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鏡愕然。
她不過才離開一天,這個世界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她跟著君抱節去她和趙阿婆臨時歇腳的木屋,這裡正是荒廢的小紙棚村,如今已是住了不少逃難的精怪妖鬼,一些和他們相依爲命的人族也跟著逃了過來,原本冷清孤寂的村落如今熱熱鬧鬧的。
君抱節絮絮叨叨,給蕭寶鏡講了這一個月以來發生的事。
據說她在妖帝的寢屋突然消失不見,妖帝到處找不到,就把這筆賬算在了蕭南嘉頭上。
蕭寶鏡訕訕:“這怎麼能怪蕭南嘉呢?她在鄴京我在青峰嶺,八桿子打不到……”
“誰知道呢?”君抱節忙著給竈洞添柴禾,“反正妖帝翻遍了方圓百里也沒找到你,最後認定是蕭南嘉動用術法把你偷走了。畢竟天底下就她和你有過節,妖帝只能懷疑她。”
蕭寶鏡幫著鋪上桌布。
她和蕭南嘉也稱不上有過節,她們之間最大的矛盾就是她是妖,蕭南嘉是人。
“蕭南嘉也很厲害,”君抱節滿臉敬佩,“諸國分裂那麼久,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也算維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哪知她竟然能在短短一個多月內,征服諸國統一天下,這份政績簡直令人歎爲觀止!”
蕭寶鏡贊同地點點頭。
拋開人品不說,蕭南嘉的本事還是很令人佩服的。
“據說有個老臣罵她牝雞司晨,以女子之身干預朝政,又說她弒父殺兄,的帝位來得不乾不淨,要她禪位給她的一個堂弟。你猜怎麼著?”君抱節津津有味,只當是給蕭寶鏡講八卦,“她當場命人廢了那個老臣和堂弟的命根子,很冷漠地端坐在皇位上,命令文武百官道……”
君抱節坐在竈洞前的小板凳上,模仿著蕭南嘉的語氣和姿態,清了清嗓子:“永遠不要審判女子。你們誕生於女子的襦裙之下,你們永遠不配審判她們。”
她雖然是個竹筍精怪,可眼睛裡卻滿是對蕭南嘉的崇拜。
蕭寶鏡被她逗笑,柔聲道:“難怪我跟你進村的時候,那些小女孩兒玩過家家時都在爭著搶著當皇帝,原來是受了蕭南嘉的影響。”
“可不就是?!”
飯煮好了。
蕭寶鏡和君抱節、趙阿婆用了些番薯粥,便動身去尋商病酒。
臨行時,蕭寶鏡站在村口,除了君抱節,劉櫻桃和桃十二孃她們也來送她了。
她們把各種烙餅、香腸、糉子串在繩子上,又塞給蕭寶鏡一大袋曬乾的地瓜條,叮囑她路上嘴饞的時候吃。
君抱節揮了揮手:“小鏡子,你一定要結束這場戰爭呀!”
被她們用熾熱而期待的目光注視,蕭寶鏡頓感任重道遠。
少女鄭重點頭,衝她們揚了揚小手帕:“我會的!”
翻過這座山嶺,蕭寶鏡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她望向前方,前方空地上是堆積成山的屍體,有士兵也有精怪妖鬼,他們在戰爭中死去,因爲日漸嚴峻的局勢,所以沒有人能給他們收屍,將他們帶回故土。
蕭寶鏡蹙著眉,原本還算輕鬆的心情被沉重取代。
她穿過一座座屍堆,裡面有的士兵還很年輕,像是剛剛長大的少年,染血的手指緊緊攥著一個粗糙的小木偶,大約是他父親爲他雕刻的兒時玩具,幼時被母親愛護地洗了一遍遍的小臉滿是血污疤痕,正被烏鴉啄食。
屍堆裡,也有小小的精怪。
本該兇悍猙獰的獸臉上流露出孩子氣的稚嫩,翅膀在戰爭中被削掉大半,死前大約很疼,抱著腦袋身體扭曲地蜷縮在草堆裡,懷裡露出沒捨得吃的小半個饅頭,一雙淡綠色的眼瞳無法瞑目地看著上方,似乎是想要透過被樹枝分割的破碎天空,再看一眼他的故鄉。
蕭寶鏡眼眶溼潤,呼出一口氣,不敢再看那些屍堆。
心底對戰爭的厭惡又多幾分。
她加快步伐,很快爬到了青峰嶺最高的峭壁上。
站在這裡俯瞰,遠處空曠的原野上是黑色海浪般的獸潮,無數妖物涌出永夜之地,狂熱追隨商病酒的號召,在那裡安營紮寨,揚起繡著“妖”字的黑金色幡旗,預備再一次進攻人族的疆土。
蕭寶鏡手搭涼棚,瞇了瞇眼,將視線放在更遠的地方。
百里開外,人族的軍隊也在安營紮寨。
她看不清楚具體情況,但能看見密密麻麻的軍隊方陣,彷彿集結了諸國所有的力量,插滿“唐”字的火紅色旗幡迎風翻涌,如一簇簇燃起的火焰,不見盡頭般朝天際延伸而去。
蕭寶鏡倒吸一口涼氣。
她正要朝峭壁飛身而下,背後忽然傳來似笑非笑的聲音:“找到你了。”
犬影籠罩在蕭寶鏡正上方。
少女下意識仰起頭,黑袍金簪的少年傾身而來!
“賣貨郎!”
她脆聲,下一刻就被整個提起!
她在少年懷裡,忍不住解釋道:“我沒被蕭南嘉綁架,我……我是突然遇到一些事,所以出了趟遠門。”
“哦。”
風聲赫赫,商病酒聲音不辨喜怒,側臉極其清冷。
蕭寶鏡咬了咬脣瓣:“我不告而別,你生氣啦?”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帶著她越過了妖鬼長城。
靠近長城的荒原生長著大片樹林,樹枝樹葉都是漆黑,它們頂著永夜之地的刺骨寒風,在枝頭綻放出一朵朵碗口大的黑色花朵,長夜裡流轉出淡金色的發光花蕊。
商病酒帶著她落在樹林裡。
朔風捲起少年的袍裾,他沉默地傾身低首,仔細嗅了嗅蕭寶鏡的脖頸,像是在確認她沒有受傷。
蕭寶鏡攥住他的袖角:“我離開了一個月,不知道這裡發生了這麼多事。賣貨郎,我是真的喜歡這個世界,咱們坐下來和蕭南嘉談判好不好?萬一有什麼折中的法子,可以免去這場戰爭,豈不——”
商病酒沒有理會她的勸說,垂首吻上她的朱脣。
酸甜的橘子氣息瀰漫在脣齒間。
是少年熟悉的味道。
“唔……”
蕭寶鏡退後一步,卻被緊緊箍住腰肢。
商病酒掀起薄薄的眼皮。
懷裡的少女臉頰浮紅如胭,腦袋上緩緩綻放出一朵朵嬌豔清新的橘子花。
他得了樂趣,吻得愈發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