著他,每眨一下眼,都傳遞出讓他無法躲避的迷戀之情。
他努力保持脣角的笑,只有這樣,纔不會泄露他的情緒。可是她該死的這樣看著他做什麼!
“不一樣……”她望著他喃喃低語,答非所問。
“什麼不一樣?”他蹙眉,依舊俊美的好看。
“笑。”縹緲的聲音自一張一合的菱脣中逸出,“師父以前衝舞兒笑,會融進眼裡,暖暖的,現在不會了。”
努力保持的優雅笑容在瞬間崩塌,他急掠過她身邊,“那是過去的事了。”
她急急轉身,抓住他的衣角,“師父……”
他頓住腳步,回眸淺笑,優雅如昔,卻顯無情地將她的指一根根掰開,“姑娘是未來的城主夫人,還請自重。”
語落,人已消失在梅雨中,不見蹤跡。
城主夫人?她何時成城主夫人了?
好累,累到眼睛睜不開,眼皮慢慢地下垂,她連師父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緋色的身軀在梅海中徐徐落地,攜帶著濃濃地悔和思念,幻化成花海中的一朵。
黑暗來襲,她只記得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一道聲音響起,喚著她的名字,卻不是他。
是誰讓他們的愛支離破碎,如此的鮮血淋淋,如此的不卒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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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獨孤翊憤怒的咆哮聲在南城府橫空炸響。
廳裡的一羣人,丫環,守衛,噗通一聲跪下,在地上不住發抖。
“奴婢不何啊!”
“奴才從昨日起就沒見過絕舞姑娘了。”
大掌嚯地一聲揮下桌上所有東西,藍眸因憤怒變得渾黯,“給我找!翻遍整個南城也縹給我找到!”
“是”地上的護承趕緊連滾帶爬地朝外奔去,生怕一個遲緩被主子要了命。
“翊哥哥,舞兒若存心讓你找不到,就連你我都沒法子,何必訓斥他們。”嬌柔和雅的女聲傳進每個人耳中,對此刻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來說,簡直猶如天籟,讓他們感激的痛哭流涕。
獨孤翊藍眸厲光猛射,冷哼道,“找不到?我非要將她找回來!”
絕姒淡言,“她定是去北城找聖憶風了。”
獨孤翊緊握住桌上的劍,語調更加陰沉,高大的身軀猛地立起,“聖憶風?!她去找聖憶風?!”
“不要衝動,你就想以這樣的姿態去?那孩子現在脾氣執拗的很,我們再想想法子。”
獨孤翊坐回椅上,憤怒的眸趨於平靜,漸顯無力,這三年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她卻離他越來越遠,到底要他如何,她纔會乖乖地留在他身邊。
絕姒心下無奈一嘆,一提起舞兒的事翊哥哥就失常,她只能轉移話題,“翊哥哥,司空耀中毒的案子結了麼?”
獨孤翊支開所有下人,低沉道,“沒,皇上在查。我們要多加小心,鬆懈不得。”
“只是,司空耀的身子,似乎又慢慢恢復了,”獨孤翊甚是不明的皺著眉,那副毒藥要效極強,是他從‘百毒之王’那裡以一萬兩黃金換來的,“‘百毒之王’說這副藥天下只有一人能解,既然如此,司空耀爲何好端端病情轉好?”
“莫非那人是宮中的御醫?”
“不,他說此人並不在朝野之中,所以我纔好奇,以司空耀的本事,應該無法結識這種厲害人物。”
絕姒緩緩地搖起手中執扇,“你是說,有人暗中相助。”
“對,而且是衝著五皇子而來的。”他只要放話,人是司空離找人救的,就更容易讓人們信服,毒是司空離下的,畢竟這世上沒幾個人能解這種毒。
絕姒捻起一顆梅,放入口中,柔柔一笑,“這正好,讓他們互相質疑吧,省了我們的事。”
獨孤翊眸中閃過一簇異采,但願吧,只是他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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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城的東北方向,靠近皇城的江邊,有一片菱形的湖水,在柔淡的日光下,漾著透明的顏色,光亮如玉的凝脂肌膚,吹起的風將湖面掀起淡淡的一圈圈漣漪,仿若深宮中蘭哀少主的呢噥,淡淡心酸,點點離合淚。
就在這片澄淨的湖水之料,有一卒寬敞,恢弘氣派的府邸,寬闊的石階順沿而上,左右各有一隻盤踞的獅子,沉厚的朱漆門上掛著銀色的獸環,門楣頂上則鑲著四個蒼勁有力的字體:右衛將軍府。
“門主爲何解司空耀的毒?”司空離坐於主座之上,口氣聽得出此刻的心情極差。
聖憶風垂著眸,注視杯中漂浮的茶葉,淡淡出口,看也不看司空離,“在下只是不喜歡卑鄙的手段而已。”
司空離忍著怒氣,大掌重重地拍向桌面,“毒又不是我們所下,這次剛好藉機除去司空耀不是剛好?!門主爲何要多此一舉呢!”
“毒是獨孤翊所下。”
“那又如何,剛好借刀殺人,真想不通門主到底……”
持續不斷的抱怨,被聖憶風淡淡的一掃嚥了回去,深藏不露脣輕吐,“獨孤翊要讓他死,我就偏不讓他死。”
高軒葉心底嘆了一口,少主說要幫司空離根本就是藉口,完全是想和獨孤翊作對。
司空離不確定的開口詢問,“你……門主和獨孤翊有仇?”
衣袖輕揮,傾斜的杯中漂浮著一片茶葉瞬間射出水面,從司空離耳邊呼嘯而過,將主座上的人嚇的半天回不過神。
宛如雕刻般精美的脣衝著司空離淡淡一勾,而後起身離去。
“五皇子逾越了。”高軒葉沉穩開口,“五皇子切記,不要再問起關於獨孤翊的任何事。在下告退。”
廳內愣神的不只有司空離一人,另一人便是賈寶貴,他此刻癡癡地望著聖憶風遠去的背影,久久拉不回一同跟著離去的心。天啊,這天地間竟有如此讓人著迷的人。
“擦掉你的口水。”司空離從驚訝中清醒,才轉眸就看到一旁癡呆的賈寶貴。
“啊,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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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司空耀的病已好。少主接下來打算如何?”
“殺。”
“少主既已讓屬下救活了他,爲何又要除去。”高軒葉垂眸,掩住雙眼的狹光。
“他要死也應死在我手裡,其他人休想動他。”
少主是想說,獨孤翊休想替絕舞姑娘報仇吧,唉,“是,屬下去辦。司空耀死後就剩司空離和獨孤翊,少主準備如何?”
見聖憶風沒有答,高軒葉便不再問。看著腳下的路,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少主,我們這是要去……花樓?”
“嗯。”今日慌慌張張離開之後,他就出了魅門,心神不寧,和讓他迷惑的眼神,他要把她從他腦中掃了出!
“絕舞姑娘在魅門。”
“高軒葉,你是在考驗我的耐性麼?這已經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說出那兩個字了。”
穿過碧波湖水,走到成片梅林,空中的白雲在地上投出影子,若有若無,彷彿一幅幅難以捉摸的夢幻。
輕輕的,淺淺的嘆息在梅林中蕩起,思悠悠,恨悠悠,恨到何時方始休啊……
“你剛說什麼?”他擡眸朝高軒葉望了一眼,一股清幽冷冽的花香繚繞鼻端,擡眼映入眼中的是幾朵帶雪的紅梅。
“屬下沒有說話。”高軒葉沉穩的的臉色看不出一絲異樣。
嬌嫩的花瓣上一些結冰的雪晶瑩剔透,凝成細小的球狀,熠熠地閃著細碎的光,閃得他的眼有些睏倦,聖憶風勾脣,若有若無的笑了,止步,旋身,“走吧,回去。”
“屬下正要勸少主回去。”
“怕沉香找你麻煩。”
“不,怕少主後悔。”
輕沉的聲音在高軒葉耳邊響起,“……我從沒後悔過。”
“是。”好吧,少主是天,說什麼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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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閣。
舞兒疲倦地睜開眼,將左手從絨被中抽出,一根根地撫過,這五指上有師父留下的觸感,即使不如以往溫暖,她也滿足了。
“姑娘,喝藥吧。”那個藍衣的小丫環走進來,擔心的看著舞兒憔悴的面容,“高閣主吩咐過了,姑娘的身子因爲風寒一直沒好,所有姑娘你就不要讓大家操心了,快快把藥喝了,出去時多加衣服。”
面前丫環絮絮叨叨的講話,讓舞兒鼻頭一酸,流下淚來。
“呀,姑娘你別哭啊,”小丫環急忙跑過來用帕子擦拭著舞兒臉上的淚水,“奴婢不說了就是。”
舞兒拉下小丫環的手握在手心,吸吸鼻子,浮出一朵虛弱的笑,“寧兒,謝謝你。”
寧兒聞言,臉倏地紅了,通紅通戲煞是可愛,“姑娘……別謝奴婢……這是奴婢該做的。”
搖搖頭,舞兒將頭輕輕靠在寧兒肩頭,“寧兒,很久沒有人這麼關心我了……”三年裡,姐姐和獨孤翊雖對她千依百順,卻一直在囚禁她,以他們自認爲正確的方式對她,那些都不是她要的,他們的囚禁讓她喘不過氣,拼命的想要逃離。
寧兒一眼舞兒哀傷的語調,眼眶也紅了,伸手摟住舞兒,輕輕拍起來,“姑娘不哭,以後寧兒關心你。”
“叫我舞兒就好,不要叫姑娘。”舞兒擡頭看到寧兒紅紅的眼眶,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寧兒肉乎乎的小臉,大瞳狡黠地眨了眨,“我不介意你叫我舞姐姐哦。”這麼久來,她貌似還沒有被人叫過姐姐,現在她長大了,可以做姐姐了,嘻嘻!
“嗯!那奴婢就叫你舞姐姐。”寧兒開心地笑了,“可是不只有我關心舞姐姐啊,蘭閣主、高閣主,他們剛剛都有來看過舞姐姐,都很關心你呢,還有……”還有,方纔少主也來過,可是少主說讓她當作什麼都沒看到……
“還有什麼?”舞兒期盼地望著寧兒張開的小嘴,師父也來過麼?
“呵呵,沒有啦,奴婢給你端藥去,都快涼了。”寧兒機靈的轉移話題,過去給舞兒將藥端了過來。
這樣不是辦法,以目前的情況,她根本無法接近師父,她要找個藉口接近師父才行。
閃亮的水光在舞兒眼底一轉即逝,舞兒對端著藥的寧兒道,“寧兒,我不喝,你去把它倒掉。”
“啊?爲什麼!”寧兒不懂,但更多是擔心,蘭閣主說要好好伺候舞姐姐,還說舞姐姐比魅門任何一個人來的尊貴,輕忽不得,若是有了閃失,會丟命的。
“沒有爲什麼,我不想喝,你去把它倒,不許告訴任何人。”舞兒躺回被裡,閉上眼。
寧兒將藥放在桌上,急忙走到牀前,“舞姐姐,高閣主說你若是不好好服藥,會落下病根的!”
病根?那就落吧,這副身子,她早不想要了!
三年來,沒有師父懷抱,沒有師父的呵護,這身子早就死了!
見舞兒沒有反映,寧兒便又喊了聲,“舞姐姐,奴婢求你了,蘭閣主說讓寧兒好好服侍你的,你不吃藥,奴婢……”
時光倒流,當年在魅門,那個叫什麼蝶的小丫環,也是哭著讓她吃藥,那個時候,有師父的關心,現在卻沒了。
沉默許久,舞兒道了句,“將藥放我牀頭吧,一會兒我喝,你先下去,我要休息會兒。”
聽舞兒說願意喝藥,寧兒鬆了口氣,“那奴婢把藥放著,舞姐姐要記得喝,奴婢先退下了。”
關門聲輕輕地傳來,舞兒起身,看著牀頭的藥碗,面無表情的將整碗藥全數倒進牀頭的花盆中,雙眸裡閃著殘忍又痛快的味道。
她就是不喝藥,她就是要搞垮這副身子,等到她嚥氣的時候,她不信師父不來看她!
“你剛說什麼?”輕忽的語氣從塌上傳來,卻無法遮掩的帶著慍怒。
淺幽寒靜靜地望著塌上臉色泛表的聖憶風,“絕舞姑娘自轉醒後就不再喝藥。”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居然不喝藥?!
“兩日前。我是今早才發現,她將所有的藥都倒進牀頭的花盆。”她說的可是實話。
他閉上眸,紫色袖袍輕擡,“隨她。”
“絕舞姑娘說,少主一日不見她,她便一日不喝。”
她竟不異用自己的健康換取見他的機會,就只爲了給獨孤翊求情!
忽然覺得很哀傷,一種近乎絕望的哀傷,他用三年的時間去忘記她,三年後空蕩蕩的心卻還是會因她而脹痛。
他不想見她,怕她用一雙含淚眸幫獨孤翊求情,一如當年抓著他的衣角求他放她走那般,他再也經受不了第二次的凌遲,她爲什麼要一再逼他!
“你下去吧,不用向我報了,她愛怎樣隨她!”她休想再一次傷他!他不會給她這個機會!“軒葉。”
“是。”
俊美的容顏蒙上慘淡的光,他摒去那股凝在心口的疼痛,輕輕啓脣,“書信給師父,告訴師父,他若插手立太子之事,我就讓獨孤翊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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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
“另外,告訴司空離,今晚我會去右衛將軍府,讓他將朝中位高權重的幾位大臥邀至他府中。”
高軒葉蹙眉,“少主預備如何?”
“朝中大臣多是因爲獨孤翊爲人耿直,對龍國衷心耿耿,纔對他多爲敬佩。今晚,我要讓他身敗名裂。”
“少主,這……”獨孤翊雖和少主有仇,但對他趕盡殺絕對龍國來說,損失頗大啊。
修長的身軀站起,冷冷地朝高軒葉瞥去一眼,“你有意見?”
“屬下不敢。”
紫袍輕揮,捲起一陣冷香,修長的身軀在夕陽的餘暉下逐漸消失在遠處,強勢作風過後的背影,留下淡淡的落寞和哀愁消散在空氣中,繪不出的孤獨和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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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們在朝中爲官居較久的大臣靜靜地坐在右衛將軍府的大廳,偶爾竊竊私語,偶爾擡眸望向主座上的司空離,幾度欲開口,最後又咽了回去。
終於,有人沉不住氣,是位年長的老人,“臣斗膽請教五皇子,今夜宣臣等所謂何事?”
“各位耐心等候便是。”司空離剛毅的脣角噙了抹神秘的笑,這讓幾位大臣更是好奇。
一旁的賈富貴自進門至此,滿臉的興奮,司空離不屑地輕叱,“丟人,誰不知還以爲你在等哪位佳人。”
幾位大牙聽司空離的話,好奇的眼光尋向賈富貴,賈富貴幹笑道,“哈。。。。。哈,五皇子就愛開玩笑……哈……”
忽而,一股奇異的清香由遠而近逐漸飄來,縈繞在胸口竟淡淡的舒暢感。
“五皇子庭院裡川了何種花草?竟如此清新。”一位大臣睜亮了眼,好奇地朝廳外望去,然一片漆黑的夜裡,淡淡的月光下看不清任何草木。
“那不是花草,是人。”司空離黑眸定定的望著外面,起身含笑道,“要等的人來了。”
幾位大臣聽司空離的所言,又想起方纔司空離對賈富貴的話,不禁好奇莫非他們要等的是哪位絕代佳人?這個節骨眼上,司空離是想用美人賄賂他們?
“各位久等了。”溫潤淡雅,又帶著若有若無笑意的嗓音自門前傳來,讓人如沐春風。
衆人皆微微一怔,回過神,發現一個身穿白色裘袍的人自微薄的月光中走進大廳,待看清容貌之後不約而同的抽氣聲和驚讚聲在屋內響起。
捲進廳內的雪花在他身後輕輕飄落,聖憶風取下白色裘袍交給高軒葉,露出裘袍下紫色的長衣,襯得白皙的臉龐更加絕美,在出塵清逸之外憑添了一股魅惑之感。
司空離撥開一旁癡愣的賈富貴,上前擡手道,“門主請。”
“嗯。”聖憶風對衆人微微頷首,朝主卒走去,動作優雅而輕貴。待坐定後才發現衆人還站在原地,衆人發現他的視線,急忙收回貪婪的視線,這才慢慢坐回到椅上。
“這位是……魅門門主?”其中稍年輕一點的大臣不確定的開口道。
“對。”司空離坐在聖憶風一旁的位置上,“門主今晚有話跟大家說。”
幾位大臣頓時想到流傳至今的百年前的魅門之爭,百年過後,魅門爲何突然又捲進皇宮?
看到衆人質疑的神情,聖憶風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在下是江湖之人,並不想幹預朝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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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自己內心的想法被聖憶風輕鬆地揭開,幾位大臣皆乾笑著陪笑,“門主哪裡的話。”
含笑的眸淡淡朝下面一掃,他長指端起茶座,輕呷下一口茶,“在下只是不想讓衆位大臣被假象矇蔽了眼。”
“門主這是什麼意思?”聽到聖憶風如此大的口氣,有人口氣中透著淡淡的不況,卻又不敢發作。
袖袍輕揚,身旁的高軒葉會意,從袖中取出一疊紙,一張張遞到幾位大臣手上,“還請各位仔細過目,之後再做以評價。”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廳下低語傳來。
“這……不大可能啊……”
“是啊。”
“但是,證據確鑿,況且現年前是有這麼個案子,最後不是被皇上壓下了麼……”
“對,說不定是皇上故意偏袒獨孤翊。”
“沒準這個案子,真是這樣的……”
“但是,獨孤翊看起來不像這樣的人啊……”
“等等,這還有一份,”一直在看手稿,默不作聲的一人突然出聲道,“天啊,是獨孤翊做的!”
“什麼?”
“太子是獨孤翊毒死的!”
“不可能!”
“那你看看,你看,證據都在這。”
“這……”
“怎麼會這樣……”
司空離和賈富貴互看一眼,默不作聲。聖憶風真有一手,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所有證據都拿到手,還僞造了一把。
“咳,咳……”其中一位年邁的大臣一陣輕咳後,騷亂的幾位大臣靜下來,“這些不足以說明問題,兩年前的事情也許是真的,但毒害大子一事,乃大事,不可妄加斷論,待我們下去好好查證。”
那位大臣說完後,若有若無地掃過司空離。
司空離含笑道,“幾位大臣好好查證便是,還我一個清白。”
清淺的聲音阻斷了談話,“魅門向來不願介入朝廷,今天我只是想讓大家明白真相,獨孤翊早已經不是三年前的獨孤翊,還請諸位深思。”
“大家也聽說了,太子第一次中毒之後,病情好轉,那是在下命高閣主所救。之後獨孤翊從‘百毒之王’那裡又換來了天下奇毒,無人能醫,太子病逝實在令人扼腕惋惜。”
“竟是這樣……”
“此事還須商討,”那位始終不信服的大臣道,轉而向司空離,“門主,五皇子,臣等先告退。”
“諸位大臣慢走。”
待所有人都走後,司空離不耐煩地對賈富貴道,“你還不走?”
“走,走走。”賈富貴將視線從聖憶風身上收回,轉身一步三回頭地朝門外走去。
司空離不好意思地對聖憶風道,“門主莫要怪罪,賈富貴無壞心,他這個人……”
“知道了。”平緩無起伏的聲音打斷了司空離的解釋,“五皇子,接下來在市井中散佈謠言的事,就你做吧。”
“這是當然。”
“嗯。”聖憶風接過高軒葉手中的白色裘袍,披在身後朝屋外走去,“軒葉,我們走。”
走出衛將軍府後,聖憶風和高軒葉兩人互望一眼,高軒葉頷首,突然轉身朝一旁的石獅掠去,從中抓出一人,扔在聖憶風面前,此人正是方纔離去不久的賈富貴。
“啊!饒……命……饒命……”
俊眉厭惡的蹙起,聖憶風轉身繼續向前走,再多看一眼,眼前的人就會污染了他的眼,“軒葉,一隻眼,一隻手。”
慘痛的哀嚎在身後響起,在漆黑的夜裡尤其陰森可怕,慘痛中夾雜著高軒葉沉穩又隱忍笑意的聲音,“下次還那樣看少主,要的就是你另一隻眼睛。”
聖憶風溫溫的嗓音問及剛辦完事的高軒葉,“可有柳曦的消息?”
“已尋到他至南城的痕跡,相信過不了兩天,就會找到他本人。”想想方纔那個瞎眼斷手的賈富貴,唉,少主今天心情不好,那個可憐的人剛好做了出氣筒。
提起柳曦,他就有訴不完的恨,白裘套內的兩手不禁握緊,摒略掉那抹紮根內心深處的痛,“師父還在宮中,是真預備幫獨孤翊麼?你書信給師父,師父可有回信?”
“還沒。”
淡淡的嘆息聲從薄脣中逸出,一如風中的雪花般飄落後逐漸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