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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十六阿哥在內務府府署“嚇唬”杭州織造王子騰, 並非石詠開口相求,只是聽說了石家這樁事兒以後, 實在是忿忿不平, 才起意要將王子騰敲打敲打。

王子騰不蠢, 他早先一旦聽說石詠與十六阿哥親厚, 心裡就已經轉過來了,只想著王家不過是認下一個庶女而已,關鍵人家還早就嫁了, 連嫁妝又不用補。結一門親戚, 就能巴結上十六阿哥,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兒的事。

他只恨自己怎麼早先不肯放下身段, 順了石詠的意思, 現在豈不是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他這個杭州織造是聖上親封,其實十六阿哥也動他不得, 但若是京裡留這麼一個隨時能在皇上跟前給他上眼藥的, 總是不妙。

想到這裡, 王子騰只能唯唯諾諾,反覆說些什麼“十六爺真是體察下情”“十六爺的心意卑職都明白了”之類的話,心想, 這回十六阿哥不會再裝聾了吧。

果然, 只見十六阿哥哈哈一笑,將手一揮,說:“無事了,你去吧!”

王子騰如蒙大赦, 趕緊從內務府府署退出來。十六阿哥則覷著他的背影心想:爺這可不是正主兒,正主兒,可不就在府署外頭候著呢麼?

王子騰一出內務府府署,稍稍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趕緊上轎,對長隨說了聲:“回府!”

他在轎內坐定,微瞇了眼,心裡暗暗盤算這石家的事情該怎麼擺平,既不能損了王家的顏面,惹御史來彈劾,又至少要賣十六阿哥一個面子,想了一會兒,少不了心裡埋怨父親:沒事兒偷雞摸狗,看略有些姿色的丫頭就往屋裡拉,偏生又夫綱不振,敢讓人生,卻不敢養……

他閉目正想著,忽然聽見密集的馬蹄聲,飛快地衝他這轎子過來。外頭長隨慌亂地開口:“老爺……”

王子騰趕緊一掀轎簾,只見十幾騎已經趕至面前,當先一人穿著從一品武官官服,坐在高頭大馬之上,面沉如水,冷冰冰地瞟了王子騰一眼。

他身旁亦有幾名身穿武官服飾的隨從,當下有人拍馬上前,來到王子騰的轎子跟前,翻身下馬,粗著嗓門問:“可是杭州織造王子騰大人?”

王子騰家的長隨應了一聲,來人便道:“這位是正白旗都統富達禮大人,既是王大人到此,便隨我們走一趟吧!”

說畢,來人翻身上馬。這數十騎立即變換陣勢,將王子騰的轎子團團圍住,剛纔說話那人在馬背上開口:“起轎——”

呼聲極爲雄壯,王家的轎伕竟不敢抗拒,扛起轎子就跟著前面的馬匹一道前進。他們也不得不如此,因爲轎子前後左右全是馬匹,由不得他們不走。

王子騰早已慌得不行:這是啥架勢?怎麼京城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竟然也有這豪強一般的騎手當街劫人嗎?對方竟還是個武官,有官職在身的,是什麼個官職來著?

王子騰一回想,才記起來是正白旗的都統大人。對了,當初王家那位庶女,嫁的不就是個正白旗的小武官麼?王子騰心裡忍不住發虛,心想難道說是這八旗兵丁在護短,身爲一旗最高長官的都統,竟然爲旗下小小一名武官出頭,尋他理論來了?

但是想到這裡,王子騰便沒那麼慌了:大家都有官職在身,又是在京城這種地方,對方應當不能把他怎麼樣吧!

這幾十騎並一座轎子,就沿著京中街道往永順衚衕那裡過去。到了永順衚衕口,富達禮一人騎馬緩緩而行,王子騰的轎子跟在他身後,其餘騎手都候在衚衕口。王子騰掀開轎簾往後探頭看到了,一顆心多少放到了肚子裡。

可就在他下轎的時候,身後的騎手們陡然一聲大喝,嚇得王子騰腳下一軟,就此一個屁股墩兒坐在地上,狼狽萬狀地爬起來,擡頭見到富達禮鄙夷的目光,似乎在說,若不是爲了子侄,纔不至於與你這種人計較呢!

此時富達禮也下了馬,回頭對王子騰說了聲:“請!”

王子騰戰戰兢兢,可也不敢不走,當下隨著富達禮進了永順衚衕忠勇伯府,沿著一條抄手遊廊一路向內院過去,直至走到一座祠堂模樣的大屋跟前。

穿著官袍的石詠,正牽著一名清秀少年,立在祠堂跟前,靜靜地望著王子騰。

王子騰待看清那少年的模樣,心中大感震驚:俗話說,外甥肖舅,這小少年生得與他們兄弟幾個年輕時非常相像。他眼下手頭沒有鏡子,但是可以想象,眼下的自己,與這少年也是像了個七八成。若要當著這少年的面兒,斷然否認兩家的親緣關係,王子騰自忖應該是不可能的。

見到富達禮,石詠和那名少年一起向他行了禮,口中叫了聲:“大伯!”

王子騰登時眼角直抽,心說不是正白旗的低級武官嗎?而且還是漢軍旗的,姓石,怎麼會和正白旗都統是這麼近的親戚?

他再一次有懊悔不迭的感覺,早知道借這機會能攀上伯爵府,他早就攀了,哪兒還會等到現在,讓旁人把自己押到這裡?

王子騰悔不當初,幾乎想一掌擺在自己腦門兒上。

富達禮卻依舊沉著臉,銳利的目光在王子騰面上劃過,冷冷地開口:“王大人,請!”

他當先一步,將祠堂的門推開,回身比了個手勢,請王子騰進來。

這裡,正是瓜爾佳氏這一支的宗祠。醒目位置放置著福州將軍石文炳的牌位。石文炳曾是當今聖上的親家公,世人皆知,王子騰亦是如雷貫耳,方纔能將“石”這個姓氏和瓜爾佳氏聯繫起來。

這麼說來,他的妹婿,當真是石文炳的子侄?

王子騰還未反應過來,在他深心裡,那個“正白旗低等武官”如今已經換作了“他的妹婿”,這邊富達禮已經哼了一聲,指給王子騰看石宏武的牌位,淡淡地道:“這是本都統的堂弟,就是令妹的夫婿。”

王子騰一下子見了面前的好些牌位,心裡暗暗發怵,但見石宏文石宏武兩座牌位,便知這是石家哥兒倆的父叔了。

石詠與石喻兩個,已經恭恭敬敬地在兩座牌位面前拜倒下去。王子騰非常尷尬,也只能跟在後頭行了一禮。

只聽富達禮在一旁鏗鏘有力地說:“宏文宏武兄弟,都是石家的子侄,宏武兄弟在四川因公殉職,死得其所!他臨死之前曾經託付於我,弟妹是王家女,他只有弟妹一名妻室,喻哥兒亦只得這一位生母,因此無論如何,都請我助他,幫弟妹迴歸本宗,正名擡旗。”

石詠與石喻這時已經從靈前爬起來,聽見伯父說起舊事,都是垂手肅立,恭敬細聽。

然而富達禮此刻胸中激盪,聲音裡竟然帶上了一絲哽咽:“……然而我有負所託,險些連宏武兄弟的最後一個囑託都沒能完成,到頭來竟然還要詠哥兒出面打聽,才能證實弟妹的出身與本家……”

石詠在一旁聽著,心裡暗叫慚愧:其實那些都是賈璉派人南下時幫著打聽的,除了王氏養母養父的證詞之外,還拿來了王氏當年出生之後落戶籍時的文書,以及當年替王氏接生的穩婆的證詞……

“這麼些年,本都統一直深深愧疚,午夜夢迴,想起四弟,便想起連四弟最後的遺願都未曾達成,”富達禮說到這兒,一咬牙,突然刷的一聲,從腰間拔出腰間佩刀,“總之,本都統就拿話放在這兒了,王大人,這件事,您現在就得拿個主意,四弟妹是不是你王家人?進不進得你王家的宗譜?你王家給不給擡旗籍?……你且別看著那些小輩,有什麼說辭,儘管衝著本都統來!”

雪亮的刀身,在富達禮胸前的武將官袍上拍了拍,發出幾聲脆響。

石詠極少見到富達禮這副一身血性的模樣,今兒個見了,曉得這位伯父終於將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愧疚與憤怒釋放出來。

當初王子騰推三阻四,不肯直面石家的請求之時,他就想到了富達禮這位伯父。

富達禮對石家那些隱藏著的歉疚他一一都看在眼裡,而這種需要宗族出面的事兒,不找這位正白旗都統,又能找誰?

而外頭的幾十名騎手,都是正白旗旗署裡成日習練弓馬的那些年輕人,李壽也混在其中。石喻人緣頗好,叫起“哥哥叔叔”來,嘴又是極甜的,正白旗旗署人人都喜歡這小子,所以一聽說有人欺負到石家哥兒頭上,又有都統做主帶隊,這些人就全跟來了。

剛纔在外頭,年輕人們吼了一嗓子,將王子騰嚇得腿軟;在這祠堂裡王子騰見到富達禮手裡明晃晃的白刃在眼前亂晃,嚇得臉色發白,搖著雙手說:“都統大人,此事好說,此事好說。”又拉石喻,“好外甥,與你伯父說一聲,你舅舅也纔剛知道這事兒,這事兒得……”

他剛想說“從長計議”,一眼瞥見面前白刃,趕緊改口,“有你這麼個外甥,舅舅歡喜都來不及呢!在這京城裡,還有你兩位姨母,還有你表姐、表姐夫……對了,舅舅回南之前,一定帶你去拜見姨母,那些親戚。王家親眷誰敢不認你,舅舅去說他們!”

王子騰拉扯住了石喻,石喻才八歲,此刻只是衝王子騰擡了擡嘴角,說:“舅舅姨母們該去見見媽纔是!”

是啊,受了這麼多年委屈,吃了這麼多苦的人,是石喻的母親王氏纔是啊。

石喻這話說得清冷,一旁富達禮聽了如萬箭攢心一般,心想這點兒大的孩子,就已經如此懂事,曉得護著母親,若是三弟四弟還在,見到詠哥兒喻哥兒兩個,不知該如何歡喜。他眼裡當即有淚水落下來,只能趁眼前幾人不注意,別過頭悄悄都擦去了。

當晚富達禮歇在了外書房,命人往內宅傳了話,只說夜了早些安置。

佟氏還在生丈夫的悶氣,心想這莫不是又戀上了哪個小妖精,所以在外書房樂得快活。她向來膽子大,自己手執一燈,就悄悄摸去了外院,湊在外書房門口一瞅,黑燈瞎火的,側耳一聽,裡頭有些人聲。

佟氏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劈手將門一推,心想:做這好事,連門都不曉得閂的。

她一進門,先照裡間榻上,見沒有人,心裡起疑:小妖精呢?

再聽耳邊有些異象,持燈一照,才發現是丈夫獨自一人坐在書桌跟前,早已哭得滿臉是淚,眼中的淚水兀自撲撲簌簌地往下掉。

佟氏唬了一大跳,油燈往桌面上一撂,叫一聲:“這是怎麼了老爺——”

只見富達禮伸手一抹臉,紅著眼睛道:“沒事兒……”

“只是記起了以前和弟弟們在一處的情形,心裡慪得發慌……”

他早想這麼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了,尤其是得知了兩個弟弟的喪信之後,更是在知道弟妹侄兒們日子艱難,卻也死活不願回伯爵府求援的時候——

他這算是什麼兄長,什麼伯父?

佟氏無語之至,丈夫的心思她壓根兒不能懂,但眼下稍許安慰安慰人她還是能做到,當下張開雙臂,攬住了丈夫的脖子,任憑丈夫無聲無息地靠在自己腰間痛哭著,並將淚水全灑在她身上那件氅衣上,心裡在想,要命了,這可是開春纔剛新裁的緙絲氅衣啊……

王子騰一從永順衚衕出來,就命轎子去了賈府,他著急要見見自己的妹妹。

王夫人卻也等著他,知道王子騰今日必來的。

“二哥,這事兒,其實說難也不難!”王夫人記起鳳姐兒前兒個悄悄遞過來的話,心想,這些官老爺們,總是要將內宅就能輕輕鬆鬆處理了的事兒都扯到官場上,何必呢?

“只要二哥點了頭,說要認這個妹妹,那咱們自有辦法,既不損王家的顏面,又不得罪石家和瓜爾佳氏。”王夫人早先聽了鳳姐說的,覺得很是在理,當下反過來勸起兄長。

王子騰則擦著汗心想:王家敢不點頭麼?

“那便結了,”王夫人說,“既然兩家抱著認親的打算,自然也不能讓親家吃虧的。咱們只說怕御史彈劾、皇上怪罪,那邊既然也是正白旗大族出來的,也一定明白這個理兒。”

“咱們便說,那一位,是打小兒在錢塘江邊上觀潮的時候被拐子抱去的,前兒個偶然有人見到了相貌,覺得和我們王家人肖似,才問起來。那邊卻說已經不記得打小兒的事兒了,來來去去問了好幾遭,才確定了身份。既然都是一家骨肉,自然想著團圓,認回這門親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王夫人這麼一說,王子騰豁然開朗,連連點頭:“這個主意好!妹妹如今行事真是越發穩妥了。”

“這時機也極好,我今天見了那家的小兒,當真與我們哥兒幾個年輕時長得極像。回頭說起來,也可以說見到外甥,覺得像我,才說起來這回事兒的。”

王夫人得意得很,因此隱下了這個主意其實出自鳳姐兒。

王子騰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也想不起鳳姐兒的夫婿賈璉派人南下查證的事兒,自然也不曉得這個主意其實是石詠託賈璉夫婦幫忙透的風。王家,只是跟著石家給的路一點點往前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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