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執景薄脣蒼白,抿成一道線,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額頭密密麻麻布著冷汗,他眼前越來越黑,終於再也撐不住,失去了意識。
“盛執景!”
“盛大哥!”
隨著他倒下的身影,伴隨而來的是兩道焦急的聲音。
莫軒立刻上前,將他扶起來。
淚眼婆娑中,陳詞才注意到他後背處那一道觸目驚心的鞭痕。血肉模糊,傷口已經發炎。
她忽然想起在萍城他義無反顧朝自己撲過來的場景,那個時候情況太緊急,她沒想到,也沒注意到。
因爲他穿的衣服是黑色,血浸染了整個後背的衣衫,卻讓人難以察覺。
而這一路從萍城到山洞的水路,陳詞一心都鋪在帶領百姓去找魏如風前輩懺悔上。可是他都一聲不吭,像個沒事人一樣,一直忍到現在。
陳詞望著他冷峻的有些蒼白的面龐五味雜陳,不自覺的蹙起了清秀的眉。
身體裡面的某處,被輕輕撕扯。有些東西從心底一點點的冒出,直至洶涌,再也藏不住。
陳詞眼眶倏的一下紅了一圈,眼淚夾雜著各種情緒從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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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國十四年,魏如風逝於蛇山山洞,按照遊戲設定的結局,這一次他走的很安詳,終於告別了那個陰冷漆黑的地方。
允諾過魏如風前輩,陳詞和一衆百姓將魏如風前輩,進行了火化。
最後這個飽受了半生折磨的人,他的骨灰被收集在一個潔白的白瓷罐子中。
有人說,年輕的時候,魏如風前輩最愛白色,陳詞想著那就讓魏如風前輩這短暫的棲居的地方,也是白色吧。
那天傍晚,他們就被一衆百姓帶到了萍城住在了城中,莫軒一夜之間彷彿也成長了起來,他趕回軍營和盛銘遠,操持著後續的事宜。
那天過後,萍城接連下了兩天傾盆大雨,雨幕連綿不斷,就好像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情緒積攢到了極點,此刻終於爆發出來。
夜幕籠罩而來,而此時萍城卻是全城燈火通明,駐紮在萍城之外的全部軍隊,浩浩湯湯的排成整齊的陣列。
在莫軒的帶領下今夜全部駐紮進了萍城,萍城全城百姓好像都來了,冒著雨沿路站了長長一道,歡迎著軍隊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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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窗外陰雨綿綿的雨幕,陳詞想著等到天氣好了,盛執景醒過來,他們就一起去完成那份允諾。
窗內燭火搖曳,有風吹了進來,裹挾著絲絲的雨,空氣中傳來一種溼潤的泥土氣息。牀前的紗帳,被絲絲縷縷的風微微撫動著。
因爲背上的傷,盛執景趴在牀頭,陳詞擔心他不舒服,輕輕側過他的腦袋然後在下面放了一個軟枕。
他睡得很沉,安靜的空氣中有輕輕淺淺的呼吸聲,不知道是屋內光亮的緣故,還是這些天的相處,陳詞覺得他整個人給人一種柔和的感覺。
靜靜閉著的眸子有一道很好看的弧度,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形成一道小小的陰影。
鼻樑很高就像是雕刻上去的,嘴脣自然的抿著,他的皮膚偏冷白稱得脣色更加緋紅。
其實按理來說,常年征戰在外的人,皮膚大都是黝黑的,可是他的皮膚好像很不怕曬一樣,即使被曬的狠了,也只是一點微紅,過後沒幾天就又恢復了。
盛執景微微蹙了下眉,像是有些不舒服,悶哼了聲,有冷汗從額頭上一點點的冒出。
陳詞注意到,連忙起身查看他後背上的傷口發現無礙後,溼了一個帕子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擦拭完後,正準備收回手時,忽然她的手腕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握住。而這隻手的主人卻緊緊閉著眸子,像是無意識的行爲。
她試圖輕輕掙脫,可是那隻手卻握得更緊了,掙扎良久後終是無果,於是只好作罷,靜靜守在了牀頭。
窗外的雨依舊下著,但好像小了一些。窗內燭火一點點的燃燒,火苗像一個跳舞的姑娘,在輕柔的跳著舞蹈。
四周的蠟燭慢慢被融化,有一兩滴慢慢悠悠的從中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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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瀝瀝的小雨中,萍城的地牢中,臨時看管著高燕。
這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看守的士兵有些疲憊,打了兩個哈氣,然後又迅速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
空氣中不知道從何處傳來一陣清香,一點點的縈繞在鼻尖。
良久後,士兵接二連三倒了下去。
在一片黑暗之中,一個人邁著穩重的步伐向著高燕的牢房走了進去。
腳步踩在略微潮溼的地面上,發出的聲音窸窸窣窣的。
高燕在朦朧昏睡間,聽到了一些動靜,慢慢睜開了眼睛,卻再看到來人時,瞳孔彷彿點亮了一樣,驟然放大。
他嘴中被塞著東西,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在地面上挪動著被五花大綁的身體向那邊靠近。
“咔噠”一聲,是鎖被打開的聲音。
那個人走了進來,緩步走到高燕身邊,慢慢蹲下,拔下了他口中塞著的東西,解開了他身上的繩索。
高燕有些不敢相信,擡手用髒兮兮的手背蹭了一下眼角,顫顫巍巍的說道:“少主?真的是你嗎?”
“嗯。”
淡淡的一聲迴應,這是他一貫的風格。
高燕眼中溢出了眼淚,他還以爲少主在十四年前就已經死了,沒想到,他哽咽道:“這些年您的身體還疼嗎?長生還在服用嗎?”
說完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笑道:“看您今天的樣子,應該是一直在服用的,您還和當年一樣年輕。”
眼前的人,著一身白衣,手中一把摺扇在手中被輕輕握著。
洛浮生沒有答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臉上雖是面無表情卻不會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本人卻有一種清風霽月的渾然氣質。
高燕笑著繼續說道:“少主,這十四年您去了哪呀,還有當年我一直......不明白您爲什麼那麼動怒。”
十四年前,他不過是把魏如風給殺了,然後當上了神司長,當他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少主後,沒想到卻換來他的暴怒。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天少主臉上的神情,這個人從來都是面容波瀾不驚,臉上時常掛著輕淺的笑意。
可是那天他幾乎面目猙獰,然後當堂吐了一口血,彷彿經受了很大的挫折。就在他驚慌失措的時候,少主卻讓侍從把他轟了出去。
“後來過了些日子,凌國就傳來了您的死訊,說您死在了北冥洋,我當時真的不敢相信,現在看到您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高燕道。
洛浮生仍舊是面無表情的,但是手中不自覺緊了緊,頓了一段時間,他從身側拿出了隨身攜帶的一壺酒,倒了一杯遞給他,看到高燕接過喝下後,他輕聲說道:
“十四年前,凌國朝廷派我去北冥洋勘探金礦,表面上是去勘探金礦,實則是暗殺。”
“暗殺!”這句話讓高燕吃了一驚。
過後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憤怒的拍著大腿:“這狗皇帝竟然不守信用!”
“幸好這些年來我和哥哥並沒有真的服從於他。”
提到哥哥高堂,高燕心底一泛起一陣悲傷來,他皺著眉說道:“少主您不知道,哥哥他---”
“我知道。”洛浮生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燕心情緩和了些,擡手擦掉了眼角溢出的淚,又說回了正題:“這些年來,我研製出了一種藥粉,它可以鍛造出力量武力值驚人的噬魂兵。”
“我手下的那些噬魂兵數量吞沒一個凌國綽綽有餘。別人都說您已經死了,我不相信。我一直在等著,等您回來,等您回來做我們的主帥。”
“幸好,您終於回來了。”
高燕眼底帶著笑,忽然想到了什麼,立刻說道,“少主,虎符在秋神廟的假山下面,我們得去把它拿到手,然後去鏡洲葫蘆臺召喚這一批噬魂兵,一舉奪得天下。”
話說道這,他有些興奮,眼底冒著光,猛拍著大腿,洛浮生淡淡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輕嗤了一聲。
這一聲被高燕清清楚楚的聽到,他正疑惑間,忽然腹部傳來一陣絞痛,在一低頭的瞬間,一兩滴鮮血落在了身前的白色袍子上。
他有些茫然,擡手順著滴血的地方,摸到竟然是自己的鼻腔,鮮血洶涌而至,怎麼止也止不住。這癥狀---
分明是中了毒!
他想起了剛剛喝的那杯酒,有些不敢置信的擡頭看向面前這個正柔和看著他,一臉無害的人。
“你---”他驚呼道。
洛浮生曲起一根修長的手指,豎在自己的嘴脣前,示意他小聲。
高燕擰著眉毛,鮮血沿著他的眼角,鼻腔,耳蝸,嘴脣溢了出來。他捂著腹部,痛苦的問道:“爲什麼?”
洛浮生勾起嘴角淡淡的笑了,轉而臉上出現了一個萬分冰冷的表情,他微微瞇了下寒涼的眸子,啓脣緩緩反問道:“爲什麼?”
他冷冷哼笑了一聲,慢慢道:“因爲你殺了一個我......最在乎的人。”
高燕痛苦猙獰的面龐上騰起一絲疑惑,洛浮生淡淡掃了他一眼,答道:
“當年你把魏如風殺了,我恨不得立刻生吞活剝了你,可是無奈我當時被凌帝暗算,自身都難保,還需要你的力量。”
“只能先暫時留著你的狗命。”他似乎是自嘲般又哼笑了聲,“誰知命運這般作弄人,不久後我就被凌帝在北冥洋差點暗殺致死,一病經年,才讓你活了這麼久。”