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主府邸。
在南城主府,三年前多了一座舞園,舞園中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雕欄玉砌,綺戶朱閣,鳳閣龍樓連霄漢,榆樹瓊枝做煙籮。
南城人都知,這座園,是癡心的城主爲心愛女人所建,而這女子便是當初消失三年後重出江湖的“紅剎”。既然如此相愛,爲何仍舊沒有將心上人娶進門,成了人們心中的一
大疑慮。大家都說,“紅剎”忙著爲民除害,行俠仗義,不是那種願意被圈在屋裡的嬌滴滴的大家閨秀,城主自然無法輕易讓美人點頭。
只是,傳言之所以叫做傳言,那是因爲它永遠無法成爲事實。
舞園之中,日遲風暖,滿園花草各爭豔,四季如春。此時,一陣悠揚的琴音伴隨著暖暖的風飄蕩在香氣四溢的園中,只是,琴音中卻和著淡淡的愁緒。
“姐姐!”舞兒一手拍在琴絃上,打斷了讓自己心神不定的琴音,不開心地低頭望著彈琴的絕姒,“你這三年來到底是怎麼了?究竟有什麼事藏在心底是不能告訴我的?”
絕姒擡眸衝舞兒嫣然一笑,拉下她坐在身旁,“哪有什麼事,這不好好的麼。”
舞兒的視線審視般的在豔若牡丹的臉龐上兜了一圈,“不,自從你三年前從日教回來之後,就一直不對勁?!彼诮闲凶咭呀浫辏斎恢缼煾冈谶@三年間已將日教銷
毀的差不多,姐姐沒道理擔心什麼。
‘師父’這兩,她只敢在心裡這樣叫了……
染上淡淡枯黃色的葉片飄入涼亭,在空中旋了幾圈,如羽般落在舞兒的掌心,手心的觸感讓舞兒垂下了眸,看著那葉又隨風飄離掌心,在天地間舞蕩翻飛,她的眼眶微微紅了
起來,輕輕一嘆,這葉一如她悽惶飄零的心,究竟何時才能落地呢。
絕姒望著舞兒呆怔的面孔,知道她又在想一些不開心的事,“忘了他,你們不合適,翊哥哥纔是最適合你的人?!?
“我們爲什麼不合適?!”她最討厭聽別人說她和師父不合適!尤其是從絕姒嘴裡說出這樣的話,她尤爲反感,會讓她覺得連自己唯一的親人都不支持,那全世界除了她就沒
人認爲她和師父是合適的了……她討厭這種感覺……
舞兒抽出手,冷眼看著絕姒,“別以爲我不知道姐姐三年來在想什麼!還有三年來,姐姐隔段時間就會出門一次,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說實話,她只是瞎嚷嚷,姐
姐每次都藏得滴水不露,她哪能知道。
一抹可疑的紅暈爬上耳根,絕姒慌亂低下頭,躲開舞兒探究的視線,“你知道什麼!”
“師父三年前送你回來前,到底發生了什麼?”舞兒緊緊凝住絕姒,洲過她臉上絲毫表情變化。
“他已經不是你的師父……”
舞兒不耐煩地一甩長髮,站起身,“他就是!在我心裡他永遠是!”
也不知哪來的氣,絕姒倏地站起,平日裡柔軟輕緩的嗓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很多,“可他根本就把你忘了!”
我對你的愛,到這裡爲止……
這句話,讓舞兒想起他最後的決絕,心口猛然一陣悶痛,撐住因絕姒的話而襲來的痛慟。隨後舞兒驚覺的發現她語氣中的綹,“姐姐爲什麼這麼說?”
絕姒倏地噤了嘴,見舞兒眼中的疑惑越來越重,她急忙越過舞兒就要離去。
舞兒不給她躲避的機會,抓住她的手臂,“告訴我!”
“你告訴我,我就再鬧城主府,讓獨孤翊永無安寧之日!”到現在回想起來獨孤翊卑鄙的威脅,她還恨得牙癢癢,若不是爲了姐姐,即使不能見師父,她也絕不會住這裡!
啪!管委會巴掌清脆而響亮的落在舞兒的臉頰上,“翊哥哥爲你做了多少,你是能看到的!你到底還要這樣任性多久!”
舞兒瞪著圓瞳,恨恨地望著絕姒,“好,很好,你爲了他打我!現在巴掌也打了,告訴我!三年前發生了什麼!”
“你……”這孩子爲什麼非要追根究底呢,到頭來傷的也只是自己。
罷了,早早讓她死了這顆心也好。絕姒收回發麻的手,調整好呼吸,看著舞兒道,“日教擄我去的目的你知道,讓聖憶風去救我的目的,想必你也知曉。”
“這又怎樣?!笨粗^姒的神情,一個不祥的念頭開始在心裡產生。
絕姒的臉脹地通紅,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三年前他送我回來前,我、我將身子給了他?!?
“你騙人!”舞兒猛地退開絕姒,“你騙人!你騙人!師父不會這樣做的!即使不這樣,憑師父的能力完全能將你從日教救出去!”
“是啊,可是他選擇了用這種方式……”絕姒垂下眸,依稀記得她當初見到聖憶風真面目時的震驚,以及他眼中的恨意,那雙溫潤如水的眸裡只有讓人刺骨的寒冰,眼瞳裡只
剩下殘酷的痕跡。
她知道聖憶風恨舞兒,他要的有多瘋狂,就證明了他有多恨……
“你騙人!”當初是她讓師父救人的,怎麼辦,怎麼辦,她居然犯了這麼大的錯!
絕姒擡眸,表情嚴肅而認真,“我沒有騙人。當初他救我之時,是你離開他之後,他救我只爲了報復?!?
一顆心急速的冷卻下來,舞兒垂下雙手,指尖不住顫抖。師父這麼恨她,竟這麼恨她,恨到不惜用這種方式來報復她,好殘忍……
“那這三年來你每次出去……”舞兒上前抓住絕姒的雙肩,指尖顫抖地不可抑止,瞪大眼睛詢問,“不會是……”
絕姒避開舞兒的怒氣,“是?!?
攫住雙肩的手緩緩垂下,舞兒不敢置信地望著絕姒,痛苦到極致,反倒平靜了很多,“你愛……上他了……”
絕姒轉首避開舞兒利劍般的視線,也避開自己心底不安的聲音。
是啊,她愛上了那個她曾經最厭惡的男人。命運就是這樣捉弄人不是麼。
舞兒的絕姒開始冷戰,絕姒每每看到舞兒欲言又止,舞兒也只是疏離地掃她一眼。兩人這三年來,因獨孤翊關係本就大不如從前是,如今事端又起,關係只能不可避免地繼續
惡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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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最後一天,也是臨近夜幕之際,夕陽的餘暉染滿天際,柔柔地灑落雲層,別有一翻情致。
寬闊的大道上,兩人兩騎在柔暖的光暈之中緩慢前行,最後在南城第一酒樓“醉滿樓”門前停下。緋衣人利落的下馬立於地面,旁邊的獨孤翊也緊跟著躍身下馬。
舞兒擡眸,望著飛舞的“醉滿樓”三字久久不能回神,幽然的目光透過三個字飄向遠方,落在誰也到達不了的虛無空間裡。
這裡,是她美好回憶的起點……
獨孤翊回首看到她佇在原地,湛藍的眸微微黯下,拉過她的手,沉聲道,“走吧?!?
舞兒不反抗,被他拉著默默走進樓內。
這就是這三年來他們相處的模式,一般情況下,她不哭,也不吵,只是靜靜地面對他。無論他怎麼用心,對她又有多好,她始終這副樣子,好似一個瓷娃娃,一成不變的面無
表情。
當然,除去兩年前的那場大鬧。她知道皇帝是個明君,因此在獨孤翊把她引見給皇帝時,道出了獨孤翊和杜玉菲和交易,將獨孤翊爲得到她而誣陷聖憶風,亂扣罪名,並且與
邪教之女杜玉菲勾結之事告訴了皇帝,惹得龍顏大怒。不過,這其中她也了泄恨添油加醋,誇張了不少情節。
因此,獨孤翊差點丟官,搶劫皇帝的信任,前途堪憂。那陣子,整個南城府被她鬧的烏煙瘴氣,而獨孤翊卻從未怨過她,對她一如既往的疼惜,還事事都順著她。獨孤翊以爲
那樣就會博得她的同情麼!不會!她絕不會對他產生憐憫!想著因他和師父分離,她就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所以她變本加厲地在市井之中散佈謠言,將獨孤翊說的一文不值,甚至不堪入耳。
可惡就可惡在,獨孤翊平日裡的人脈極廣,一半多的大臣替他說情,才保住了他的官位。到最後,她散佈的謠言傳到皇帝耳裡,畢竟都是她捏造的事情,皇帝一氣之下本要將
她以擾亂民心之罪拿下,還是獨孤翊替她求情,躲了過去。而獨孤翊,在這兩年的努力下,也重新博得了皇帝的信任。
不知是獨孤翊的所作所爲真得觸動了她,還是她累了,自那之後,她就再沒鬧過。
小廝滿臉堆笑,迎了上來,“兩位請,樓上還是樓下。”
“樓下?!?
“樓上。”
獨孤翊湛藍的眸看了眼舞兒,在她嬌豔欲滴的菱脣上停留了片刻,而後擡眸對小二道,“那就樓上。”
“好嘞——樓上一桌——”
蓮足剛剛踩完最後一道臺階,她擡眸瞧著那桌她和師父曾經一同坐過的桌子,眼眶溼意漸涌,原則是指一眨了眨眸,硬是將淚水逼了回去。
獨孤翊看著她的失神,也猜出大致,藍眸一沉,默不作聲地拉著她向裡面的隔間走去。
坐在隔間不久,外面漸近的腳步聲便引起了舞兒的注意。
直覺同,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它往往會讓你有意外的收穫,與驚喜。
“少主,現在就啓程去塵家莊?”帶著輕微訝異的女聲飄進屋內。
“嗯?!?
只簡簡單單的一個‘嗯’字,就讓舞兒方纔拼了命忍住的淚水決堤般一涌而出。
師父……
那是師父的聲音,她最熟悉的聲音……
輕輕的,淡淡的,好似落花紛飛的輕飄,又帶著雋永悠長的味道,那是她最愛聽的聲音。
一個字,就讓她的相思開始氾濫,她無法想象,若在明天的武林大會上碰到,她會不會只因匆匆一瞥便會幸福地暈過去。
有一絲不滿的聲音又道,“少主休息片刻吧,從北城趕來……”
聖憶風出門,必有一閣主相伴,因此舞兒思忖這人是梅蘭菊三閣的哪個閣主,然後毫不猶豫確定是梅閣,都說梅閣主是魅門主的表妹,閣主中也只有她敢在門主面前耍小脾氣
。
“那就找另外的地方,沒有經過我的同意私自定下這裡,我還沒有找你算賬。”清清淺淺地嗓音飄來,像暖陽般落在她冰凍了三年的心口,然後逐漸化開。
“這裡有什麼不好……哎呀,少主等等我啊!”
聽著聲音越來越遠,想來是離去了。
舞兒不顧獨孤翊的鉗制,一掌擊向獨孤翊的胸口,瞬間閃身奪門而出,一直追到樓下,然而,只看到了那抹紫色的背影,一如往昔的挺拔啊……
淚水模糊了雙眼,她又一次悽迷地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師父,舞兒好想你……你知道麼……
獨孤翊緊隨其後追身下樓,站在她身後,斂著眸看不出情緒,“上去。明日便是武林大會,你還有機會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